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求安不只會穿和服,連日語也流利得很。因為之前她工作的日本料理店的老板是日本人,主廚也是日本人,工作的制服是日本和服,來用餐的客人也有八、九成是日本人,在這種四面八方都是日語的環境里工作了八年,不會講也會說了。
但是,她實在沒料到……
“你爸爸住在日本?”
“不,他是日本人!
日本人?!
鄺求安錯愕地微張著小嘴,一時闔不攏來;康橋笑嘻嘻地替她扶上下巴,順便偷親一下,嚇得她馬上回過神來,面紅耳赤,左右張望!斑@里是機場,公共場所耶!”
“親吻是國際禮儀,有什么關系!
“親吻是國際禮儀?”鄺求安半信半疑地斜睨著他!罢娴膯?”
康橋不置可否地哈哈一笑,牽著她進入排班等候的出租車里,向司機交代了目的地之后,他轉注鄺求安。
“想問什么嗎?”
鄺求安想了一下。“不知道。”這是老實話,她實在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康橋笑笑,垂眸,“其實我有兩個舅舅,大舅舅跟外公一樣,比較穩重,至于小舅舅嘛……”他搖頭,嘆氣!安恢罏槭裁矗夤珡男【吞貏e寵他,把他寵得無法無天,長大后更是狂妄跋扈,你要看黑道人物的范本,找他看就對了……
“逞強好勇,愛打愛殺,脾氣壞得不得了,一句話不對,槍就掏出來了,就連外公都很拿他沒轍……”他又嘆了口氣!澳悄晁橇艘粯恫凰阈〉牡,外公就叫大舅舅和老媽押著他到日本來避風頭,可是才剛到日本不到十天,小舅舅又闖禍了,這回麻煩可大了,他不但是在國外闖禍,還惹上了日本黑幫……”
鄺求安吃驚地捂住了嘴!盀榱舜罹纫驯粚Ψ阶饺サ男【司,大舅舅和老媽直闖對方的會社,當時,老爸一眼就看上老媽了,”他嘴角嘲諷地一撇!八f只要老媽肯做他的女人,放了小舅舅便不是難事……”
所以,他媽媽才會委身做他爸爸的小老婆嗎?
鄺求安恍然大悟。
“為了救小舅舅,老媽不得不答應,但老媽也開了條件,一是老媽每年只會到日本來住三個月;二是,倘若老媽有了孩子……”康橋用大拇指比比自己。
“孩子歸老媽,就算她不在了,孩子也要交給外公或大舅舅監護,直至孩子成年之后就更不歸他管了,孩子享有完全的自主權,他絕不能硬性強迫孩子要聽從他的話。大概老爸是真的很喜歡老媽吧,老媽開的條件他全都同意了,就這樣,老媽跟了老爸。之后……”他聳聳肩,沒再說下去了。
他媽媽好堅強、好偉大,也好……
可憐喔!
鄺求安有點無措,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好半天才想到一件事!澳切【司巳四?”好像都沒見到他嘛!
康橋又聳了一下肩!白。”
“咦?”鄺求安再度愣住了。
“我說過,小舅舅就是愛闖禍,外公向來只準下面的人以收保護費、討債和經營地下賭場為生,毒品和武器買賣是無論如何都不許碰的,偏小舅舅貪白粉的利潤高,消想賺它一大筆,結果……”他又撇了撇嘴。“他被抓了好幾次,最后外公也不想管了,說讓他去里頭冷靜一下也好!
“那……那他什么時候才能出來?”
“不知道。”
“耶?”
“原本只是判三年兩個月,如果他安分守己的待在里頭,不到兩年就可以出來了,可是他就是不懂得‘安分守己’那四個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在里頭照樣鬧事,還傷人,結果刑期一再延長,天知道他什么時候才能夠出來!”
鄺求安又一次說不出話來了。
難怪康橋不想讓她一下子知道太多,不然她一定會“消化不良”,最好是慢慢來,一點一點的消化比較妥當,即使如此,每多知道一些,她都會有一種天旋地轉的不可思議感。
她只是一個平凡人呀,怎會嫁給這樣一個……一個……可怕的人?
