“傅晨雋,你這個霸道的流氓!”
席子悠將最后一件衣服丟進行李箱里,整個人坐到快擠爆的行李箱上,把它當成那塊不茍言笑的千年寒冰,奮力重壓——
那個過分至極的男人,一出婚紗公司就要求她立刻搬到他的住所,還只給她一個小時收拾行李,直接將車開到方家的大門口等她——
“一個小時后沒看到人,我會立刻進去把你扛出來,不想丟臉就動作快。”
氣死了,一想到他那咄咄逼人的囂張語氣,她就顧不得形象的“坐”得更用力,把長年來謹記在心的“淑女守則”全拋至九霄云外,粗魯?shù)貙δ强谙渥,發(fā)泄?jié)M腔不滿。
叭叭——
窗外傳來一陣汽車的喇叭聲。
“時間還沒到,催什么催!”她喘吁吁地拉上拉鏈,扣上扣環(huán),撥順散亂的長發(fā),最后一次看著這個她住了快二十年的房間,才拽著拉桿往外走。
一路上,她盡量避開傭人們的目光,遇見人問也不多答,只是點頭微笑,走得很匆忙。
幸好,這時間黃淳燕和方仲祺還在公司里,她也省了一次尷尬,不然她還真不曉得現(xiàn)在該用什么心情來面對他們。
“就這點行李?”傅晨雋下車,幫她把行李箱放到后座。
“如果你是給我一整天的時間,我就可以好好想想里頭還漏了什么東西!彼蛑南氩乓粋小時能收多少東西,何況她整個下午情緒大起大落,腦袋都還混亂著,根本就沒仔細思考,抓了就往里頭丟。
不過,她不想跟他多說這些,反正他也沒在尊重她的想法。
席子悠別過頭,逕自走到副駕駛座,上車、關門、拙安全帶,全程都沒看他一眼,表現(xiàn)出不同以往的“沒禮貌”。
從這一刻開始,她決定要時時給他臉色看,處處跟他過不去,每天都要用很不客氣的態(tài)度面對他,讓他清清楚楚看出她對他的恨意。
等著吧,他硬是這她和他結婚,她也不會讓他好過!
“先去吃飯再回家!彼呴_車邊說,聽起來也沒詢問她的意思,就是告訴她這么決定。
“我現(xiàn)在還不餓,想先去看房子!彼⒖坛凑{(diào)。
“好!
她皺眉,偷瞄著他,奇怪他怎么沒啥反應,惹得她火還沒消,反而更悶了。
兩人就這么沉默著,經(jīng)過了二十幾分鐘的車程,來到他住的大樓。
他放下行李箱,帶她參觀這個七十幾坪大的房子。
“看起來很新。”她覺得這房子不太像住過人的樣子,反而像隨時可供人參觀的豪華樣品屋。家具齊全、桌明幾凈,卻沒看到幾樣私人物品。
“一個月前才裝潢好的!彼卣f。目前除了臥房和書房,他倒真沒在這房子里用上太多空間。
“那你之前住哪里?”
“美國!
她有些吃驚,暗自想著這是否就是他突然消失的原因?還有他為何出國?又為何從不聯(lián)絡?至少該捎個消息……
不對,要是他當年只是去了美國,黃淳燕又何必要對他的去處三緘其口,只說他離開了,從來不準她多問?
“站在那兒干么?”他往前走,卻發(fā)現(xiàn)她不動。
她回神,一見他那張冷冰冰的臉孔,脫口回答:“我怕你這房子也是搶來的,住起來會良心不安!彼阉攭娜丝础
他表情不變——沒什么表情,也沒表現(xiàn)出不悅,只是靜靜地等她跟上。
其實這房子是他原本就打算要回國和她結婚、定居臺灣才買下的。只是因為計劃忽然提前,進行得比他預定的還倉促,所以連房子的裝潢都特別匆忙,還特別請設計師連趕了兩個月的進度才及時完工,打造出一個讓她住得舒適的空間。
“我?guī)湍懔袅艘婚g書房!彼蜷_其中一間房。從先前托人調(diào)查的資料里,知道她喜歡閱讀,常到書店買書。
她看了看,沒什么反應。
“這里是獨立的更衣室,過季的衣物、鞋子都可以擺在這里!
