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睫眨了眨,他抬起臉龐看向對街小店時,略覺疑惑。
那個男客人似乎在店前徘徊許久,拿起門口桌上的飾品看了看,又放回,還不時頻頻張望四周。
“阿琴嬸,那個是熟客嗎?”他眸光依舊落在對街小店門口。
阿琴嬸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我見過他幾次,都只是看看而已,沒有買過東西,可是他每次都看很久喔,好像在考慮要買哪一個!
“常常出現嗎?”他蹙起眉。
“嘿啊,他常常來,都看很久,我還在想說他是不是喜歡晴安,偷偷來看晴安的……”阿琴嬸覷見他神色略沉,又問:“是有什么問題喔?”
黎礎又一面傾聽,一面精銳地瞪著對街看,下一秒,他眼眸閃了下,喊了聲:“他沒付錢!”看看街道兩方來車后,他忽地大步一邁,往對街奔走而去。
他一把扯住那個男人的衣領,冷聲道:“喂!你拿了東西,不用付錢的嗎?”
他看見男人徘徊時,便覺男人舉止鬼鬼祟祟,后來他看見男人將幾個小飾品收進口袋里,然后打算離開,他于是跑過來阻止。
“我、我哪有拿東西?你要這樣亂誣賴,我、我——我可以告你喔。”個兒不高的男人心虛說道。
黎礎又嗤笑了聲:“歡迎你去告,我在對面注意你很久了,等你口袋里的東西被搜出來,我看你拿什么告!
“你、你——你到底想怎樣?”男人結結巴巴著,面色略有惶恐。
“把東西還回去,然后親自去和老板娘道歉!彼偷驼f著。
“道什么歉?萬一她報警怎么辦?她看不到,你假裝不知道這事就好了,東西我可以分你。”男人打著商量。
“因為她看不見,就這樣欺負她嗎?”他目光凌厲,然后推了男人一把!鞍褨|西放回去,進去道歉,否則,報警的是我!
男人腳步踉蹌了下,往前栽去,整個人沖進店里,跌趴在地。
“是誰?”徐晴安聽聞那甚大的聲響,猛地站起來,她雙手貼著桌面,側耳聽著,神情有著狐疑。
男人爬起來,神色慌亂地回首看了一眼黎礎又,見他面容冷肅,男人緩步走到徐晴安面前!袄、老板娘,我剛剛、剛剛拿了放在店門口那張桌上的吊飾和針織娃娃,我、我沒有付錢,真對不起,希望你、你大人大量,原諒我一次,別送我去吃免錢飯!
徐晴安眼眸微微瞠大,對這人的行為舉止頗感意外,怎么會拿了她的東西不付錢后,又回來道歉?“這位先生,你——”
“東西都在這里,沒有少,我、我先走了!蹦腥税芽诖锏臇|西通通放到她桌上,懼怕地看了一眼黎礎又后,低低自語著:“想不到還有請保鑣在對面守著,真是失算!”然后腳步匆匆地離開。
才出店門,許是不甘愿,他回首看了黎礎又一眼,確定兩人稍有距離后,他看著外面展示成品的桌上,伸手一抓,幾個小東西便被握在他手里,他拔腿就跑。
“喂!”黎礎又喊了聲,隨即追了出去。
“嘿,黎醫師,啊你要小心一點嘿!”阿琴嬸從對街跑過來,正巧碰上追出去的黎礎又,她略顯激動地交代著。
偏著螓首,尚困惑著男人所說的保鑣究竟是什么意思時,阿琴嬸那番叫喊更讓她驚愕。
剛剛阿琴嬸喊了什么?黎醫師嗎?
“阿琴嬸,你剛剛說……黎醫師?”她側著耳朵,像在確認阿琴嬸的方向。
“哦……咦?呃……我剛就、就說……就說林老師咧!”阿琴嬸尷尬笑了聲:“歹勢啦,啊就剛才那個男人偷了你外面的東西,所以我很生氣!”