“那……爸爸又是誰?”她問得忐忑,不知道他爸爸又會是什么樣的恐怖人物?禈蛳肓艘幌!澳銓θ毡竞趲土私舛嗌?”
“不多,”鄺求安坦承道!爸宦犎毡究腿松晕⑻崞疬^!
“哦?他們都說些什么呢?”
“他們說……”鄺求安沉吟著,在腦子里飛快地整理了一下!班牛谌毡臼艿礁叨汝P注的黑道勢力主要有三個,分別是山口組、住吉會和稻川會,其中又以山口組的勢力最大,但由于它的地盤在關西,而關西的經濟早就落后關東許多了,逼使他們不得不往關東開拓市場,可是……”
她停下來喘了口氣,再繼續。“關東早已是住吉會與稻川會的地盤了,尤其是住吉會,它的整體勢力雖不如山口組,但若僅就東京都地區而言,則為勢力最大的幫派,因此這三大幫會不時爆發沖突,特別是近年來,三大幫會在東京都的競爭逐漸有白熱化的現象,經常上演街頭火并事件,就為了要……”
“爭奪地盤!笨禈蚪又f完!班培,大致上就是如此。”
“你會提起這個……”鄺求安不安地啾著他!笆且驗槟惆职质沁@三大幫派中的人嗎?”
“可以這么說,他是……”康橋正想說出答案,就在這時,出租車停下來了,他們便先行下車,然后鄺求安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望不見盡頭的寂靜長街上,竟然只有一戶人家,城堡式的高墻圍著兩扇鐵門,高墻上還有鐵絲網卷,保全攝影機和安全探照燈隨處可見,遠處還有牽著狼狗、杜賓狗巡邏的人員,戒備之森嚴令人望之膽寒,心里發毛。
此刻,鐵門大開,門外左右各站著一個戴墨鏡、穿黑西裝的男人,門內是左右兩排同樣裝扮的壯漢,里外一致地恭恭敬敬彎腰行禮。
“少爺!焙炅恋娜照Z。
恍若未聞、未見,康橋毫不理睬,徑自牽著鄺求安走入門里。
門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坪,再后面是傳統的日式山水庭園和日式屋舍,在屋舍間走動的男女俱是穿著日本和服,每個人一見到康橋就恭恭敬敬的彎腰行禮。
“少爺!
康橋同樣理也不理的繼續往里走,來到一間坐滿人的屋舍,他們才脫鞋上去。
只見盤膝坐在正中間大位上的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家,左右兩旁各一對五十歲上下的夫妻,那兩對夫妻旁邊又各有四、五位年輕男女。十幾雙眼都冷峻地盯住鄺求安打量。
“中間那位是住吉會會長,”康橋一邊走向那位老人家,一邊用中文低聲向鄺求安介紹!皟膳允撬呐畠汉团觯有他的外孫子女!
住吉會?
日本黑道集團中,僅次于山口組的住吉會?
鄺求安吃驚地咽了口唾沬,再戰戰兢兢地“喔。”了一聲,心頭七上八下,不解他帶她來這么可怕的地方做什么。
他爸爸總不會是那兩對夫妻其中一對的丈夫吧?
停步在那位七十多歲的老人家正前方,康橋按照日本人的習慣跪坐下去,鄺求安也跟著跪坐下去,康橋向那位老人家彎腰行禮,鄺求安也跟著彎腰行禮。
“父親!
“……咦?”
鄺求安失聲驚呼,旋即驚覺自己的失態而急忙捂住嘴,低下頭去,卻止不住心頭的震駭。
康橋的“老”爸竟是那位七十多歲的老人家,而且還是住吉會會長?
“她是誰?”老人家的聲音卻一點也不老人家,非常的沉穩有力。
“我的妻子!笨禈蛱┤蛔匀舻鼗卮稹=又呛靡魂囎又先说某聊,在鄺求安即將因不自覺地屏住呼吸而窒息的前一剎那,老人家終于又開口說第二句話了。
“嗯,你們先去休息吧!”