她隨便看了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一間又一間,她的反應愈來愈冷淡。
然而傅晨雋的態(tài)度卻始終持平,不冷也不熱,繼續(xù)他有條不紊的介紹過程。
“這間是琴房,我請人加強了隔音設備,你可以放心練琴!彼仓浪那購椀煤芎,有時會參加比賽,成績很不錯。
她看著那架擺在正中央的鋼琴,心中五味雜陳,最終歸納出一股很不愉快的情緒——
“我不會在有你的地方彈琴!闭嬗憛捤哪X子里記得這些!不過她不會再讓他聽見她的琴聲,也不再是那個為了取悅他而努力練琴的小女孩了。
他們之間的每個回憶,都因為他的不告而別,變得令人憎恨。
如今,還得加上一條蠻橫無禮。
“等我不在家的時候,你想彈再彈好了!彼膊粡娗螅伤。看來自己是被徹底討厭了。不過,只要她在他身邊,他被恨也甘愿。
她瞪著他先行離去的背影,氣他不知是在裝傻,還是根本不在乎她的任何情緒,才能完全不被影響,始終維持他的冷靜。
“這里是主臥房,你的衣服擺在這一邊,空間不夠可以自己調(diào)整,缺什么再去買!彼蜷_一邊的衣櫥,里頭已經(jīng)掛疊了各式整齊的衣、裙、褲,以她最常穿的三種品牌為主,連貼身衣物都有。
“誰要你準備這些了?!”她盯著那些衣服的尺寸,立刻往前擋住一步,語帶尷尬地抱怨,心想他就算是調(diào)查過她的喜好,也不用替她準備到這么細微吧,多羞人吶。
“不喜歡可以重新再買,這些是我請造型師幫你挑的,那些也是!彼钢硪活^的梳妝臺,上頭已經(jīng)擺著成套的保養(yǎng)品和化妝品。包括其他可能用得上的日常用品,他也都請人幫她準備妥當了。
所以他只留給她一點時間收拾重要的東西,不需要帶太多的行李搬過來,反正不夠的都可以再去買,而且他也不希望她在回方家收拾行李的時候遇見方仲祺,免得她更難忘了他,日后一直對那個男人念念不忘。
方仲祺已經(jīng)獨占了她十八年的時間,此后的一分一秒,他都不會再讓給那家伙了。
他要將她緊緊綁在身邊,絕不松手。
席子悠看著他為她準備的物品,很意外在他“目中無人”的外表下,竟然還有這點體貼人的心思。
以前他的任何一點關心、禮物,總會讓她開心上大半天,但現(xiàn)在——
她并不領情。無論他送她再多東西,都美化不了他那些惡劣、野蠻的行徑。
“兩個人用得著住這么大的房子嗎?打掃起來多累人。”她一臉不感興趣地轉(zhuǎn)移焦點,拿房子的大小來挑剔。
這里不比方家隨時都有幾名傭人進進出出,有些人還住在屋子里,看起來的確冷清多了。況且她在方家?guī)缀醪辉鲞^家事,若是他存心整她,叫她一個人收拾這個房子,那也有得她受了。
“我會請鐘點女傭定期整理屋子,也會找人幫你料理三餐!彼p松回答她的問題。打掃、煮飯都不勞她動手,讓她住得方便、舒適,才是他挑中這房子的原因。
這房子不僅生活機能好,大樓本身也是采高科技的安全管理,如果他出國處理事情,留她一個人在家也比較放心。
“而且等我們有了孩子之后,自然就熱鬧多了。”他最后接上一句。
她一聽,馬上反駁:“誰說要幫你生孩子了!”