林老師?是她聽錯了嗎?但……不對,她明明聽見一聲“喂!”,那一定是……他的聲音,她不可能認錯。
徐晴安緩緩垂落長睫,說不清這番滋味究竟為何。片刻,她又問道:“剛剛那個客人臨走前,說了什么對面有保鑣……”
“喔,你說那個哦……就、就……”阿琴嬸支吾老半天。
阿琴嬸回應不出來,讓徐晴安更確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細細想來,最近以安常有一些新玩具,她也常拎著麥當勞的餐點回來,每次問她,理由總一樣:“我表現好,所以老師送我玩具。”、“我很乖啊,所以老師請我吃麥當勞。”……諸如此類的。
今日若還是在托兒所、幼稚園,她絕對相信老師會這么獎勵她,但已是小學生了,小學老師應當不會還用這樣的方式獎勵孩子。
她甚至幾度嗅見極淡的消毒藥水味……那種味道、那種味道……她眼眶莫名一濕,啞聲開口:“阿琴嬸,我剛剛聽見你喊的是黎醫師……”
阿琴嬸看看門口,黎醫師還沒回來,眼前這個看不見的小姐又像是知道了些什么,那么現在,她該如何回應?
有些急,有些為難……她猶豫許久,一副豁出去的樣子!鞍⊙剑美,我就老實跟你講啦!那個黎醫師已經來了一個多月了啦!”說完之后暢快無比,既然本來就互有情意,又何必為了看不看得見的問題而不在一起?反正黎醫師都不介意了,晴安到底在介意什么?
“一個……多月了?”徐晴安仔細回想,曾有一天中午,以安出門買午餐時,她嗅到了消毒藥水味……從那時起,他就在了嗎?在遠處看著她嗎?
“對呀,他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見到他,所以不敢出聲音,也不讓我和以安告訴你,常常一個人在中午診所休息時,跑來看你,他都會站在對面,或是門口,一直看著你……”阿琴嬸嘆口氣!扒绨玻皇俏乙獛退f話,我看他工作也很忙,常常穿著那件醫生的衣服就跑來了,而且假日他都待一整天,他那么有心,你要不要和他回去?”
常常來看她嗎……她愣怔住,像是被下了什么咒術般,好半晌都無法言語。
良久之后,她才眨了眨濕霧迷漫的眼簾。“他為什么不讓我知道他在?”她沒有回應,只是問著自己想知道的。
“他就怕你又跑掉啊。他假日都在這里待一整天耶,你回去時,他也會跟在你身后,他連你現在住的地方也知道了!
“他看到我這樣子……難過嗎?”徐晴安垂著眼睫,面容微微傷楚。
“那是當然的啊,我看他每次看著你,都是很舍不得的表情!卑⑶賸鹪俅巫穯枺骸扒绨玻阋灰退厝?不是我不歡迎你在這里做生意,而是我看他真的很有心咧!
徐晴安笑了聲,淡淡的、輕輕的,那微微牽動的嘴角卻驚動了她懸在眼眶的淚水,釋放了濃濃哀傷,溫淚瞬間爬滿面!鞍⑶賸稹抑浪苡行,真的很有心,可是……可是我就是不要他看到我就傷心、就舍不得,我才想學著獨立和堅強的……”她泣喘了聲,又說:“如果他一直不能用很平常的情緒來面對我,我回到他身邊,只是讓他心里有負擔罷了!
她在信里寫得很清楚,她希望若有一天在街上偶遇,他能喊住看不見他的她,說她做得很好,說她很棒,說她很堅強……可是,他若每見她一次,就要為她的看不見而不舍一次、而心疼一次,她又如何舍得讓他為她不舍和心疼?
她想要的,是他也能和她一樣,學著平靜面對,這樣,她才能活得自在,才能讓自己更像正常人,而不會因為他的不舍和心疼,時時來提醒自己看不見。
“晴安……”阿琴嬸愣住,一時也找不到話回應,因為晴安說得并沒錯。
“阿琴嬸,我……我想早點回去休息,以安今天去同學家玩,應該回家了,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太久!彼D過身子,探出雙手,在桌后的墻面掛鉤上摸到她的針織外套。
阿琴嬸看著她穿起外套,嘆了聲:“那你回家路上小心!
