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子,您確定真要去找賭仙賭一把?”
見客人走了,一群走狗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在此刻充分顯現出平時仰承主人福澤的忠心,每一張臉孔上凈是擔憂。
“怎么?你們怕她的招牌被我給砸了?”四方翟狂放的大笑。
“不是的,我們就怕公子──會輸!”
笑聲戛然而止,四方翟臉色大變的收起仰天狂笑的態勢。
“你們這是看不起我?”
“不是的,公子,是──是那賭仙從不曾輸過,公子的勝算不到一成!”阿七小小聲的說。
“凡事總得有第一次嘛!”
邪魅的眸染上了笑意,兩片輕佻揚起的好看薄唇不懷好意的驟然笑開了。
“公子,您要三思啊,萬一賭輸了──”他們現在的日子逍遙得很,跟著主子天天四處吃喝玩樂、游山玩水,可不想多伺候一個女主子。
“你們好大膽子,竟敢咒我!彼姆降院翢o威脅性的笑罵。
“不是的,奴才們是擔心公子降低了身分,區區一個女人罷了!”
“公子,一個女人不值得您浪費時間!
“是啊、是啊──”話頭一起,一群應聲蟲忙不迭附和著。
四方翟好笑的掃視眼前一群奴才,閑適挑眉問:“方才唾沫橫飛的快把‘區區一個女人’捧上天的是誰?”
一群奴才頓時啞口無言,你看我、我看你,莫不尷尬狼狽。
“別凈在這發愣,去查查那女人的底細,不管是大的小的,只要是關于她的,全都給我找回來!
“公子,您──您說什么?”查底細?
一群走狗茫然怔了怔,像是突然耳背,紛紛遮遮掩掩的挖起耳朵想聽明白些。
跟著吃喝玩樂習慣了,一時之間要替主子辦正事,這群平時自詡為走狗的奴才還當真有點不知所措。
“發什么愣?還不快去,要我這塊寶貝琥珀被贏了去,我拿你們是問!”
“是,公子。”
一群走狗吠了幾聲,便爭先恐后的奔出門去挖底細。
雜沓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廳里剩下一片前所未有的安靜。
端起桌上那壺上好的碧螺春替自己倒了一杯,他閑適的輕啜細品著融入舌尖的茶香與回甘,瞇起眼沉吟思索著。
依他看,這賭仙不過是手段高超一點的女騙子罷了,一干凡夫俗子竟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倒要看看,這個比他名氣還大、名聲比他還響亮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三頭六臂?!
***
“一張畫像?”
四方翟瞪著手里的女人畫像許久,不悅的目光緩緩投向身旁一干走狗。
“是──是的!痹九d高采烈等著領賞的一干走狗,瞧見主子鐵青的臉色,笑容登時僵在臉上,隨即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你們給我看那女人的背干嘛?我要看的是臉!”四方翟動氣的怒罵!盎巳鞎r間,你們就只找出一張只有背影的畫像?我花錢養一群飯桶做什么?”
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但這群飯桶卻只弄來一張不濟事的背影畫像,他依舊連那女賭鬼的模樣都不知道。
“回──回公子,這──這賭仙神秘得很,平時不輕易以真面目示人,這張畫像我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的!
一群走狗結結巴巴的解釋,只差沒跪到地上去磕頭請罪。
平時的四方翟溫和得像是沒半點脾氣,可以任這幫奴才搭肩稱兄道弟,可當板起臉嚴厲起來,可是讓人驚怕得連石頭縫都想躲進去。
“你們的意思是說──拿回這樣的東西夠了不起了?”四方翟的聲音極輕,卻讓一干走狗嚇得臉色直發白。
“不,不是的,公子!币桓勺吖奉^搖得只差沒飛出去。
“你們拿出的九條牛跟兩只虎只有這么點本事?連這種小事都辦不妥當?”
