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和今日的解慕真,只怕也大大的不相同了。
尋花問柳,好閑情的心思。
解慕真抬眼,望著眼前的一切,心中只覺不可思議。
炎大少爺平常為了家業(yè),總忙得跟個轉(zhuǎn)不停的陀螺似的,可今兒個哪來的好興致,竟讓人搬出了軟榻到后山山頭上,曬曬那讓人發(fā)懶的春陽、賞賞山坡邊上的野杜鵑。
斜倚軟榻,炎妙槐今日的心情也不知為啥這么好,嘴邊漾著一抹笑,似在等待著什么似的。
被他遣去的人請了來,解慕真款步地走著,并不急切。
她只是在想……想他為何這樣大費(fèi)周章的賞花,這壓根就不像是他會做的事情呵。
他不是那種風(fēng)花雪月的性子,炎家這么重的擔(dān)子壓在他的肩頭上,他別忙得沒時間喘息就該慶幸了。
可今日他卻這么做了,不但做了,還邀了她,這更是一件奇怪的事兒!
她心里狐疑,但唇畔還是漾著一抹合宜的淺笑,緩緩地跟到了他的身邊,端莊的在他身旁坐下,還伸手替他將茶斟滿。
“夫君,今兒個好心緒?”望著他那教人摸不著頭緒的臉色,她試探地說道。
“是還不錯!”
迎著她探究的目光,炎妙槐爽快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望著她的眸子閃閃發(fā)光,仿佛鑲上了一抹興奮。
她以為他的性子已經(jīng)入定似古井,波瀾不興,應(yīng)該是她看錯了吧?
美目輕聞,解慕真歸去了心頭的不解,這才睜眼再次望,向他問道:“夫君找我有事?”
“嗯!
他微一點(diǎn)頭,伸手端過她方才為他斟滿的茶,緩緩地仰首飲下,任由那生津的茶香在他的舌尖跳躍著。
“什么事呢?”
“找你來玩賞眼前這幅美景!毙币兄,微挑的濃眉散發(fā)出一股子慵懶的味道,他好理所當(dāng)然地說道。
這幾年,他一心忙著為炎家拓展家業(yè),倒真的少有這種賞花游玩的心情,對于這難得的放松,他倒是頗為自得其樂。
“這不像夫君會做的事!彪m然總是內(nèi)斂著心性,可對于他此刻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做法,她冷不防地直言道。
“的確!”
對于她的評論,他不閃不躲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的確不像他會做的事,可他卻做了,不但做了,還拉了她一同來做。
將她眸子里濃濃的疑惑全都瞧進(jìn)了眼底,炎妙槐薄薄的唇兒忍不住往上勾了勾。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便討厭起了她眸中的淡漠與篤定,應(yīng)該就是那日她提起為他納妾一事的時候吧!
“可不做不代表不會做,不是嗎?”
一雙鷹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瞧得她背脊生寒,心中驀地一驚。
他在暗示什么嗎?
“夫君的意思是……”摸不著、猜不透他的心緒,她定下心神,索性直接開口索討答案。
“你讓人悄悄放在我書房里的畫像我都瞧過了!痹俅晤D了一口香茗,炎妙槐淡淡的說道。
“夫君可有中意之人?”
既是為他納妾,自然得要他喜歡,所以為他搜羅了有意愿且家世不錯的幾個姑娘之后,她便差人將那些畫像放在他的案頭。
“若我說有,你待如何?”
“自然是傾心為相公迎來美嬌娘,好替炎家開枝散葉!苯饽秸娴臐欘a上泛著笑,極度真誠的說道,那話壓根就聽不出一絲的酸意。
這女人當(dāng)真這么不在意嗎?
