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害的嗎?不記得了,是不是太害怕,下意識間動手推開Susan的攻擊?也許,可她沒有半點記憶了呀。
她不記得Susan是怎么從樓梯上滾下來,不記得她怎會血流滿地,甚至不記得自己如何成為劊子手。
以珂和陳太太并坐在手術室外頭,嚇壞了,用力過度,她在唇間咬出血痕。
她做了多么令人發指的事,一條小生命居然無辜斷送在自己手中,她是兇手、是兇手吶!伸開手心,她在五指間看見寶寶的鮮血,看見他的無聲控訴,蘇以珂,你比繼父可惡一千萬倍。
「到底發生什么事?」緯翔從公司匆匆趕來,看見以珂,忙不迭問。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箍匆娋曄,她抓到救命浮板,緊緊攀住他的手臂,不放開。
「什么叫做不是故意?你說得我一頭霧水!
接到電話,聽到Susun流產消息,他嚇一大跳,已經三個月的胎兒,怎說沒有就沒有?
上星期,他陪Susan作產檢,小小的嬰兒已看得見手腳,聽得見噗通噗通跳不停的胎心音,他才剛有初為人父的喜悅啊,怎會一下子……沒了?
「對不起,對不起……」除開對不起,她真的說不出其他話語。
「我不要聽對不起,我要聽事情發生經過,你為什么去招惹Susan,為什么不能體諒她是孕婦,多所包容?為什么要和小恩一樣任性,欺負Susan!
緯翔一連串的為什么,問得以珂啞口。
說了,他親口說了,Susan沒騙她,他真的認為小恩的問題是她在背后慫恿,是她容不下Susan,挑撥小恩欺負Susan。
見以珂不語,他轉頭問陳太太。
「說,事情是怎么發生的?」
「當時只有以珂小姐和太太在客廳里,我們聽見太太的尖叫聲,沖出來時,就看見太太躺在地上,而以珂小姐縮在沙發邊,我們叫了好久,以珂小姐才清醒。」
她不說自己的認定,但只消一眼,大家心里都有了想法,也許以珂小姐不是故意,也許太太逼人太甚,但以珂小姐動手推人,是不爭事實。
「清醒?以珂也受傷了?」抓起以珂的手,從頭到腳,他急著在她身上找傷痕。
「我沒有……」低頭,她好抱歉,真的真的抱歉。
「告訴我,你怎么會和Susan動手?」
他的五官凝肅、他的濃眉糾結,他氣壞了?
怎不氣壞,所有父親知道失去孩子了,誰不憤怒瘋狂。
Susan沒錯,她是該離開,她畢竟和小恩不同,她和緯翔沒有血緣關系,而她的確占據太多屬于他們夫妻的時間,Susan怨恨自己,理所當然,今天的事不是意外,而是她存在便會隱埋的炸彈。
「說話!」他捏住以珂的肩膀,不準她沉默。
「我和Susan起爭執,她氣壞了,打我一巴掌,我想,我回手將她推倒了,才會害她流產……」以珂哽咽。
她但愿受傷的人是自己呀,她皮粗肉厚,她沒有孕育新生命,她干嘛還手、干嘛不像以前一樣忍耐,一陣打罵過后,事情就算了?
「Susan不是不講理的女人,你為什么要同她爭執?就算再生氣,你不能看在她懷孕的份上,多讓讓她嗎?」
十年相處,他自認懂得Susan,她冷靜、精明,她是個典型的女強人,在工作上,碰過多少困難艱險,她從未發過脾氣,從未讓情緒駕馭在理智之上。
是懷孕讓她的情緒變得不穩定吧,即使如此,他仍看得出來,這段日子Susan花多少心思融入這個家庭,她正在努力適應中,為什么以珂和小恩無法對她多一些包容?
抿唇,以珂不回話。
是他忘記了,忘記Susan講道理,她也不是無理取鬧的性情;是他不知道,Susan從不是個好相處的人物,她在人前人后,兩張面具……
但她怎能出口辯駁,寶寶的確是死在她手中,她是兇手、是殺人魔啊。兩顆清淚滑下,偷偷地在她長褲上暈出傷心。
「小恩年紀小不懂事,我可以理解她排拒Susan的理由,可你已經成年了,難道不能稍微懂事,難道不能為了我,收斂偏見,和Susan和平相處?」
是她偏見?!是嗎?大概是吧!
「這段日子,為了顧慮你和小恩的心情,我把大部分時間花在你們身上,Susan非但沒有生氣,還回過頭來贊成我的做法,她說你們越有安全感,就越不會擔心她搶走我,你們才有機會變成真正的一家人!
