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勝威懷里,徐明靜一夜無夢,睡得很好。醒來時,她看見他面向她酣睡著,還打著呼。
平日看他囂張霸道,酣睡時卻貌似嬰孩般純真無辜。她微笑,心中一陣暖,指尖輕撫過他臉龐,又挑去落在他臉上的她的一根細發。
忽然,她感傷地垂下眼。
人與人的緣分真難計量。上回來時睡在沙發上,這回卻躺在他身邊:曾經厭惡他,如今卻覺得他太好,好得讓她自慚形穢。
昨夜聽說了他的事,雖然她表面冷靜,其實內心驚心動魄。
他經歷過那么苦的童年,卻依然生氣勃勃地昂然于世,因為欽佩他的勇敢,才更覺得自己很沒用。
屋外,徹夜的雨已經停了,日光照亮室內。她打量他住的地方,房里擺著大量的多肉植物,窗臺上有一整排,床頭柜上也有。
荼幾上攤開著一本記事本,上頭寫畫著密密麻麻的投資數據,還隨意散放著幾本財經雜志及一張CD,CD封面是個眼色憂郁的男孩在彈琴。
昨夜聽的就是這個嗎?
她看向床邊地上,捆著一疊過期的財經報紙,在書桌旁,她看見眼熟的東西。那是……
小心挪開擱在身上的手臂,她悄悄下床,拿來倚在桌旁的電吉他。
這是她的啊,賣給東元的吉他怎么會……
想了想,她微笑了,撫過舊吉他的弦,看來……買主是崔勝威。她放下吉他、回望著床上的男人。
他竟然是這樣心地柔軟的人……
跟他比起來,她太寡情,莫說愛人的時候沒能愛到底,而今更端不出什么情深意重的承諾,再不敢答應誰、不敢承諾誰。
但是啊,這里真好,在他身邊睡真好。她頓生依戀,但這念頭一生,就覺得自己很厚臉皮,自卑感也跟著升起。她不配擁有,也不敢奢求,他值得美好的未來,值得能夠匹配他的人。
她回到床前,在他額上落下輕輕一吻,接著走出門,搭電梯下樓,經過飯店大廳,走向門口。
飯店休憩區內,一個正在翻閱雜志的女人瞥見她,追出飯店。
是她嗎?那女人很像徐明靜,但人已經消失在人群中。
沈珠荷困惑了,可她怎么會在飯店?難道她昨晚住這里?她拿出手機,正要撥給徐明靜時,飯店服務員來到她身邊。
“夫人,美容室已經為您準備好了!
將手機擱回皮包,沈珠荷跟著服務員回飯店。
應該是她看錯了吧……
別墅前,兩名看守的保鏢互相幫對方噴“一條根”,這是專治跌打損傷的藥,接著又掀衣拉褲管展示傷痕。
“干,這腿快廢了,早上差點下不了床,我看我要去給師傅喬了!
“太久沒開扁,昨天打一場發現筋骨都硬掉了,你看這邊,腫成這樣!”
“他媽的崔勝威那小子瘋起來真是——”倒抽口氣,兩個保鏢擺出打架勢子,瞪住來人。
“你又來干么?”
“難道又想干架?”
“干么這樣?”崔勝威摘下墨鏡,伸出右手。“也幫我噴一下,這里青一大塊,看見沒?”
不要,保鏢將“一條根”塞回口袋不給噴,哼。
崔勝威笑道:“兄弟,通報一下,我要見她!
高金霞坐在床上,瞇著眼打量崔勝威。
“來請罪了?這么快?”算你聰明。
“我承認,昨天沖動了點——”
“沖動了點?”她笑了!肮丰套,我一半的人都掛病號了,你要真沖動起來,我現在應該已經躺在棺材里了!
“我很抱歉,因為您在電話里——”
“狗崽子,”高金霞用杖尖輕觸他臉!拔椰F在是要打爛你這張臉,還是打斷你的腿才能消氣?你給個建議吧。”
“好,你打吧!彪S便她發泄。今天他心情極佳,身心舒暢,就算挨打也開心。
啊——和喜歡的女人溫存真是最強的補藥啊。
“哦,這么認命?是真心感到抱歉嗎?不,這會兒裝孬,其實是怕我找你媽麻煩吧?要不是為了這點,你恨不得把我打死。”
不然要愛你嗎?你哪里可愛了?崔勝威忍著不翻白眼。
高金霞呵呵笑!盀槟莻女人鬧成這樣,很喜歡她噢?”
“不喜歡。”
“放屁!彼笮!岸即蜻M這里了還不喜歡?瞧你昨天嚇的!
“我不想牽累外人!
“你有這么善良嗎?在我面前裝什么?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點,跟我說真心話多好。”杖尖將他下巴抬高,逼他迎視!胺顒衲,把敵人變朋友才是真正厲害。
一副怕我害她的樣子,只會讓我更不爽!
這時滿姨敲門進來!袄戏蛉,該出發了。”
“唔。”高金霞對崔勝威說:“出去吧,我還有事。還有,我指定的歌練熟沒?我很期待你在生日宴上的表現。”
“是。”說完崔勝威離開。
滿姨扶主子起來更衣。“住院的東西都備好了,您看看還缺什么,我再幫您補齊。醫生說了,中午以后就不能吃東西,要不要幫您弄個粥?”
明天高金霞要入院檢查心臟,是老毛病了。
“我沒胃口!蓖崎_滿姨,高金霞忽然彎身,朝著垃圾桶嘔吐。
“老夫人?”