“公子,有了,我想到那賭仙家里是開賭坊的,爹娘平時都跟一群賭徒混在一起!惫纷咏üλ频募泵φf道。
那女人家里是開賭坊的,爹娘還都是賭徒?
四方翟嘲諷一笑──這家人還真是一門英烈!
“就這么多了?”四方翟斜睨著狗子。
“就──就這么多了!”
才剛得意翹起幾寸狗尾巴的狗子,被主子冷眼這么一掃,立刻成了喪家之犬,連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你們還真好意思回來見我!”四方翟咬牙切齒的吐出話。
“公子,奴才們這就去找,請公子再給奴才們一點時間──”一群走狗慌張說道。
“不必了!”要他再等上個三天,他可沒那個耐性!
修長的身軀霍然起身,把身旁一干走狗給嚇了一大跳。
“公子,您要去哪?”
見主子頭也不回的往外走了,一干走狗慌慌張張的跟在屁股后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昂然身影頭也不回,只丟來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句話。
英挺修長的身軀走遠了,一干走狗還在后頭你看我、我看你,丈二金剛摸不著腦。
“公子──是不是想去抓老虎?”
許久,其中一人才終于不確定的小小聲吐出一句。
其余幾人紛紛納悶搔著腦袋,一缸子腦漿半天還是擠不出個結論來,只能勉為其難的囁嚅道。
“大概吧!”
***
“盈盈,替我抓住它──別讓它給跑了!”
正午,云家后院里爆出一聲咆哮,一個俐落的嬌小身影從灶房沖了出來,手里還握著把亮晃晃的菜刀。
“仙仙?”
站在后院里撿拾柴火的小丫頭赫然轉頭,一看到你追我跑的一大一小黑影,立刻驚慌失措跳起來,懷里的柴火飛散了一地。
俐落的小影子從盈盈腳邊竄過,還沒來得及驚呼,殺氣騰騰的黑影已經緊接著朝她沖了過來。
閃避不及,盈盈差點跟云仙仙撞成一團,幸好來者手腳靈活的俐落閃開,顯然早已訓練有素。
“今天不殺了你,我云仙仙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兇狠的撂下話,云仙仙繼續邁開大步往偏院追去,追殺的氣勢絲毫沒有稍減。
等看清楚了你追我跑的一大一小,盈盈習以為常的搖搖頭,慢慢彎身撿起散落一地的薪柴。
“阿福──你有膽子偷吃就有膽別跑!”
咬牙切齒的嘶吼自偏院另一頭傳來,幾乎掩蓋了廳前圍著賭桌廝殺的賭客們,熱血沸騰的吆喝聲。
盈盈聽若未聞,逕自抱起薪柴轉身入了灶房。
反正自從仙仙從某個賭客手中贏得那只狗之后,這種場面就幾乎每隔幾天就會上演一次,她早就見怪不怪了。
是的,剛剛云仙仙追殺的不是別的,正是一只狗。
追進偏院,仙仙站在院中氣喘吁吁的四處張望,氣急敗壞地走向那只狗唯一可能藏匿的地方。
拉開角落里的柵門,一大團黑影立刻爭先恐后從里頭涌了出來。
“哎──你們別出來啊!”
仙仙手忙腳亂將率先沖出圍欄的豬給攔住,另一腳趕緊把幾只搖搖擺擺想鉆出來的鴨子擋住,幾只羊在柵欄后探出頭,蠢蠢欲動的叫著,慌亂間,一只雞拍著翅膀飛到她頭上,把她的發髻抓得亂七八糟后,還想趁機開溜。
“你們通通給我回去!”
