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官銀朵躺在床上很久很久仍無睡意,覺得這里的夜似乎異常寂靜,比她原來所住的云霓大街還要安靜無聲。
艾辰應該睡了吧?偏偏她怎么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透過輕紗帳望出去,墻面上滿是艾辰的收藏品,除了玉器、瓷器以外,還有一尊尊姿態(tài)各異、表情生動的陶俑和石俑,影影綽綽的,仿佛全都在盯著她看。
她忽然感到惶惑莫名,腦子里不禁涌起一堆古怪的念頭,那些陶俑或石俑也許都有千百年的歲月,更有可能是從深邃陰森的墓穴中出土的陪葬品,想象著那些陶俑和石俑伴著死人在地底長眠百年甚至千年,她就悚懼不已,寒毛根根豎立。
盡管把頭蒙進被子里,但她還是覺得墻上到處都有眼睛在偷窺她,幽詭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令她的背脊頻頻泛起寒意。
就在她精神緊繃,恐懼感瀕臨崩潰前,她迅速地掀開紗帳跳下床,飛快地打開門沖出去,一路快步地穿過小花廳、內室,來到艾辰的臥房。她在房中的圓桌前坐下,自己斟杯茶一口氣喝光,心情慢慢平穩(wěn)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背上全是濕冷的虛汗。
艾辰的床帳深垂著,顯然早已經(jīng)入睡了。她不敢再回房,只好待在艾辰的房里呆坐著,屋內柔和溫暖的燭光慢慢驅逐了她心中的不安和驚懼。
先在這兒睡一下,應該不要緊吧?等天一亮她再溜回去。
可是萬一艾辰醒了,誤以為她是來投懷送抱的怎么辦?她拉緊前襟,在回庫房或是留在艾辰房里之間猶豫不定。
都已經(jīng)一絲不掛地被艾辰仔仔細細地看個透徹了,還有什么比這個難關更難的?而且他并不會亂碰她的身子,若不要她生他的孩子,看來也不會與她有任何夫妻之實,她儀乎也不用太過于擔心了。
她自我安慰,然后安心地在桌面趴下,合上眼。
桌子好硬,她皺著眉頭,好半天才找到一個較舒服的睡姿,終于,她敵不過濃濃的睡意侵襲,沉沉地睡去了。
艾辰?jīng)]想到早上一醒來,居然看見官銀朵趴在他房內的圓桌上睡著。
為什么她不是睡在自己的床上,卻跑到了他房里?他怔然呆視著她熟睡的容顏,滿腹狐疑。
昨天夜里,他一整晚沒睡好,官銀朵凝脂般柔美的胴體,始終在他腦海里激切翻涌,一閉起眼眸,就看見她胸前稚嫩的花蕾在嬌弱地顫栗,那誘惑的景象,在他身上匯聚了一股股熱流,朝著下腹游走,勾動他深埋的、幾乎陌生的欲望。
盡管他極力想斷絕自己腦中的意念,但那副絕色的女體卻總是在他腦海中留連不去。
他看上她,因為她的五官長得極秀美,靈透澄凈的雙眸配上挺直的鼻梁和豐潤小巧的紅唇,是挑不出瑕疵的完美搭配,而一開始吸引他的,是她宛如上等美玉的肌膚。經(jīng)過昨晚的證明,他的眼力的確不錯,只是他更加沒預料到,當一副活色生香的女體擺在他眼前時,他會完全失去定力。
他買她的初衷,只是想要收藏她的美,并把她養(yǎng)得更美,他并不想破壞這一份初衷,所以硬生生壓抑下體內蠢蠢欲動的熱潮。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來,緩步走向庫房,輕輕地將她放回她的床上。
他的收藏,只屬于這里。
官銀朵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仍在庫房里,仍在自己的床上,她發(fā)呆了半晌,忘記自己昨晚究竟有沒有去過艾辰房里?
抬頭看一眼天窗,天色似乎不早了,她下床穿上繡鞋,走出庫房,看見一個小丫頭正在收拾小花廳里擺放的早點。
“姑娘,您醒啦?昨晚睡得好嗎?”小丫頭伶俐地朝她一笑。
“很好!惫巽y朵不好意思地笑笑!罢垎枴F(xiàn)在什么時辰了?”
