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是紀小妹?”他忍不住問,他這幾天都喊紀小妹或紀小寶,怎么不是紀小弟呢?當然他不預設也不在意將要迎接的是兒子或女人,只是想到若是個有著棉花糖般蓬松卷發(fā)的蘋果臉小女兒,他還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狠下心,讓她為了繼承家族事業(yè)接受那些嚴苛的教育啊!
“母親的直覺啊,相信我,是個小咩咩!”
紀冬爵失笑,忍不住伸手揉亂她的發(fā),有些愛不釋手,男人都愛女人飄逸的長直發(fā),以前他也認為自己喜歡,現(xiàn)在卻不那么肯定了。
吳雪桐往他懷里鉆,臉貼著他胸口,大腿往他腰上跨,咕咕噥噥地說了些他聽不清楚,顯然也沒打算要他挺清楚的話,紀冬爵知道她要睡了,靜靜地等了幾分鐘,身下果然傳來貓咪似的呼嚕聲,讓他差點失笑。
這女人跟他之間,到底是什么?
愛情?他不懂,也不認為自己會懂。
親情?顯然他已經(jīng)越來越習慣她的存在,不管是名分上或生活上,兩人間最重要的是羈絆,此刻正在她肚子里,有時當她貼著他,他甚至以為自己感覺到胎兒的脈動,因而莫名的撼動著,卻又不好意思說出口,不好意思承認他原來這么容易感動,這和他不搭——他可是媒體眼中的賺錢機器,商界惡名昭彰的禿鷹哩。
友情?似乎有一些,又或者這才是他們之間相處的基石,跟她在一起很自在,朋友也不過就如此吧!只是除此之外又多了肉體的吸引力……
唔,紀冬爵將下半身往后退一些些,這睡死的女人真會折騰人!
懷孕初期他不敢太放肆,這陣子忍得很辛苦,但她顯然一點也不知道他的痛苦,每天晚上只顧著把他當抱枕,顧著講在這種大熱天里連冷氣都不用開的冷笑話。
罷了,她高興就好,紀冬爵沒好氣地閉上眼,感覺自己像抱著一團香軟棉花糖球,意識被引導著,飄往他未曾有過的溫暖馨甜夢境之中。
夏夜的晚風在窗外嘆氣,輕笑。
愛情啊,本來就不是用來懂的,而是用來擁抱,用來感覺,用來讓心漲滿喜悅與滿足的。
那夜,紀冬爵的夢境里,他的妻子挺著大肚子,臉上的笑容讓他整顆心又甜又暖又滿足,她手里還牽著一個有著蓬松柔軟的棉花糖卷發(fā)和圓圓蘋果臉,眼睛水汪汪的小女孩。
“把拔……”
他看著那讓他滿心向往的畫面,露出微笑,看著他最親密的女人和女孩朝他走來,他伸出手,卻驚覺她們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而模糊。
又或者變得透明而模糊的其實是他?
妻女的呼喚聲在冷風中破碎了,眼前世界被一片冷灰色所取代。
紀冬爵驚醒,瞪著天花板,明白自己作了夢,懷里的小女人仍然貼著他熟睡,而他卻被夢境勾起重重心事,整夜無眠。
“呃,你猜妹妹喜歡小草莓,還是小櫻桃?”已經(jīng)大腹便便的吳雪桐拿起架上的兩頂小紅帽,問向一旁正一臉專注地在看嬰兒枕頭說明書的紀冬爵。
紀冬爵看著那兩頂他根本分不清楚哪里不通的粉紅小帽,一臉好笑,“她還不知道什么是草莓和櫻桃,而且嬰兒對裝飾類的東西根本沒有喜歡和討厭這回事!倍际羌议L高興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才不是咧,我相信咱們的紀小妹是非常有自我品味的女生。”吳雪桐已經(jīng)一臉驕傲了。
紀冬爵失笑,這才摸著下巴,仔細觀察兩頂帽子的不同。
小草莓帽子有荷葉邊,是偏紫的粉紅,小櫻桃帽子兩邊各綴了兩顆紅色毛茸茸小圓球,是偏桔的粉紅。
“我覺得她應該喜歡櫻桃!睖拾职窒陆Y論,女兒的喜好應該跟老爸差不多。
“我也這么覺得耶!”吳雪桐笑著把草莓小帽放回架上,正好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走進店里,身后跟著龐大的傭人和保鏢軍團,一個個手里都拿著另一家嬰兒精品店的袋子,顯然剛剛才血拼過,讓人不想注意也難啊……
“呃!”吳雪桐拉了拉身旁的紀冬爵,而剛走進店里的一伙人也正好注意到這對夫妻。
“好巧啊。”吳雪桐走上前,“老爺爺你也來逛嬰兒用品店?”
怎么會碰巧被這妖女給遇上了?紀老爺子臉漲紅,支支唔唔地道:“我走錯了,我要到隔壁喝老人茶!
