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家?”圓潤柔亮的聲音在一棟法式別墅里響起。
“嗯,你坐一下!痹捖,齊子胤轉進長廊。
幸多樂有點戒慎恐懼地坐在一套看起來萬分精美的馬毛沙發,從左邊大片落地窗看去,外頭是一片怡然的綠色景觀,看得出來是讓人特別打點過的……嗯,總歸一句話,他很有錢就對了。
“幸大師,我家董事長開設了幾間美術館,簽了不少藝術家,其實他是一個相當具有文化素養的人,只是有時候脾氣像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就算發火,也是罵罵就忘了。”
聽見他的話,幸多樂才想起還有另一個人在。抬眼與他對視,發現藏在眼鏡后頭的眼眸是非常正直無心眼的,看得出他對齊子胤是完全的忠心奉獻。
“多嘴!我的事也要你來說,當我是殘了還是廢了?你到底以為你是我的誰?”沉冷的嗓音內蘊火氣,卻聽得出有所分寸,當齊子胤轉出長廊時,手上多了兩個杯子!跋牒,自己去倒!”
“董事長,謝謝你!编膏,原來有留他的份,真是感動,快快去也!
瞪他一眼,回頭把純白的骨瓷茶杯往她面前一擺!氨福也缓瓤Х,泡的是茶,你要喝就喝,不喝的話,等一下叫達方幫你泡咖啡!
“你拿這種骨瓷杯裝臺灣茶?”哇,搞藝術的,品味果然不同。
“不行嗎?”
“可以!背藲⑷朔呕、作奸犯科外,沒什么不可以!班,好香啊!
齊子胤覷她一眼,笑意在唇角緩緩綻放!翱床怀鰜砟阋餐ψR貨的!
“我向來識貨,就怕有人不識貨。”這個貨,指的是她的能力。
不是她要說,這個人還真不是普通的鐵齒,都跟他說得那么白了,他還是半信半疑,氣死她了!
所以,今日與他相約,到他家一訪,為的就是從那版畫之中得到奧妙,非讓他心服口服不可!
“識不識貨,可不是嘴上說說就算。”他豈會聽不出她的話中語意?
幸多樂從杯緣瞪他,把杯子往桌面一擱!拔,你真的很怪很矛盾耶,自己明明就發覺不對勁,也知道被我說中了,可偏偏還是存疑,這是什么個性?你有缺陷耶你!依我看,肯定是前世出了什么因,今生才造成你這矛盾多疑的性子!
“我不信因果輪回的!彼,好似把她逐漸暴跳的憤怒因子當成某種游戲看待,尤其當她開始暴跳,他就覺得過癮。
他,可能真的有缺陷吧。
“你有毛。 比缢,她跳了起來,纖指直指著他!拔腋嬖V你,你夢中情境就是你的前世,而你這個性八成是上輩子遺留到這輩子的!”
“你拿什么證明?”語氣依舊涼涼的,甚至笑意有些邪佞。“就算你真說對了我夢中的人名,這又能代表什么?”
“證明?”喔喔,這家伙是頑石!而她,專門在劈石頭的!“想看證明?行,給我紙筆!”
氣死!昨天他明明氣虛得要死,今天卻這么生龍活虎,早知道昨晚乘勝追擊,別讓他囂張到今日。
“達方,拿紙筆來。”他頭也不回地喊。
突見任達方從長廊轉出,已經備好紙筆,往桌面擺下!靶掖髱,原子筆可以嗎?”
“可以,只要畫得出顏色的都可以!