“已經(jīng)過午了!毙⊙绢^捧起桌上的早點,笑說!斑@些早點原是早上為您準備的,不過因為您現(xiàn)在才起身,早點已經(jīng)都涼了,我先撒下去,再給您準備熱的飯菜來!
官銀朵很吃驚自己居然睡了這么久,平常這個時候在“白帆樓”,她都已經(jīng)在大廚房里忙翻天了。
“對了,艾少爺呢?”早點只有一人分量,原封不動要撒走,看樣子艾辰吃早點是與她分開的。
“少爺一早就到糧倉去了,通常要到下午以后才會回來!毙⊙绢^笑著答。“姑娘先坐坐,我去給您端飯菜來。”
“真是麻煩你了。”官銀朵發(fā)現(xiàn)小丫頭笑起來嘴角有兩個小梨渦,很是可愛。
“姑娘別這么說,少爺讓奴婢過來專門侍候您,做這些事都是應該的!
“專門侍候我?”官銀朵詫異地看著小丫頭。她實在不習慣這種主仆關系,要是可以,她真希望凡事都自己來,―點也不想讓人侍候。
“是呀,我的名字叫杜鵑,+六歲。”小丫頭又笑!耙院蠊媚镉惺裁词轮还芘胃牢胰プ鼍托辛恕!
“好,那就先謝謝你了!惫巽y朵點頭道謝。她現(xiàn)在新來乍到,還是先隨著人家的規(guī)矩吧!
“拜托姑娘,以后別跟我說什么謝不謝的了,沒有主子向奴婢道謝的事呀!”杜鵑噗哧笑道。
“我還不算主子!惫巽y朵連忙搖手。
“這兒都是少爺說了算,少爺說姑娘是主子,您就是主子!倍霹N笑著捧起早點走出去。
官銀朵茫然地呆站著。
少爺說姑娘是主子……
杜鵑的話竟帶給她淡淡的喜悅感,艾辰確實兌現(xiàn)了他對她的承諾,她會有少夫人的頭銜,有了這個頭銜,爹和大哥就可以放心了。
熱騰騰的飯菜很快就又送過來了,官銀朵正在梳妝臺前梳洗自己,杜鵑看見她自己在動手梳頭發(fā),急忙過來接下她手中的梳子。
“姑娘,我來吧!”
“梳頭發(fā)我自己來就可以了,這種小事不用麻煩你!彼騺矶茧S便給個髻盤在頭頂就算了事。
“不,少爺盼咐了,姑娘今天要給望仙髻!倍霹N小心地為她梳理長發(fā)。
“什么?”什么望仙髻?她聽都沒聽過。
“這是少爺?shù)呐胃馈!倍霹N笑了笑,手法熟練地梳起一個看起來很復雜但是卻很美的發(fā)髻。
官銀朵從來都不知道,發(fā)髻也能梳這么多的花樣,而且梳起來的樣子,像極了云霓大街字畫攤上賣的仕女圖。
“杜鵑,你好厲害,我從來都不知道仕女圖上的發(fā)髻真的梳得出來!”她驚異地贊美。
“當然梳得出來呀!我從六歲就開始幫小姐們梳頭了,沒有什么發(fā)髻難得倒我喔!”杜鵑笑說。
“你六歲就在這里了?”官銀朵訝然看她。
“是呀,老爺在碼頭看見我,看我無親無故的,就把我?guī)Щ貋砹!?br />
“艾老爺是大好人!惫巽y朵聽過不少艾老爺善心的舉動。
“少爺也是大好人!倍霹N接口說。
官銀朵微愕。艾辰是大好人嗎?到此刻為止,她看不出他的良善面,只覺得他這個人霸道得很,而且古里古怪的。
“姑娘,請更衣!倍霹N從梳妝臺旁的紅木櫥柜里取出一套顏色鮮麗的衣裙,準備替她換上。
官銀朵畢生沒有穿過如此華麗的衣裙,裙間繡著一朵朵的云彩,一走動就美得飄飄若仙。
“這……不會也是少爺盼咐要我穿的吧?”她傻了眼。
“是呀,是少爺?shù)呐胃。”杜鵑笑著答!吧贍斶盼咐,姑娘要素顏,臉上不許上胭脂!