想得美!她才不會幫他生小孩,她恨死他了!
傅晨雋望著她杏眼圓睜,一副極不服氣的模樣,他眉頭稍攏,輕抿著唇——
她預料他又要要流氓地威脅人了。
“去吃飯吧!彼f完,掉頭離開。
她愣!沒想到他半點反應也沒有,簡直像一片結冰的湖面,激不起半圈漣漪。
她忿忿地握拳,真不曉得自己小時候為什么會喜歡和他玩在一起?
坐在餐廳里和傅晨雋吃飯,席子悠沒什么食欲。
她的食量本來就不大,今晚因為心情欠佳,吃得更少,所以在用餐之余,她有很多時間打量坐在她對面的那個男人。
仔細回想,他們小時候好像從來不曾同桌吃過一餐飯,只有在屋外吃點心、零食的印象。
年紀大了一點,她慢慢了解了他與方家之間的關系,也大概可以推想出從前那些她所不能理解的事情,是因為他和方家人處得不好,感情疏離所致。
然而這十八年呢?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遇見哪些人?既然沒有忘記她,當年為何丟下她默默離開,音訊全無?
他堅持娶她,是因為愛她嗎?或者只是出于純粹的執(zhí)著,不甘心看著她嫁給同父異母的弟弟……
凝視著他那冷峻且?guī)в袔追止掳恋纳袂,她忽然覺得自己和小時候一樣對他有很多疑問,也因此意識到其實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他這個人。
他在想什么、要什么、為什么……她完全不了解,也失去了了解的動力。
現(xiàn)在,她不想再像兒時那樣常常追著他問問題,以免他會誤以為她還很關心他。
這次,換她跟他保持距離、愛理不理,讓他也試試不受人重視的感覺有多糟。
反正,她不當乖乖牌了。
“幫兩位上甜點!狈⻊丈松巷埡簏c心。
盛產(chǎn)草莓的季節(jié),店家自制的水果塔里自然是少不了紅色的草莓果粒,還是兩整顆對剖的主要裝飾……
很漂亮。她想,這大概是徹底不屬于她的一天。
席子悠喪氣地拿起叉子,準備撥開那些美麗的果實,再吃掉她最愛的甜點。
眶——
輕響一聲,她面前的盤子被調(diào)換成另一盤,上頭的草莓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傅晨雋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又從盤子里的草莓開始吃起。
席子悠看著他和小時候一模一樣的貼心之舉,腦子里很不爭氣地想起當年自己曾為此而感到多么開心、滿足……
原來他還記得她不喜歡吃草莓。那么,他也該知道她現(xiàn)在有多討厭他吧,因為他和母親做了同樣的事,再次傷透她的心,給了她更沉重的一擊。
她無法忘記那種被人遺棄的感覺,以及苦苦等待卻一再落空的心情,所以她不能原諒。
“我不會因此而感謝你的。”席子悠忍住脫口而出的謝意,故意用很沒禮貌的語氣對他說話。
傅晨雋抬眼看她。
三秒,零反應。他像似不介意,更像沒聽到似的繼續(xù)低頭吃東西。
她輕皺眉,突然有股沖動想開口問他——你真的覺得我們適合結婚嗎?你真的想娶一個恨你的女人為妻嗎?
一樁勉強來的婚姻,她不懂他究竟能從中得到什么,又為何如此堅持?
她不開心,難道他就會快樂嗎?
她握緊叉子,生著悶氣,最后什么都沒說。
整個晚上,她以沉默適應重逢,視線很少再停留在他身上。
而傅晨雋始終維持一成不變的冷漠,寡言的程度不亞于她。
兩個人就這么無言以對的吃完晚餐,一路僵持到家。
他洗過澡,換上睡衣,主動表示要到客房里睡。
她則獨坐在房內(nèi),靜望著眼前嶄新的布置,久久無法合眼。
這夜,因為那個讓人猜不透的男人,她的睡眠品質(zhì)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