只見幸多樂接過筆,在A4的紙上快速作畫。
齊子胤有幾分興味地湊前一看,隨著她紙筆飛揚,他臉上的興味漸少,等到她快完成時,他的臉已化為鐵青。
“幸大師,原來你還是個素描高手。 比芜_方嘖嘖稱奇。“不知道有沒有人跟你接洽過了?你有沒有興趣與咱們簽約?欸欸,這人好像我家董事……!干么打人啊?”話未完,已經被打飛到角落。
等幸多樂筆一放,齊子胤立即抽過紙,仔細地看著,用力看著,看到黑眸瞪若牛鈴,看到額角青筋暴現,看到眼睛快要對不了焦后,他終于投降了。
“信了吧,這就是我所見的人,你能說這是騙人的嗎?”哼哼兩聲,幸多樂囂張了。
白紙上頭,畫了兩個簡易素描,一男一女皆以古裝亮相,女子秀顏,男子俊相,他眉間有抹滴狀朱砂痣,左眼帶著黑色眼罩。
齊子胤簡直不敢相信,也無法相信!
這兩人皆是夢境中的人物,一是他,一是夢中老愛纏著他叫歡哥哥的女孩,看見她的秀顏,他的舌根泛苦,心頭微抽。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他幾乎是咬牙吼。
“在我夢里早已出現千百回!彼擦似泊秸f,瞧他一臉不相信,她隨即撥開橫落的劉海,露出皎白額面上的淡淡滴狀朱砂痣!澳闱,那朱砂痣不就跟我的一樣?”
他皺眉,不知為何心底一片慌亂,卻又強迫鎮定。
“那又怎樣?”他哼了聲。
前世今生、前世今生?人真有前世與來世?
“所以我猜到了我此生的任務了!边@是她昨晚細想過后的結果。
老板說,有緣自會相見,臺灣不是挺大,但想要隨隨便便碰見他,是需要一點運氣和緣份,而他因緣際會再度來到她面前,她想,她該是有其天命才對。
“什么意思?”
“你的心總是空蕩蕩的,下意識找了許多東西來充塞,卻怎么也滿足不了,只因你的心缺了個角,靈魂掉了一半,而我來,就是要補你心底的角,找回你失去的靈魂!
齊子胤被她的話給怔住了,饒是認識他很久的任達方也不見得能夠如此恰如其分地點出他的感受。
“我問你,你的夢曾經作到最后嗎?”
“……沒有!彼A袅。
“也許是你下意識不想知道!彼踝匝宰哉Z的低喃!暗抑澜Y果。”
因為那女孩,最后被下藥毒死了,代表著他們并沒有白頭到老,而且他肯定是目睹那女孩的死去……盡管她沒有夢過最后一幕,但她猜,八九不離十了。
如此的因緣糾葛,造成他此世的寡情冷郁,也算是合理了吧。
想著,心竟沒道理地痛了起來。
“你到底在說什么?”聽不清她的喃喃自語,教他沒來由地火大。
“我說,只要你夢中的女孩出現,你今生就圓滿了!”這么簡單的道理,還要她說嗎?
討厭、討厭!雖說夢中的女孩惹人憐愛,但她就是矛盾的想討厭她。
可惡,她也跟著矛盾了。
“她會出現嗎?”
乍揚的驚喜笑意在他臉上蕩漾著光亮,整個冷硬的臉鮮活了起來,像是從這一刻起,才是真正活著了。
她眉心發狠地皺成一團!啊也淮_定,但是既然你出現了,沒道理她還在輪回之中吧?你又不是什么大惡之人,老天不會真的讓你孤獨一生啦,要是她出現了,到時候你肯定要包給我一份特大號的媒人禮!
齊子胤尚處在突生的狂喜之中,但聽她這么說,不由得撇唇涼道:“八字都沒一撇,還說得跟真的一樣,要是到時候她沒出現,你賠我一個啊?”
他是怎么搞的?聽她要把他推給另一個女子,竟然覺得不痛快?