官銀朵深深蹙眉,從頭到腳都得依著艾辰的喜好打扮,她怎么覺得自己像個隨艾辰擺布的人偶?
“姑娘,飯菜要涼了,您先過來吃吧!”杜鵑沒給她時間發(fā)呆,在小花廳內替她布好了碗筷招呼她。
官銀朵坐下來,看了一眼菜色,然后挾起一塊鴨肉送入口中,鴨肉鮮甜的滋味讓她胃口大開,她很快地開始吃起來。
“對了,這附近有沒有廚房?能不能自己做菜吃?”她有點手癢。
杜鵑疑惑地看著她!肮媚,您要自己做菜吃?”
“我手藝不錯的,有時候也會做點想吃的菜來吃。”她這個人沒什么興趣喜好,就是愛拿鍋鏟做菜。
“您想吃什么,我去盼咐廚子做來給姑娘吃!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要自己做菜。你不知道,我本來就是大廚喔!”她有些得意地笑說。
“不可能的,少爺不會準姑娘下廚!倍霹N緩緩搖頭。
官銀朵驀然想起昨晚艾辰對她說的話──以后不準下廚。
她烏黑的大眼粹然被陰霾籠罩,忽然胃口盡失。
“我吃飽了。”她把碗筷往前一推,默默地起身往外走。
“姑娘,少爺盼咐,姑娘可以在附近隨意走動,但是后花園和正屋先別過去。”杜鵑望著她的背影喊道。
官銀朵心中不快,暗暗抱怨著。艾辰還說不是把她當籠中鳥養(yǎng),她現(xiàn)在的處境明明就跟籠中鳥沒有什么差別。
她提著云朵般的裙擺,漫無目的地四處亂逛。她知道艾辰還沒有跟他的家人處理好她的事情,所以她不往容易遇見人的園子里去,反而挑了一條僻靜的小徑走,四處看著風景散心。
小徑不知通往何處,但從小徑上長滿了青色的蒼苔,還有路旁石頭上爬著密密的苔鮮來看,應該是很久沒有人走過了。
她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再往前走,回頭看,自己也似乎走了頗長一段路,想了想,她還是訣定再往前走走看看,若是真沒有什么再回頭。
走過一道桑榆栽成的圍籬,她意外地看見一間小茅屋,茅屋上有塊小巧的木匾,寫著“天然園”三個字。再往里面走,她看見一口土井,井旁有汲水用的轆轤,更令她驚訝的是,土井周圍全是泥地,泥地上有一畦一畦的菜田,只是早已荒廢沒有人耕種。
她無法想象,富豪之家艾府里頭居然會有菜園?這菜園是為誰辟的?以前,是誰在這里種菜?現(xiàn)在為什么不種了?
官銀朵心中充滿了好奇,再往前走,繞過圍籬之后,看見里面有間殘破的屋舍,粉墻上的漆已經(jīng)都剝落了,曲折的游廊上也爬滿了青苔。
明知道這是沒有人居住的院落,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腳步,緩緩走進長滿雜草的庭院。
忽然間,她看見庭院一側有一大排桂花樹,開著淡黃色的、白色的還有丹紅色的花,淡淡的桂花香撲鼻而來,令她心曠神怡。
“這些桂花樹沒有人照料,實在太可惜了,連名貴的丹桂樹都有,竟然棄置在這里沒人理睬?”她摘下一枝開了白色小花的銀桂,放在鼻尖嗅聞著。
“三奶奶?!”
官銀朵忽然聽見駭異的驚呼聲,嚇得回過頭來,看見一個年邁的老仆瞠圓了眼,容顏慘白地盯著她看。
“我不是──”她剛想出聲解釋,那老仆卻仿佛受了極大的驚嚇,轉身便跑。
官銀朵疑惑地走出院落,看著老仆踉蹌的身影愈奔愈遠。
三奶奶?
她迷惑地望了望四周,再低頭看著手中的銀桂。
誰是三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