然后,散場。
十分鐘后,嘴角勾著得意的笑,康橋雙臂枕在腦下,悠哉悠哉地躺在回廊下,夏風微拂,心情暢快,幾乎就要睡著了。
一旁,鄺求安跪坐著,還在一臉不可思議的發怔中。
“我出生那年,老爸剛好滿五十,其實這原也沒什么,反正老爸已經有大老婆替他生的兒子了,也不缺我這個私生子,聽說,我那位大哥還是天底下最完美的男人呢!”康橋的語氣很慵懶!翱墒呛懿恍业模瑑赡旰,我那位零缺點的大哥被仇家刺殺了……”
鄺求安驚喘,旋即脫口道:“但他還有兩個女兒!”
“的確,可是……”康橋翻身坐起來,兩腿伸直,雙臂撐在身后!拔蚁胛易詈孟认蚰憬忉屢幌氯毡竞诘赖膬炔拷Y構與繼承方式……”
鄺求安實在不想聽,但又不能不聽,只好無奈的洗耳恭聽。
“日本的黑道集團是模仿封建時代的家父長制度,也就是義父子制度,依照這種‘擬制血緣’的關系把組員關系密切的結合在一起,而每當組長去世或引退的時候,新一代的組長就由組長的義弟或義子繼任,不過通常都是由義長子繼任的情況比較多……”
他頓了頓。“大姊夫就是老爸的義長子,二姊夫也是老爸的義子,而住吉會下任組長的位置也一直是預定由大姊夫繼任的,但在四年前,老爸在無意中得知我大哥之所以會被刺殺,竟是我那兩位姊夫干的好事,可是由于找不到證據,老爸只好隱忍不提,但之后,他就開始設法想讓我繼任組長之位……”
鄺求安深吸一口氣,抿緊唇不吭聲。
“他計劃讓我進組里成為大姊夫的義弟,然后他引退讓大姊夫繼任組長,再派人暗殺大姊夫,之后他在暗中運作,讓大姊夫的義弟!我繼任組長,這么一來,他也算替大哥報了仇,同時……”
鄺求安猛然起身,“對不起,我有點累了,想去休息一下!彼,說完就徑自轉身回房去了。
康橋望著她的背影,滿懷歉意,卻只能苦笑。他知道,這些冷酷的現實對她的負荷量已經有點超載了,不過他幫不了她,就像在臺灣一樣,還是得靠她自己慢慢去消化,最后她總是會接受的。只是……辛苦她了!
“你打算留下來嗎?”
“你認為呢?”臥房外,康橋雙臂環胸,背靠在門邊墻上,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的女人,跟他差不多年紀,雖然一身端莊的日式和服,卻掩不住眉梢眼角冶蕩的春情,要是換下和服,肯定是風騷的蕩女一枚。
“我不知道,才要問你哪!”她嬌聲道,還拋媚眼。
“如果我說我還沒決定,你相信嗎?”
“別這樣嘛,康橋,”嘴里嘐著令人打冷顫的聲音撒嬌,整個嬌軀也跟著軟軟地偎入康橋懷里!案嬖V人家嘛!”
康橋也沒有推開她,任由她在他懷里磨磨蹭蹭!拔艺f了,你不相信!”
仰起嬌滴滴的臉兒,女人獗高了紅唇!澳悴徽f實話嘛!”
嘴角嘲諷地撇了一下,“你又為何一定要知道?”康橋反問。
嬌媚的橫他一眼,“你明知故問!彼灰赖氐。
康橋做作的嘆了口氣!昂冒,那你去跟他說……”
話說一半,臥房門突然開了,鄺求安尚未舉步便因為門外有人而訝異地怔了一下,但馬上又恢復正常。
“你好!
雙手交迭在身前,她大大方方的對康橋懷里的女人彎腰行禮,并沒有因為那女人偎在康橋懷里而顯露出任何不悅,這點似乎令那個女人頗為意外,深深注視鄺求安一眼后,方才離開康橋懷里,還對他拋了一記飛吻。
“晚一點我再來找你。”話落即轉身離去。
目注那女人的背影在轉角處消失后,鄺求安才拉回眼來,卻見康橋盯著她滿眼贊賞之色,她不禁赧然地垂下眼簾。
“我這樣還可以嗎?”
