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回到久違的家后,吉川羽子頭一件事便是前去醫(yī)院探望母親。
一見著女兒,神情渙散、面容憔悴消瘦的魏恩玉激動地握住她的手問:“見到、見到他了嗎?把東西交還給他了嗎?”
為母親拂開散落在鬢邊的蒼蒼發(fā)絲,吉川羽子哽咽得說不出話。
才多久的時間沒在母親身邊,母親竟已被病魔折磨成這模樣。
“羽子……”久久得不到女兒的回應(yīng),魏恩玉著急地喚了喚。
回過神,吉川羽子若有所思地看著母親,一時之間不知該怎么對她訴說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
用力以早已看不清的眼努力辨著女兒臉上的神情,魏恩玉忐忑地問:“他……是不是還恨著我?”
拉了張椅子在病床邊坐下,吉川羽子握著母親冰涼的手,斟酌了許久后才開口:“媽咪,杜伯伯已經(jīng)過世好幾年了!
“他……死了?”
魏恩玉原本渙散的眼因?yàn)轶@愕而猛地瞠大。
“嗯。聽說他在你嫁給爹地后沒多久也結(jié)了婚,但……一直到過世前,他都還深深愛著你!
如果母親將不久于人世,她想讓母親知道,當(dāng)初母親毅然決然跟著爹地離開臺灣、離開杜弘遠(yuǎn)之后的事。
或許打擊很大,但至少讓母親的人生因?yàn)槟且欢嗡磪⑴c的過往,畫下一個句點(diǎn)。
聽著女兒以微帶哽咽的嗓音細(xì)述那段過往,魏恩玉的思緒恍恍幽幽,心神仿佛回到當(dāng)年,那個總彌漫著榮莉花香的村子。
那里有她的家人、她曾愛過的男人,還有她最喜愛的萊莉花……之后,她的記憶懸在那個帶她遠(yuǎn)離家鄉(xiāng)、背叛親人及愛人的男人身上。
前塵往事不斷涌來,她刻骨銘心愛著的,以及曾經(jīng)愛過的男人,一同出現(xiàn)在她的回憶中,淚忍不住紛然落下。
“是我對不起他……”
說完那段過往,吉川羽子安撫的輕拍母親的手,柔聲道:“媽咪,我泡蜜味晨光給你喝好不好?”
在離開臺灣的前一晚,她和杜春徹纏綿了整夜,在送她上飛機(jī)前,他教她怎么泡才能帶出蜜味晨光香味的方法。
當(dāng)熱水沖開沾滿了茉莉花香的茶葉,令魏恩玉魂牽夢縈的香氣在空氣中繚繞著。
那澄澈的蜜黃湯色,落喉甘潤飄香的絕妙滋味,讓魏恩玉發(fā)出來自心底深處的滿足嘆息。
那一刻,不管誰是誰非,都隨著這道花茶香,消逝在時間的洪流中。
后來,知道女兒和杜弘遠(yuǎn)的兒子相戀,魏恩玉心里對杜弘遠(yuǎn)的愧疚也因此卸下。
母債女償。
看似諷刺的一句話卻促成一段良緣,她的心中再無遺憾。
“羽子……你知道茉莉花的愛情花語是什么嗎?”
吉川羽子搖了搖頭。
她對榮莉花的了解全來自杜春徹,但并沒有聽他說過萊莉花的愛情花語。
“是純潔真摯的愛情。你和他……要連同我和他父親那段不能圓滿的遺憾,真摯的、努力的……讓彼此幸!
母親的話讓吉川羽子哽咽。
“媽咪,為了你們,我會讓自己、讓他很幸!
“這樣我就放心了……”
一個月后,魏恩玉安詳?shù)碾x開人世。
吉川羽子把未喝完的蜜味晨光,跟著母親的遺體一起火化。
在熊熊火光中,因?yàn)槲憾饔穸鴰淼谋瘎,也跟著燃燒殆盡。
存在于杜家的悲傷與淚水已然遠(yuǎn)去,吉川羽子心想,接下來,她就要回臺灣找那個讓她掛念的男人了。
自從吉川羽子回日本去后,杜春徹便常感胸口郁悶,吃不下也睡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所以,當(dāng)他突然接到吉川羽子的電話,表示已辦妥所有的事,回到臺灣時,他恨不得馬上生出一對翅膀,飛到她身邊。
無奈愈是心急狀況愈多。
沒想到在如此緊要的關(guān)頭,他的車子居然拋錨發(fā)不動!