“你們買了好多東西哦!眳茄┩┡d奮地拉著身旁的紀冬爵,指著紀老爺子的保鏢一號手里抱的淺桃色底,鵝黃小花朵木馬,“玩具花木馬耶!我覺得妹妹也會喜歡那個……”
當然咯,也不看看是誰挑的!紀老爺子心里暗暗得意,偏偏又覺得尷尬,嘴硬地道:“我……我是幫一個老朋友的孫子買的。”
“是哦?”吳雪桐又撫著圓圓的肚皮,“紀妹妹,你爺爺幫別人的孫子買玩具,都沒有買給你……”
“你不要亂講!”紀老爺子跳腳,“妖女,不要挑撥我跟我寶貝孫女的感情,這些都是買給她的,還有……還有這間店的東西我要全包下來,哼!”
一旁的店員和紀老爺子的保鏢全都悶悶地笑著,連一向和父親關系不睦的紀冬爵,嘴角也忍不住輕輕上揚了。
難纏的紀家兩父子,看樣子都拿這扮豬吃老虎的小女人沒轍啊!
每回產檢結束,兩人會一起上二十分鐘的胎教與生產課程,每次結束前會有五分鐘小考,說起來有點汗顏,她這個準媽媽成績普普,倒是紀冬爵次次都拿滿分。
沒辦法,她最近很容易想睡覺,尤其閱讀的文章字一多,就會忍不住會周公去,不過比起她這個閑閑美代子的準媽媽,紀冬爵不是應該更沒時間看老師發(fā)的手冊和資料嗎?
“那有什么難的?中午休息時間,上下班在車上的時間,睡前十分鐘……多的是時間可以利用!奔o冬爵一臉理所當然。
瞧瞧,他那表情,就像學生時代那種每次都拿滿分的討厭鬼,用那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考滿分有什么難的?”
好啦,她是大混仙啦!還以為考完駕照,這輩子都不用再考試了咧!
他們正要離開醫(yī)院,花園里卻突然傳來小孩子的哭聲。
“媽媽……把拔……”小女孩握成拳頭的小手不停地揉著滿臉的淚水,哭得臉兒都紅了,花園里的其他人都跑來圍觀,護士小姐急忙上前安撫顯然是和家長走失的小朋友。
“把拔……跟馬麻不見了……”小娃娃抽抽噎噎地回答護士阿姨的問題。
“哪家的大人這么粗心?”
護士小姐牽著仍然扁著小嘴,不停張望著尋找爸爸媽媽的小女孩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另一位年紀較輕的護士則跑回醫(yī)院廣播找人。
“好可憐哦!眳茄┩┛戳硕加X得不忍心了,只有作了媽媽才知道小孩不見有多心疼,想想那是她肚子里的一塊肉啊,她都不敢想肚子里的寶寶要是有天走失了,她會有多難過。
那對粗心大意的父母紅著眼眶出現(xiàn)了,小女孩找到爸爸媽媽,破涕而笑,在花園里散步的其他病患紛紛叨念這對父母的失職,害得小夫妻倆都不好意思了,只能不停地親吻女兒,安撫她擔心受怕的情緒。
然而那個畫面看在紀冬爵眼里,感受到的卻是另一種震撼,他握緊了妻子的手,回家的一路上沉默無語。
他的女兒,終有一天也會這么哭著,哭喊著爸爸不見了,他卻注定無法親手抱起她,拂去她的悲傷和眼淚,他的小寶貝必須哭著接受現(xiàn)實……
他的心,第一次感受到那種無力且撕裂般的疼痛。
那天睡前,吳雪桐說要發(fā)憤圖強,要紀冬爵把自己看的手冊內容也念給她聽,她說字太多她會睡著,也許用念的效果會比較好。
結果,紀太太真是太看得起自己想出來的爛方法了,紀先生低沉平穩(wěn)的嗓音,對她來講比催眠曲更動人!紀冬爵都還沒翻下一頁,她就睡著了。
紀冬爵看了實在覺得好笑,心里偶爾也羨慕她隨時隨地都能立刻入睡的好本事。他伸手替她把被子拉攏,原本想起身到書房去,下一秒,吳雪桐的大腿已經(jīng)跨在他身上。
紀冬爵起身的動作頓住,自然而然地又躺回她身邊,打消了離開的念頭。
就著夜燈,他忍不住細細看著這個他原本不打算放在心上,不打算在意,更不想有愧疚的女人。
她夠不夠堅強?會不會怨他?
或者他該問的是,她會不會為他流淚?
若是會,是因為她愛他嗎?
他的喉嚨一緊,喉結滾動,眉間被悲傷刻劃出深痕。
多奇妙,現(xiàn)在的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希望答案是肯定或否定了,他娶她,原就是不希望她難過,他們之間沒有感情,她不需要內疚或心碎。
若她沒愛上他,他想他會感到慶幸,卻沒辦法不感到悲傷。
若她心里有他,他會欣喜若狂,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大的悲傷。
他忘了,忘了自己在決定不去計較是否落入愛情陷阱的同時,該考慮到她也有感情,也會習慣依賴他。
下午那個畫面又浮現(xiàn)在腦海,這一次,醫(yī)院中庭里哭泣的小女孩,有了一頭卷發(fā),她哇哇大哭,哭著喊爸爸,這一次,畫面里有穿著黑衣的吳雪桐,蒼白著小臉,眼眶泛紅,抱著哭泣的小女兒,只敢把臉埋在她的小身子上,靜靜的,只有肩膀抖動。
原以為已經(jīng)夠疼痛的心,又痛得幾乎讓他要咬緊牙,連眼眶也紅了。
他不能讓那樣的情節(jié)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