“豈止還可以,根本是超正點!”
婚后兩個月來,每天閑閑的哈事也不必干,只要吃飽飽睡得頭好壯壯,如此悠閑的生活,很快的就讓鄺求安脫離原先那種行尸走肉般的疲憊蕭索,雖然纖瘦依舊,但她那清妍秀逸的容顏已開始散發出誘人的光澤,就好像一朵失去生氣的花兒開始回復原來的鮮艷了。再加上那套老人家特地派人送來的日式和服,以及高挽的發髻和典雅的發梳,她更是嫻靜端莊、高雅迷人,雖稱不上令人驚艷,但已足以教人贊嘆不已了。
“謝謝!编椙蟀搽p頰更是暈紅。
“你真是可人!惫馐怯醚劬催不夠,康橋又環臂將她摟入懷里,俯首覆上櫻唇,熱情地吻吮好半晌后,方才依依不舍的放開她,“也很可口。”然后,又將她扯回房內!皝,幫我換衣服吧!”
就像最典型的日式大男人,康橋就站在那邊讓鄺求安替他更衣,換上日本男人的和服。
“剛剛那個騷包是我大姊的女兒,她叫琉璃子!彼唤浶乃频恼f。
“咦?”鄺求安怔了怔,為他脫衣的動作也跟著停了一下下!暗孟癖饶愦舐!”
“她大我一歲!笨禈蜃C實了她的猜測!拔摇稀侄家呀浧呤䴕q了,我大姊今年剛滿五十歲,有個二十三歲的女兒應該不奇怪吧?她還有個快三十歲的兒子呢!”
“說得也是,我老是忘了你爸爸年歲不輕了!编椙蟀驳驼Z,忽又輕笑!安贿^琉璃子一定覺得很窩囊吧?明明比你大,還是得乖乖的叫你舅舅!
“窩囊?”康橋不以為然地翻了翻眼。“你剛剛看她哪里窩囊了?不在老爸面前,她總是直接叫我的名字的,更何況,她叫我舅舅還不算什么,還有個四歲的小女娃得叫我舅公呢!”
“舅‘公’?”鄺求安噗啡失笑!澳阋欢ㄓX得很不自在吧?”
康橋聳聳肩,張開雙臂讓她為他穿上男性和服專用的內衣:長懦拌!傲晳T就好了!
“也是!彼皖^為他拉好衣襟并綁上帶子!翱禈!
“嗯?”
“爸爸究竟想怎么做呢?”
聽她以平靜的語氣提起他老爸,康橋當下就明白,她在經過一整個下午的獨處之后,業已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和心情,讓自己接受這一切事實了,這就是她最為令他激賞的特質!在令人憐惜的柔弱之中,潛藏著無與倫比的韌性。
再難以接受的現實,再無法面對的困境,只要是必要的,給她一點時間,她就會讓自己全盤接受下來。其實早在開門的那一刻,他就該想到了。
她主動穿戴和服,打扮成日本女人的樣子,不就表示她已經準備好要迎接挑戰了嗎?他感激的親親她的額頭!八胗檬裁崔k法說服我加入住吉會,我還不知道,因為他自己也還沒想到,不過鋪路的工作可以先進行,就算我進了住吉會,畢竟我的資歷淺薄,要讓我順利成為組長,就必須擁有足夠的靠山,除了老爸自己以外,最快的辦法就是娶幾個背景有力的老婆……”
“但你已經結婚了,難道他是想……”除去她?
“你放心,他不敢動你。”他以低沉有力的語調做下保證。“一來是他不能違背對我老媽的承諾!他那種年代的極道男人最重的就是諾言;二來是他不想惹翻我!要真惹翻了我就什么戲都別唱了;再說,日本極道男人擁有好幾個女人是很正常的事,他不需要冒險動你!
“所以,他是想……”
“對,他會找幾個有資格的女人讓我挑,做小老婆!
