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要對本王講義氣嗎?”端泊容再度笑起來,“說說,你打算怎么講?”
“若是……若是……”紅珊難以啟齒的模樣,“王妃若做了對不起王爺的事,奴婢是否應該告訴王爺?”
她此言一出,就見他的臉頰如她所料地頓時白了。
“王妃會做出什么事?”端泊容道,“你倒是說來聽聽!
“王妃最近常去一間名叫品古軒的古玩鋪,”紅珊道,“王爺可知那是誰的產業?”
“誰?”他語氣依舊淡淡的,仿佛在閑話家常,然而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經僵了。
“比南王。”紅珊答。
早猜到了答案,可這瞬間,他的腦中仍似被什么重重擊了一下,身體深處猛然一陣劇痛。
“奴婢勸過王妃幾次,從此王妃出門就只帶著雙寧了!奔t珊十分傷感地道。
“或許是你想多了……”端泊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或許那品古軒的東西不錯,王妃喜歡,比南王向來品味不俗!
“那品古軒比南王已把它贈給了一個叫做玄華的門客,”紅珊又道,“那也早已不是比南王的品味,王妃怎么也不至于會喜歡一個門客搜羅的東西吧?”
“玄華這個人本王知道,”端泊容只覺得思緒亂得很,“也是個世外高人。這便更說得通了,王妃只是去買東西而已,難道她會跟玄華扯上什么關系不成?”
“奴婢不知道,只是覺得古怪,”紅珊道,“奴婢只怕玄華是個幌子,品古軒也是個幌子……王妃只是去見他們的主人罷了。”
他覺得這完全沒有道理,若是她真跟端泊鳶私下余情未了,這些日子何必在他面前這般濃情密意?她大可像從前那般,對他愛理不睬的,反正他也從來沒強迫過她,也從來沒有奢望過什么……但他卻是莫名心慌。
“王爺想去品古軒看看嗎?”紅珊忽然問道。
不知為何,他心中涌起莫名的恐懼,有些秘密,他寧可封存在匣中,也不愿意打開,因為,他害怕會帶來無法承受的痛楚。
他寧可就像現在這般,每天當個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沉迷于她的柔情似水便好……
他是不是很沒出息?此刻已經完全不像從前的自己了。他終于理解,那些史書上的昏君是怎么樣了,大概,就是像他一樣吧?
楚音若與玄華曾說好,若他有急事想見她,可叫品古軒伙計到王府后門找張管事,就說到了新貨。但玄華一般不會來找她,都是她自己隔三差五主動去品古軒。
然而昨天,品古軒的伙計卻來了,當張管事稟報她的時候,楚音若嚇了一跳。
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狀況吧?否則玄華斷不會如此。
楚音若也等不了端泊容下早朝,起床后簡單梳洗一番后,連早膳也沒吃,便往品古軒趕。為掩人耳目,她帶上了雙寧,但照舊叫雙寧到品古軒的街尾去買絲線,半個時辰后再與車夫來接她。
一到品古軒門口,楚音若便覺得不太對勁,這店里的伙計仿佛換了新人,且看她的目光頗為不同。
“給陵信王妃請安,”那伙計對她施禮道,“我家主人在里邊等著王妃呢!
楚音若也沒有多言,只徑直朝最里邊的屋子走去,一般而言,玄華早泡好了茶在等她。
但這一次,她推開門的那一剎那,整個人都楞住了。
端泊鳶?
沒錯,假如不是她的幻覺,坐在桌邊飲茶的正是端泊鳶。
楚音若腦中轟的一聲,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然而已經走到了這里,退無可退。
“王爺緣何在此?”她強裝鎮定,微微而笑。
“這品古軒原是我的產業,我在此喝喝茶有何奇怪?”端泊鳶卻道,“倒是皇嫂你,何時與我家玄華先生這般熟悉了?”
“還記得正月里到王爺府上做客,曾與玄華先生有過一面之緣。”楚音若此刻思緒一片混亂,竭力掩飾道,“玄華先生還替我算過一卦呢。”
“哦,對,有這事兒!倍瞬带S點點頭。
“那日偶然路過這里,竟發現玄華先生是此間主人,且眼光不俗,店中貨物均得我心,”楚音若道,“從此便時常來光顧,一邊與玄華先生品鑒古玩,一邊談論些命理之事,覺得十分有趣!
“原來如此,”端泊鳶似笑非笑,“其實皇嫂喜歡什么,盡管告訴我便好,何必破費?”
“不過是買一些畫卷瓷器之類,倒也不值幾個錢,哪里好意思麻煩王爺?”楚音若道,“再說人家玄華先生打開門做生意,也要賺錢過日子的。”
“哦,畫卷瓷器,是吧?”端泊鳶忽然自手邊翻開一本冊子,“最近店里的進出,都記在這本賬簿上,方才我看了又看,卻沒有找著皇嫂買的東西!
什么?這小子,居然還有這一招!
楚音若身子有些發僵。
“所以皇嫂是沒有買東西嗎?”端泊鳶挑挑眉,“只是來與玄華先生討論命理之事么?”