微微瞇起眸子,掩去了眸中急竄的厲色,若這只是一種欲拒還迎的手段,想要勾起他的注意,他不得不稱贊她,他向來喜歡與他旗鼓相當(dāng)?shù)膶κ帧?br />
可若這是她打從心底想要的作為,那么身為一個男人,就很難對她的心思視若無睹。
雖然沒有勾天動地的愛情,更沒有糾纏難休的愛欲,但這個女人的確端坐在他妻子的位置之上。
而什么樣的妻子會這樣努力不休地將自己的夫婿推給別的女人,讓別的女人替她做著原該是她要做的事兒?
唯一的答案就是--她一丁點(diǎn)也不在意。
不應(yīng)該在意她的不在意,偏偏那份不在意卻這么上了心。
“若我執(zhí)意由你來替炎家開枝散業(yè)呢?”畢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也是庶出,怎么比得上正妻所誕育的孩子。
“那妾身自當(dāng)遵命,但是……夫君與梁姬姑娘一向如影隨行,或許這事,由她來做,更為適當(dāng)!
“梁姬嗎?”炎妙槐斂下了眸子,仿佛真有幾分的考慮。
“如果夫君愿意,我可以去同梁姬談?wù)劇!?br />
這女人只怕當(dāng)真以為自己擁有能夠操弄他的情感的本事呵!
“那你就去談?wù)劙桑 ?br />
他的語氣間竟漾著讓人輕易便能察覺的興奮。
他倒挺想瞧瞧,當(dāng)解慕真知道梁姬是他的親妹子,會有怎生的表情。
瞧著他臉上那彰顯的笑意,她知道自己該高興的,畢竟兜弄了這一陣子,到底兜弄出了一個他愿意接受的人選。
可不知怎地,瞧著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她的心竟莫名地泛起了一絲微微的酸。
她并不似靖安,老想著炎家是牢寵,所以總是不顧一切地想要飛出去,如果可以,她很想一輩子都待在炎家。
不為旁的,便為“恩義”二字。
炎家待她不薄,于她有恩,炎妙槐認(rèn)分的娶她為妻,讓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在炎家安居,于她有義。
有恩有義,她自然也得為炎家的后關(guān)打算打算,所以才會動了為他納妾的念頭。
“不過,這妾室可以找,但你身為我名媒正娶的妻子,由你生的嫡子更適合繼承炎家的家業(yè)!
“我……”
乍然聞言,她的心驀地一愕,怎么話題又兜回自己身上了呢?
她既想為他娶妾,便是不想與他有太多糾纏,心思靈動的她,連忙隨口講道:
“前些日子妾身子不適已經(jīng)招大夫過府瞧過,大夫說妾身身子虛寒,受孕極端不易!
“有這樣的事嗎?”
瞧她那閃躲的眼神,炎妙槐便知這幾句話不過是推托之辭,他扯唇而笑,解慕真或許心思巧慧,但想同他斗,那可還生嫩得很。
“也難怪你這般賢良的想為我納妾了!彼h首說道,像是極端滿意她的識大體。
見狀,解慕真還以為自己躲過了,眉梢這才稍微染喜。
可他卻沒打算讓她開心太久,隨即說道:“可其實只是脈象虛薄,受孕極難,也不是完全沒有受孕的可能,不是嗎?”
“守旭……”
沒有料到他竟突然來這么一句,她難掩震驚,張口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只能像個傻子楞楞地瞧著他。
身子虛寒不過是她胡謅的,她完全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鍥而不舍。
見她愕然的傻模樣,炎妙槐的心下倒是大樂,執(zhí)起了她的柔荑,似是情深款款地說道:“這樣吧,咱們先試上幾回,若是真的不行,這幾年我在外頭行商,到底也認(rèn)識一些奇人異士,屆時我再延請他們?nèi)敫瑸槟愫煤谜{(diào)理身子便是,到時你便可以與新入府的妾室,一起為炎家開枝散葉了!