“嗯嗯,我明白了!彼p應,繼續為他套上長著和服!澳谴箧⒎蚰?他為什么叫琉璃子來套你的話,他知道爸爸的計劃了嗎?”
康橋淡淡一哂。“不,他還不清楚,不過已經有所警覺了!
“他察覺到多少了?”
“原本,依照跟我老媽的約定,老爸對我是十分放任的,從來不過問我的事,只要求我每年到日本來探望他兩回,但從四年前開始,老爸不但頻頻以健康為由召喚我到日本來看他,還暗示說希望我留在日本并加入住吉會,大姊夫以為老爸想收我為義子……”
“義子?但你……”
“沒錯,我是老爸的親生兒子,大家都知道,但我也只是他的私生子,他并沒有認領我,我沒有入他的戶籍,也跟他不同姓,甚至沒有日本國籍!笨禈蛑赋鍪聦!皹O道男人認自己的私生子為義子,這并不罕見!
“我懂了,”鄺求安恍然頓悟!按箧⒎蚨喟胧且詾榘职窒胝J你為義子,將來爸爸過世或引退之后,直接由你來繼任組長的位置,所以才會積極為你部署,以便將來有能力和他競爭?”
“正是如此!
“可是……”表情又轉困惑。“像大姊夫所以為的那樣做不是簡單多了嗎?爸爸為何還要繞個大圈子?”
“因為老爸是上萬個組員的組長,他的所作所為必須令人心服口服,不能單憑一己之私,否則必然會引起組員的反彈!笨禈蚰托牡慕忉。“長久以來,組員們都認定大姊夫就是未來的組長,沒有任何理由,老爸也無法擅自做變更,只好繞個圈子改變最后的結果!
“原來如此!编椙蟀颤c點頭表示了解了!澳悄銥楹尾恢苯痈嬖V大姊夫,表明你對組長的位置一點興趣都沒有呢?”
“這就是我最大的困擾,”康橋苦笑!拔也荒苷f!
“咦?這又是為什么?”鄺求安不解地停下手上的工作。
“老實說,如果我愿意聽從老爸的安排的話,應該就沒什么問題了,大姊夫也不能對我怎樣,他要是敢動我,人家頭一個就會懷疑到他身上,到時別說是組長的寶座,恐怕他連老命都保不住了,他可沒有那么蠢,但是……”康橋咧咧嘴。
“我完全沒有那種意愿,這么一來,問題就復雜了……”
“多復雜?”
康橋很夸張的嘆了口氣!斑@全都要怪我老爸,他身體太健康了,明明都是七十二歲的老頭子一枚了,還能夠去跟人家賽跑得第一名,要他再活個一、二十年大概也不會太困難……”
“請等一下,康橋,”柳眉輕顰,鄺求安用責備的眼神往上啾他!安还茉趺凑f,他都是你的親生爸爸,他老人家身體健康,你應該高興才對,怎么可以……”
“所以,問題就來了,”彷佛沒聽見鄺求安的斥責似的,康橋自顧自繼續說他自己的!凹热凰這么健康,就有時間再培植另一個組長繼任者,譬如老爸另一個小老婆的女兒!三姊的兒子,雖然他父親去世了,但三姊夫在生前也是住吉會的高級干部,論資格來講也是沒問題的,只是他稍微年輕了一點,才十五歲……”
鄺求安話說一半的嘴張著,闔不上了。
“不過既然我父親還健康得很,這點就不算什么大問題了,我不干,就培植那小子來干吧!”康橋說得眉飛色舞。
“可……可是你外甥愿意嗎?”鄺求安脫口問。
她的問題一出口,刷一下,康橋先前的眉飛色舞就好像假的一樣瞬間消失了,他一點表情也沒有的低眸望著她。
閑那不是重點!