“噓,沒事,別大聲嚷嚷。”就怕崔勝威聽到。
“九玖”練習時,徐明靜向大家宣布八月的生日宴演出。
“對方答應給十萬演出費。”
十萬?團員譁然。
“這么多?”鼓手大吉豎起拇指!皥F長真行!”
徐明靜將高金霞指定的曲目發給大家。“大部分是西洋老歌,不難,算是很輕松的case,地點也近,就在恒星飯店!
張娜英冷哼!八袁F在連這種亂七八糟的場子都要去?團長要不要也去接洽路邊流水席?”
陳安古忍不住奚落她!板X少也氣,現在一場十萬又嫌沒水準。”
所以說存心討厭一個人,連呼吸都會激怒她。
張娜英臉紅!爸懒死玻瑢Ψ浇o這么多,不是唬弄的吧?演出完真的可以收到錢啕?我不收支票喔!
“放心,我會先拿訂金給大家!
事情談妥,先前的疙瘩暫時解除,一團和氣地為生日宴上的演出練習。
春季,天氣陰晴不定又多雨,大地被充沛雨水浸潤,植物爆長,萌發向上,被濕氣撐肥,讓雨水澆胖。接著夏季隨之而來。大太陽一日幾回合秀霸氣,將春天落足的水氣或蒸或曝,熱烈收拾掉。
濕氣都散了,“夏”酷烈烈地宣告換它作主。
綠色枝枒間,昆蟲紛紛現身,夏蟬蠢蠢欲動,一對螳螂在葉間秘密交配。稍后,母螳螂吃掉公螳螂——
唔,不過那是昆蟲。
而徐明靜呢?她可沒吃掉崔勝威喔,但是那一夜纏綿后,崔勝威有被吃掉的感覺,他失去了自己。
某些女人一旦跟心儀的男人做愛,遂急急昭告天下他是我男人,或急P0臉書他是我男友,更狠一點的連床照都敢秀。這行為頗有宣示主權之意,除了逼對方承諾,更重要的是要叫其他覬覦的女人滾開,也明示著這男人若不負責,就等著接收爛男人稱謂被大家唾罵。
這種動物本能,也如母螳螂吃掉公螳螂般,想占有喜歡的男人、喝退競爭者,頗有戰勝他人的快感。
唉,如果徐明靜也這樣,崔勝威的心情也許會更明朗。
纏綿一夜后,徐明靜是怎樣對他的呢?
她退出他的地盤,淡忘了這粧事,這無所謂,早就說好那晚的事彼此都要忘記。但是,讓崔勝威不平的是,有過肌膚之親后,她待他且不說沒有更好,還比以往更冷淡。
毫發無傷的他,怎么會有被吃掉的感覺呢?
要身歷其境的人才知曉這種痛,這種痛比被對方饑餓渴求地生吞活剝還痛。想被她喜歡、被她需要,所以如開屏孔雀般秀出自已,但她寧可低頭吃土吃草就是不鳥他。
崔勝威衡量自己在世間的價值是多少?
零。
冷淡就算了,甚至還排擠他。
什么?是崔勝威想太多?不不不,他有證據。比如說,有幾回他去工作室練吉他,順便讓飯店準備高級的營養便當帶去示好,誰知她往柜臺一放,面無表情。
稍后,當崔勝威練習完走出教室,途經休息區,卻看鍵盤手陳安古翹著二郎腿,吃著恒星飯店的招牌便當,看著電視好愉快。
“這不是給你吃的!”崔勝威上前去搶。一個五百元的便當你也敢吃?
“哦——”陳安古抹抹嘴,笑了!霸瓉肀惝斒悄阗I的啊?”
“這個,看看這個,我們恒星飯店的招牌便當。有機山藥顧胃、放山雞腿強身,還有補血的紅菜和蝦仁豌豆,這么營養的便當,你愛吃的話可以跟我訂,我請助理送來。這個是要給徐明靜吃的!
這陳安古老是在徐明靜身旁兜兜轉,他早就看他不爽。
“那就對了!标惏补艙尰乇惝!懊黛o把便當給我了,所以是我的了,Sorry——”他繼續大口嚼掉他的愛心。想討好我的女神?回家洗洗睡吧你。
你們說,這傷不傷崔勝威的心?
又有一回,崔勝威見他們在休息區聊天,并坐在沙發上,讓他看著礙眼,他硬要過去,坐在徐明靜另一側,翻開報紙閱讀,聽著他們的對話,伺機加入聊天行列。
徐明靜對陳安古說:“你知道最近‘北極潑猴’出了新的專輯嗎?”
北極潑猴?在北極的是熊吧?崔勝威不懂,可惡,插不上嘴。
陳安古跟徐明靜說:“我早就買了,要聽嗎?”說著從背包里拿出CD。
原來是CD啊,可他沒聽過,插不上話,但想插爛CD,因為……
“太好了,借我!毙烀黛o笑得讓崔勝威枯萎。
“送你,反正我電腦里有了!
陳安古給的你就收?還笑?你有沒有自尊心。磕愣欢畡粘职?一張CD才多少?我一個便當就——
“這什么專輯?”
崔勝威硬要聊,笑瞇瞇偎過去瞧,誰知徐明靜挪開身子,迅速將CD放進包包不給看。
踐屁啊,讓你們見識我的厲害。崔勝威將報紙舉高,攤開財經版。“呦,今天臺股跌一百點,還好我有先見之明先放空了。你們看看這個專家提的什么爛建議,明天的盤勢應該是——”
沒人想知道。一抬頭,他們齊步離開,還像是故意說給他聽。
“我最討厭那些放空的敗類。”陳安古忿道。
“就是啊,散戶多可憐。”徐明靜冷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