聞言,解慕真的杏眼更是圓睜,不敢相信他只是簡簡單單的三言兩語,就將自己逼入了困境。
“放心吧,咱們炎家什么沒有,財富金銀有得是,只要有錢,不愁找不著名醫(yī)圣手為你調(diào)理身子!惫室鈱⑺你等唤庾x成憂心,他挑勾著一抹笑,好體貼地說道。
“我……”這下子,她像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訴了。
他拉著她的手沒放開,但一雙銳眸已經(jīng)眺向不遠(yuǎn)山坡處的繁花,一副恣意賞玩的模樣。
“夫君的意思是……也要納妾,也要妾身生孩子?”
他這算盤倒是撥得響亮,還當(dāng)真不愧奸商之名。
“若你能說服梁姬,自然便娶,至于你的孩子,我也是喜歡的。”語畢,他長手一撈,又將發(fā)著楞的她給撈進(jìn)了懷里。
而還在怔楞之中的解慕真,壓根忘了要推拒,乖順地讓人正大光明地偷了個香。
她完全弄不懂他為何一掃先前的冰冷,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是梁姬改變了他嗎?
一如當(dāng)初靖安改變了炎海任一樣,像他們這種鐵錚錚的漢子,一旦碰著了心愛的女子,也能化做繞指柔的。
但就算是這樣,他該抱的也是梁姬啊,為什么向來與她疏遠(yuǎn)的他,如今竟對她“動手動腳”的?
他……究竟在想什么?
炎妙槐見她的神色一連數(shù)變,連著幾天來的郁悶終于開懷了些,怎能只讓他一個人為她的所作所為氣恨得牙癢癢的呢?
這女人既然勾動了他的心緒,他便沒道理放任她一個人在一旁清心。
他可不興以德報怨這套,他向來信奉的是以牙還牙,他若心煩,她又怎能清心自在。
這女人,竟然膽敢意圖將他塞給旁人,自己落得清閑,他可看不慣。
既是夫妻,不就該是同甘共苦的嗎?
憑什么她以為自己可以躲在一旁逍遙自在,安穩(wěn)地過日子?
他就偏生不讓她如愿!
“少夫人!”
恭恭敬敬地在門口施以一禮,梁姬這才款步邁進(jìn)了內(nèi)室。
抬頭,但見梁姬一身利落的打扮,雖然少了些許嫵媚,可是眉目之間的精明,卻讓解慕真莫名地覺得她與炎妙槐有那么幾分神似。
這樣的女人,應(yīng)是足以匹配炎妙槐這樣的男子的。
“坐!本従彽毓葱,解慕真對著氣定神閑的梁姬說道。
梁姬依言坐下,徑自伸手替自己和解慕真斟了一杯茶。
“少夫人找我有事?”
“你進(jìn)炎府也已經(jīng)三年了,不知可曾有過婚約?”
“沒有!
她不過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娘親又死得早,若非被兄長接回了府中安置,只怕還流離失所,所以自然不會有人為她盤算這事。
“既然沒有婚約,那可有意中人了?”
“沒有。”
“既無婚約,又無意中人,那么為何不愿應(yīng)了我請人去說的親?”心知梁姬性子爽朗,解慕真說起話來也不兜圈子,開門便見山。
“少夫人,您喚我來,該不會是為了替大少爺娶妾一事吧?”因為她的直接,梁姬的眸中倏地閃過一絲激賞,也跟著不避諱地說道。
“正是!
“我對大少爺并無任何男女情愫,這點(diǎn)少夫人自可放心!绷杭手钡乇砻餍囊狻
“為什么?大少爺一向磊落,先不說他那宛若刀雕斧鑿的俊顏,就說他的萬貫家財與能力,難道不足以讓你依靠一生嗎?”
原本她還以為梁姬與炎妙槐日夜相親,必定會欣然應(yīng)允此事,誰知道卻讓一向能言善道的李媒婆碰了個軟釘子,她這才親自來說。
“既然大少爺那么好,少夫人怎不好生把握,還急忙忙地要將他推給旁人,難不成……”梁姬欲言又止,故意吊她胃口。
解慕真果真急忙開口追問,“難不成如何?”
“難不成是咱們家大少爺有啥隱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