“該死!”他氣得忍不住低咒一聲。
“頭家,你在急什么?”
身兼采花工人及包裝工人的老人家們紛紛對他投以好奇的目光,想不到向來溫和教厚的杜春徹也會有如此暴躁的一面。
“我要去接羽子!”
“羽子?她回來了喔?”
沒空和老人們閑扯,他問道:“誰有車?借我!
“我有、我有!你盡管騎去!睙嵝牡那僖膛e手,大方出借她的交通工具,用行動力挺。
她才開口,阿文嬸立即吐槽!昂瘢“⑶侔,你的腳踏車那么小一臺,頭家那么大一只,沒法度騎啦!”
耳中全是眾人的笑鬧聲,杜春徹笑不出來,反而覺得心里那一把火愈燒愈旺。
正當(dāng)他急得有如火燒屁股時,遠(yuǎn)遠(yuǎn)的,一陣達(dá)達(dá)達(dá)的驚人噪音悠哉的傳來。
杜春徹聽到那聲音,二話不說沖了出去。
“阿草伯,借我、借我!”
今天天氣很好,心情很輕松,阿草伯正開著鐵牛車四處溜達(dá),沒想到突然沖來的人嚇得他差點(diǎn)把鐵牛車開進(jìn)路邊的水溝哩。
“厚,阿徹,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biāo)廊肃福亢ξ乙詾槭悄膫死猴囝仔搶劫……”
沒耐心等老人家念完,杜春徹朗聲截斷他的話。“羽子說兩點(diǎn)會到市區(qū)的車站,我要去接她!
雖然鐵牛車速度并不快,但絕對強(qiáng)過腳踏車。
聞言,阿草伯眼睛一亮!坝鹱右貋砹肃?”
“其他的晚一點(diǎn)再說!敝苯诱埾乱恢辟囋阼F牛車上不肯走的老人家,杜春徹帥氣的跨上鐵牛車,準(zhǔn)備殺去車站接心愛的女人。
阿草伯在完全沒有心理準(zhǔn)備的狀況下被請了下來,表情很不悅地警告道:“我跟你說,那個陽光管區(qū)員說,不可以騎鐵牛車上路!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記得楊光浚說的話。
“讓他開罰單,錢我?guī)湍愀!?br />
沒時間再多說,杜春徹加足油門,帶著達(dá)達(dá)達(dá)的驚人噪音,緩緩的朝車站的方向騎去。
原本吉川羽子不想麻煩杜春徹,心想到了車站再搭公車回“尋香園”就好,但一下飛機(jī),想見他、想聽他的聲音的沖動,還是讓她忍不住撥電話給他。
電話那端的杜春徹一聽見她的聲音,根本不讓她把話說完,丟下一句要她等他,就沒聲音了。
她等了快一個小時,卻遲遲不見他出現(xiàn)。
正當(dāng)她猶豫著要不要花點(diǎn)錢搭計程車時,達(dá)達(dá)達(dá)的熟悉噪音讓她一愣。
是阿草伯來接她?
她還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時,那漸漸清晰的身影讓她差點(diǎn)笑出來。
騎在鐵牛車上的哪是阿草伯,而是那個讓個讓她心心念念、想得幾乎發(fā)瘋的男人!
“你等很久了嗎?”
吉川羽子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杜春徹騎著鐵牛車卻還冒了一身汗,忍不住拿出手帕替他擦汗!疤鞖庥羞@么熱嗎?”
“我很急,怕你等太久!
“你的車子呢?”
“跟我作對,罷工!
迎向那讓他思念欲狂的清雅面容,他的視線就這么癡癡的定在她臉上,怎么也移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