滿肚子怒火燒得更旺,把一窩的雞鴨豬羊全塞回柵欄里,趕緊關柵門、上了門栓,才總算松口氣。
這些個雞鴨豬羊全是她與人對賭時贏來的,原本打算養得又肥又胖才宰殺,但不知不覺越養越多,最后反倒不知道該從哪一只先吃起。
于是,只好繼續養這一大窩只消耗食物、糧草,完全沒有任何好處的畜生。
“那只該死的畜生跑哪里去了?”舉袖抹了把汗,仙仙咬牙罵道。
平時老愛在廳里院外囂張晃蕩、狂吠擾人的狗,現下知道情勢不對,躲得不見狗影不說,連半點聲音也沒有。
好只該死的畜生,她贏來的肯定是全天下最貪吃,最可惡,也最狡猾的狗。
“最好你都別給我出來,要讓我逮到,看我不先剝了你一層皮,再拿你來燉香肉才怪!”恨恨撂下威脅,她提著菜刀氣沖沖的回灶房去。
“好只該死的狗!彼裏趿巳、四個時辰的東坡肉,一口就進了狗肚子里,怎能讓她不嘔。
“女兒啊,今晚吃什么?”
突然間,一顆腦袋從灶房外探進來,興致勃勃的問。
正站在大灶前的身影聽若未聞的瞪著砧板,好半天動也不動。
“香肉!”她殺氣騰騰的擠出一句,舉起手里的菜刀,狠狠將砧板上的蘿卜砍成兩半。
愣了下,云老爹像是突然領悟到這股不尋常的殺氣從何而來,語氣突然變得小心翼翼。
“阿福又偷吃了什么?”
“東坡肉!闭谠钋俺床说挠,無奈的轉頭回了句。
聞言,云老爹結實倒抽了口氣。
“什么?那畜生把我的東坡肉給吃了?”這下,換成云老爹氣得七竅生煙。
他可以輸錢、可以不吃飯、睡覺,就是不能一天不吃東坡肉。
“這畜生,看我非剝掉它一層皮不可!”
撩起袖子,云老爹氣沖沖奔出灶房,罵聲大老遠都還聽得到。
搖搖頭,盈盈逕自又轉身翻炒鍋里的菜,廳前的賭客還等著吃飯,可不能怠慢了財神爺。
云家賭坊不但供賭還供吃飯,算來這也是云老爹的德政之一,當然絕不是因為云家老爹宅心仁厚、慈悲心腸,而是要讓賭客可以安心在賭坊里盡情揮灑銀子,不必跨出云家大門一步。
炒好了最后一道菜,盈盈鏟起裝滿一大盆端到飯廳去,砧板前的仙仙則是余氣未消的繼續砍殺蘿卜,將它徹底大卸八塊,然后丟進另外一大鍋滾水里,準備煮蘿卜湯。
瞪著在水里載浮載沉的蘿卜塊,仙仙眼底透出殺氣,仿佛在里頭看到的是那只一口吞掉她心血的狗──
但這一鍋蘿卜當然不會是那只該死的畜生,仙仙恨得牙養癢的抓起一旁的鹽巴豪邁的丟進幾大把,拿起大勺胡亂攪拌幾下便盛起端進飯廳里。
回到房間里,沾滿一身油煙的仙仙虛脫癱坐在椅子上,每天替賭客張羅三餐飯菜就已經夠她累的,還要對付一只貪吃狡猾的狗,就算是大羅神仙都會心力交瘁。
她一定得好好想個辦法才行!
“發了、發了!”
正埋頭苦思之際,門外突然傳來云大娘興奮的呼喊。
“發了、發了!”束著簡單發髻、一身簡潔俐落的素色棉裙,云大娘看起來就像個不拘小節的女中豪杰。
“娘,您贏錢了?”仙仙冷眼斜睨著她娘。
才十六歲的年紀,仙仙卻老成得活像六十歲,全都拜她這對活寶爹娘所賜,不沉穩點,這個家鐵定會被爹娘給玩垮。
“不,比這個更好!”云大娘激動得臉紅通通的,兩個眼睛睜得比當年看上云老爹時還要閃亮。
“什么?”不耐擰眉,仙仙現下可沒心思跟她娘玩謎猜。
云大娘像個小姑娘似的興奮緊握雙拳,睜得斗大的兩眼閃閃發亮,歡天喜地宣布道:“財神爺上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