“我知道,謝謝!毙烨绨参兆“坠照,緩緩步出門口,拉下店門。
沒追上那名竊賊的黎礎又,懊惱地回到小店時,只來得及捕捉到她背著他慢慢遠去的身影。
☆☆☆ 言情小說獨家制作 ☆☆☆ www.yqxs.com ☆☆☆
他隨著人群走出捷運站。
這段路已是如此熟悉,就算要他閉著眼,他也能精準道出林立街道兩邊的店面有哪些。
天氣有些炎熱了,慢慢開始有了夏天的味道,他那包藏在醫師白袍下的身軀,在燦燦光影下,更清楚映出了他的瘦削。
他的確又瘦了些,也憔悴了些,曾經一度,他以為他會瘋掉,就在她又消失在他生命時。
當阿琴嬸告訴他,晴安知道他已找到她的隔日,他一如平時那樣走到她的小店前,才發現她未開店,他又匆匆趕到她住處;他在她住處門口徘徊,猶豫著要不要按門鈴時,隔壁的住戶卻告訴他,她和她妹妹連夜搬走了。
那剎那間,他真覺自己像要死掉般,用撕心裂肺都無法形容那樣的疼痛。
她分明故意躲著他,明知他已找到她,還要帶著以安再度離開,她對他的感情還不夠信任嗎?不認為他真不在乎她的眼睛嗎?
他不驚動她,就怕她又走掉,難道她體會不出他又愛又怕的心情?她不能感受出他為了成全她想要獨立堅強,而甘愿只在遠處看著她的用心良苦?
“嘿,黎醫師,你呷飽沒?”對街一攤賣肉羹的阿伯扯著喉嚨打招呼。
他聞聲,側過面龐,淡淡頷首。這里的人們都認得他了,知道他是那個看不見的女孩的男朋友,知道他為了那女孩,每日在這里與診所間來來回回。
他們說,他的深情真讓人動容,真偉大,但他要的不是感到什么人,他要的只是她能回到他身邊。她不回來他身邊,就算他的愛情再偉大、再讓人動容,又有什么用?
他不要轟轟烈烈,他不要精精彩彩,他要的,就只是能和她長相廝守。動容、偉大,那都是外人說的,他只是很平凡、很實際的,在等候一個他想要與她白首到老的女人。
“黎醫師,你今天擱來哦?”賣水果的阿婆喊著!澳懵镎嬗行!
“黎醫師,要加油喔,晴安一定會回來啦!
“黎醫蘇,不要晃氣喲。”
他每天從捷運站走到她小店的這一小段路上,總會感受到這里濃濃的人情味,他已是盡可能低調了,但這里的人們還是如此熱情,難怪當時她會選在這里開店。
他淡淡頷首,步伐沉沉地走到她的小店前,依然只有那片冰涼的鐵門迎接他。
他不意外,卻仍是失落,他這輩子似乎都在找人,都在等人,什么時候,他在乎的人才愿意回到他身邊?
“黎醫師,已經二十天了耶,你還要這樣等哦?”阿琴嬸在店里瞥見經過門口的白色身影,走了出來。
他抬起濃睫,幽深的黑眸淡定在遠處。“一年都等了,也不差這些了。”
“其實昨天厚……”阿琴嬸猶豫了下,說:“昨天晚上晴安有打電話給我!
他斜靠在門邊的身軀動了下,側過有些倦態的面龐!八懵摻j了?”
“嘿啊,說住在她以前一個幼稚園的同事家里!
“有沒有……問起我?”他嗓音有著渴盼。
阿琴嬸支吾了下,才道:“我有跟她說你一直在這里等她,也有勸勸她……”
見他神情未有太大波動,又接著說:“老實說,雖然我也很希望看見晴安回來,可是就像她上次跟我將的那樣,如果你每看見她一次,就要難過一次,她也不想成為你心里的負擔。我覺得厚,晴安不是不想回來,而是她怕她回來之后,會讓你更難過,因為她知道你會舍不得她看不見啊!彼麄冞@些外人看晴安就覺得很心疼了,何況是他。
黎礎又聞言,眼眸閃了閃。原來她怕的,是要面對他對她的不舍嗎?
但他如此在乎她,怎么可能不心疼?
“黎醫師,我看厚,晴安今天也不會來了啦,她要是會來,一早就在這里了,不會——”
“沒關系,我繼續等。”他淡淡一笑,身軀朝后靠上了墻面,一副打算長期抗戰的模樣。
她都能跑了,怎么他就不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