“大不了我賠給你啊!”沒細想,話就這么不經大腦脫口而出。
話出,兩人同時對望發愣。
一種酸甜的滋味從糾纏的視線一路竄進齊子胤的心底,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但他并不討厭,甚至感到懷念,一種等待已久終于落實的踏實感。
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不敢承認,他確實是時時刻刻惦記著夢中女孩,可眼前這一逗就冒火的直爽女人,性子竟像極了夢中那病弱的女孩……為什么會這樣?明明長得一點都不像的啊,甚至她的臉……
“喂,我問你——”他干澀開口,放任視線繼續糾纏。
心中突生奇想,實在是太異想天開,但還是忍不住想問。
“嗯,你問。”不能轉開,好像轉開就輸了氣勢……啐,什么輸了氣勢,她根本只是舍不得轉開眼。
她真的好喜歡他的臉。
“你說,我跟她今生真是有緣?要是她容貌變了,我怎么知道她是誰?”
他突然想起她說過,她愿意陪他一起死。那一剎那,他在她的眼里讀出不解……意思是說,就連她也不懂自己為何要這么說吧?她,肯定也是不知道,在夢里,他也曾對那女孩說過一樣的話,甚至還記得當初的心境——
那是一種不離不棄,生死與共的覺悟。
那她呢?
想著的同時,突覺好似有道看不見的結界將兩人束縛于內,但壓根不覺痛苦,甚至享受著這種難喻的靜謐脈動。
他的個性暴躁,靠著對藝術品的喜愛修身養性,卻得不到如此純然的平靜,一種讓人甘于沉淪的恬淡。
“前世有如此深沉的糾纏,今生肯定要償還,究竟是誰欠誰,誰要還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前世的接觸,才能生出今生的緣!彼f得頭頭是道,笑意卻有些泛澀!拔蚁耄裆闳菝参醋,必是為了吸引她來,而她,就算變了容顏,換了時空,你應該還是會認出來的!
她的存在,肯定是為了要撮合他們兩個,要不,為何要讓她夢見那些與她無關之事?那代表著,她的前世必與他們有牽連。
“她有沒有可能變成一張我很討厭的臉?”視線依舊未動,緊鎖著她那雙欲語還休的眸。
哇,他的想法真的是太刺激了!
“也許,有可能是老天給的試煉。”不行了不行了,她受不了再這么近距離地與他對視,得快逃,要不然會萬劫不復的。
明明就很機車又兇惡的人,干么在這當頭搞深情啊!有沒有搞錯?請繼續機車下去好嗎?她不是他的菜啊……
“那么,你見過自己的前世嗎?”忍不住沖動,他想要追問更多。
如果,她就是“她”……撇開那張臉不談,她的性子確實是像極了“她”,而她,有可能是“她”嗎?
說試煉也說得通!記得初次見面,兩人就杠上,第二回再見,為搶版畫再杠一次,而第三回,他莫名其妙上山再相遇,而后她救他……這緣份古怪得緊,她不覺得嗎?
她苦笑。“我看不見自己的命運……很好笑吧!毕肓讼,收斂苦笑,她陽光又樂觀的說:“看見有什么好呢?那感覺就好像先偷看了電影花絮再看電影,味道就不同了,還是要一步步慢慢品嘗才夠味啊。像你,背負著兩世記憶,痛苦吧?”
他怔住。
“是不是老是產生一種與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覺?是不是老覺得自己不該待在這里?是不是會在半夜里哭醒,拚命想要追尋,卻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
他傻住,表情像見鬼。
“我是看不見自己的前世,但我看得見你的啊!焙Φ盟渤38悴磺宄裣κ呛蜗,她這個局外人癥狀都這么糟了,何況他這個當事者?“今生,你一定會圓夢的,絕對!
“這么肯定?”他的聲音有點沙啞。
是她心思細膩如絲,還是命理師都是如此洞悉人心?為何她的每句話都戳進了他深藏在內心不被人發現的角落里?
忍不住把她和夢里的女孩再次重疊,他恍惚了起來。
“一定的,每個人的一生都該要圓滿的。”而她的圓滿呢?要到哪里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