是嗎?Susan是這樣對他說的?以珂無奈……但她怎能怪Susan,換了任何女人都要悍衛自己的婚姻呀,是她給Susan帶來威脅,是她破壞他們夫妻和諧。
說緯翔對以珂生氣,倒不如說是他對自己忿忿不平。
他有罪惡感,從心不甘情不愿的婚姻開始,他并沒有做到身為丈夫該做的事,Susan卻是盡全力當一個賢妻,她對小恩、以珂的包容,她配合他所有的想法意見,而他把自己的感覺擺在責任前面,忘記再不甘愿,懷孕不是 Susan一個人可以獨立完成。
他真不負責任,對不?他忽略Susan的感受,他把心思全投注在以珂身上,這樣的自己和父親差別在哪里?
「對不起。」
對不起她還手、對不起她偏激、對不起她不該加入不屬于她的家庭,她有一百一千個對不起。
「有時間浪費在對不起上,倒不如拿來想想,如何幫助小恩盡快適應Susan,如何讓Susan在最短的時間里恢復健康!
這話,緯翔不單說給以珂聽,更是對自己提醒,錯過一次,夠了,他不容許再錯第二回。再不喜歡Susan,他都娶了她,白紙黑字的結婚證書上填入兩人姓名,她是他的妻,他們之間確定了一輩子關系,他沒有權利成為惡質丈夫。
手術室門開啟,醫生護士推著Susan走出來,緯翔沖向前,他握住Susan冰冷的手心。
「我很抱歉,沒替你保住寶寶。」Susan半睜眼,虛弱說。
她居然向他說對不起,這句對不起讓緯翔的罪惡感更重了。
「沒關系,我們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寶寶!顾兆∷氖址旁诖竭,他保證自己會當好丈夫,不再讓妻子受委屈。
Susan淚水翻下,她賭贏了,獎品是專心丈夫一名。
緯翔是個重責任勝過一切的男子,她相信經過這次,他會放下不甘,她位置重整,贏得女主人該有的優惠待遇。
「到時,我會當個好母親,不讓任何意外發生!乖捳f,她瞄以珂一眼,這話,她要讓以珂百口莫辯。
「不會,我也不容許意外發生!
緯翔沒有意思要影射誰,以珂卻讓他的話射出鮮血淋漓,他不提兇手,卻將兇手箭頭指向她,他不開口責備,已把罪惡歸到她頭上。
冰冷從腳底攀升,她凍壞了,唇在抖、手也抖,她抖得說不出半句話。
沒跟隨緯翔和Susan往病房走去,轉身,她往長廊另一端行。她明白,從今天起,他們將漸行漸遠,錯失生命的交叉點。
。
「小恩,住嘴!」
餐桌上,緯翔的聲音帶著憤怒,冷眼拋過,他制止小恩。
「別氣,小恩還小,你不要跟小孩子計較!」Susan放下碗,輕輕地將手覆在緯翔手背上,安撫他的憤怒。
「我為什么要住嘴,大哥被騙了,她說謊,姊根本不會打人。」小恩大聲嚷嚷。
「我說過,誰都不要再提這件事!你聽不懂嗎?」緯翔大吼。
「你嘴里說不提,可心里認定姊就是壞人。」小恩回嘴。
「我沒有認定什么?」
憋著氣,他現在明白Susan要融入這個家庭有多困難,小恩根本是毫無理智地全盤否定Susan。
「你有,不然你為什么不陪我們散步?為什么不和我一起做功課?為什么不聽姊講床邊故事?」小恩一句一句指控。
「你們就不能安安靜靜吃一頓飯嗎?非要吵吵鬧鬧,連在我面前都不肯放過Susan?」
是「她們」不放過Susan?控不住地,冷笑掛上以珂臉龐,不管她有沒有說話動作,他都認定她是小恩背后的主謀!
「你笑什么?」緯翔發現以珂的冷笑,反應極大。
連笑也不行,她還以為臺灣是個民主國家。搖頭,她懂了,在這塊土地,在他的勢力范圍里,她連笑都失去權利。
「小恩年紀小、判斷能力差,你不要在后面遙控她的意志。」緯翔口氣嚴峻。
Susan對他提過,說小恩和以珂經常在背后議論她,她希望緯翔能幫幫忙,提供兩個妹妹都喜歡的話題,好讓她打進以珂和小恩的團體,讓她們認識自己,不再擔心她有壞心思。
哈!遙控……是他的想像力膨脹,或是她真的遙控了小恩的心思,她卻不自知?
怎么辦,她老做一些連自己都沒有記憶的事情,會不會明天醒來,她發現自己進了牢獄,罪名是性侵?
「請別為我吵架,都是我的錯,你應該多花時間陪小恩和以珂,畢竟你是他們的大哥,有義務多照顧妹妹!
Susan越擺出退讓姿態,就越顯得小恩不可理喻,緯翔將以珂、小恩的表情看在眼底,誰是誰非,根本毋庸費心分辨。
「她們是我的妹妹,你是我的妻子!」他在和以珂賭氣,和她臉上那抹似有若無的冷笑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