好吧,她裝不下去了,這小子狡猾得很,她的謊全白編了!
“他是我的細作!背羧羲餍缘。
“什么?”端泊鳶故意道,“皇嫂說什么?我沒聽清。”
“玄華是我派到你府上的細作,”楚音若重復道,“這個答案,王爺滿意了吧?”
“這倒更奇怪了,”端泊鳶道,“說起細作,太師府派的不少,我皇兄派的也挺多——皇嫂何必多此一舉?”
楚音若沒有馬上回答,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于是就近找了張椅子坐一坐,多磨蹭一些時間。
“給我一杯茶!彼龑Χ瞬带S道。
端泊鳶依舊那般淺笑,從紫砂壺中給她倒了一杯。不得不說,這茶水的香味真是醇厚,也是玄華與她平日喝慣了的滋味,稍稍飲了一口,仿佛整個人立刻心平氣順了,腦子也清醒起來。
“玄華現在哪里?”她問。
“在我府上,”端泊鳶道,“沒打聽清楚他是什么人之前,不敢放他出來。”
“把他放了吧,”楚音若道,“人家不是替我辦事而已,挺無辜的!
“再怎么樣也是細作,哪有說放就放的道理?”
“他又不曾打聽出什么,”楚音若搖搖頭,“若就此連累了他,很不值!
“皇嫂到底叫他在我府上打聽什么?”端泊鳶側眸睨著她,“朝中之事,有太師府的細作,宮中之事,有皇兄的細作;噬┧鶠楹问拢俊
“風月之事!背羧魶Q定跟這小子斗一番智。
“什么?”他果然神色微變。
“我就想知道,王爺身邊有什么可心的女子,如此而已。”楚音若答道。
“皇嫂拿話哄我吧?”端泊鳶臉上浮起一抹澀笑,“要打聽,皇嫂早派人來打聽了。可我遇見這玄華,不過是這半年間的事,當時皇嫂在水沁庵清修,哪里顧得上關心我?”
“正是因為我嫁了人,不比從前了,”楚音若語調中似有幽怨,“我不知道,王爺是否還像從前那般牽掛我,心中總是忐忑……”
她不知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是否演得到位,電視劇里的情景大概跟此刻差不多吧,她必須傷感卻又努力克制,方能引得男人垂憐。
“音若——”仿佛是被她感動了,端泊鳶喚了她一聲。
“玄華是我擅自派的細作,父親不知道,沒有人知道……”楚音若繼續道,“他也只聽命于我,所以,求你放了他!
“音若,這是何必呢?”端泊鳶終究還是上了當,“我從不知道,你竟如此關心我……”
呵,他聰明至此,原來還是難過美人關。其實,這與聰不聰明沒有關系,與愛不愛她也沒有關系,男人一般都是如此自信,都以為交往過的女子會對他們死心塌地。
“是啊,我終究還是放不下你的,”楚音若抬頭,凝望他的眼睛,“就算我強迫自己忘了楓丘,忘了梨花樹下的許諾,還是情不自禁,想打聽你的消息……”
好歹,她看過幾本羅曼史,懂得些甜言蜜語,還學電視說得哀婉而無奈,任何人聽了都會動心。
端泊鳶靜默著,半晌后,上前輕輕握住她的手。
還好,只是握著手,她真怕他一感動,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那她可真是引火燒身。真該感謝古人的含蓄。
“音若,我也很牽掛你……曾經一度,我以為你不再理睬我了!
“我也想不再理睬你,”楚音若幽幽道,“泊鳶,若是我們能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倒是最好不過了!
“沒了你,我怎能歡喜?”端泊鳶嘆息道,“這半年,我總想著要去水沁庵看你,可是,我又怕打擾你,又怕二哥知道以后,會對你更加不好……”
倘若不是知道了薄色的身分,或許她就被這番話騙得熱淚盈眶了,然而,早已看透了他的為人,便沒了天真的幻想。
“音若,既然如此,我們為何要針鋒相對呢?”端泊鳶忽然道,“若有刀子,也不該傷了彼此才是。”
“針鋒相對?”她一時不知他所指為何。
“雖然皇命難違,但我們大可瞞著父皇,保全彼此啊!”端泊鳶又道。
呵,說了半天,他是在說蕭皇強迫他倆比試的事?
“但皇命確實難違……”楚音若道。
“不如,咱們找個法子,一個萬全之策,不分輸贏,如何?”他道出了重點,“到時候,向父皇交了差,我也把玄華放了,如何?”
端泊鳶果然仍是端泊鳶,她就知道幾句深情之語打動不了他,即使被打動,也拋不去他自私的本性。
他這番話,看起來是為了彼此都好、是在與她商量,其實是在威脅她。他知道,她一則想向蕭皇交差,二則想保全玄華。
她還是道行太淺,比不得他宮斗多年,滿腹詭計,鐵石心腸。
“好,我想想。”楚音若答道。
現下,她得使緩兵之策,讓自己有應對的余地。這一刻,她感到孤獨無比,平時還有玄華可與她商量,現在真的只剩她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