“不是?”鄺求安疑惑地喃喃重復。
“不是,重點在于……”康橋慢條斯理地說!澳阋詾榇箧⒎驎芨吲d在我之后,又出現另一個人威脅到他的組長寶座嗎?不,他當然不會高興,所以,一旦我明言對繼任組長沒興趣,大姊夫就只好立刻動手除去老爸,這時候就不會有人懷疑到他了,因為我已經表明不愿繼任組長,而老爸也還沒開始培植我那小外甥,表面上看來,沒有任何人威脅到他的組長寶座,也就沒有人會懷疑到他頭上去……”
鄺求安驚喘,一臉恐慌,“那那那……那你絕不能說!”又開始結巴了。
康橋沒吭聲,可是他的表情卻已經回答她了:所以啦,我不能說!
鄺求安呆了片刻,忽又垂下頭去繼續替他縛上角帶!鞍职譀]有考慮過直接去問大姊夫,當年為何要害死大哥嗎?或許,是誤會……”
“不是誤會!”康橋斬釘截鐵地說。
“你確定?”
“十分確定!
手上停了一下,又繼續,“那么,原因呢?”鄺求安再問,仍然低垂著腦袋。
“完全不知。”
“沒去問過?”
“怎么問?直接挑明了問,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康橋反問!澳俏冶WC,哪天問,住吉會就會在哪天一分為二鬧內斗,而一直虎視耽耽的山口組就等著住吉會內斗完畢,他就可以來個黃雀在后,一口吞掉住吉會了!”
兩手抖了抖,“那……那……”鄺求安依舊深垂著蜂首。“問大姊?”
“你以為大姊會知道,卻任由大姊夫殺害她的親大哥?”
“她……也許是事后才知道的!
康橋深深嘆了口氣,扶起她的下顎,兩人四目相對!奥犝f大哥去世時,大姊和二姊都哭得昏過去了,之后,只要有人在她們面前提起大哥,她們就會歇斯底里的哭個不停,久而久之,就再也沒有人敢在她們面前提起大哥了!
鄺求安的表情轉為同情。“她們和大哥的感情這么好?”
“非常好,聽說在大姊、二姊未婚前,他們三兄妹幾乎是形影不離的。”放開扶住她下巴的手,他說!爱吘顾麄內齻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不像我和三姊,跟他們是同父異母,又不在一起長大,連見面的機會也不多,感情距離就像天與地那么遙遠,事實上,到目前為止,我連一次也沒叫過她們大姊、二姊呢!”
對那種幾乎像是陌生人,年齡又差了一輩的姊姊,叫不出口也不奇怪吧!
鄺求安又低下頭,繼續為他綁縛角帶!澳敲茨阌执蛩闳绾危俊
康橋裝了個滑稽的鬼臉。“老實說,我也還不知道,暫時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喔!
“還有什么疑問嗎?”
“沒有了!
于是,他沒聲音了,靜靜地俯眸看她為他縛角帶;而她也不再吭聲,直到一切穿戴妥當。
“好,可以了!彼撕髢刹,仔細打量他身上還有什么地方沒弄好的。
而康橋也馬上就聽出她的雙關語,她說的“好,可以了”,表面上是說他的和服穿好了,但另一層意義則是在暗示她已經了解所有的狀況,并準備好可以應付即將面臨的任何難關了。
他笑了。
“那我們走吧!”
就知道她不會讓他失望。
一般來講,相親宴應該是一男對一女,最多再加上雙方的家長或介紹人,而且閑雜人等多半在中途就會找一些奇奇怪怪的借口蹺頭,這才是正常的相親。
所以,此時此刻這場“盛況空前”的餐宴,實在不像是相親宴,但它偏偏就是相親宴,就算餐宴主人說這是接風宴,但骨子里,它明明就是相親宴,參與餐宴的每個人心里都清楚得很。不是才怪!
在這寬敞的和室貴賓房內,七十多歲的老人家端端正正的坐在主位上,右手邊是康橋和鄺求安,左手邊則是四位從十六歲到二十二歲不等的女孩子,而靠近門邊也端端正正的坐著四位女孩子們的父親,此際,他們正在輪流介紹他們的女兒的年歲與出身背景。
說這不是相親宴,誰會信!
不過身為男主角的康橋才不管這是接風宴、鴻門宴還是喪宴,那些父親們一開始介紹,他也開始大吃大喝,還不時跟鄺求安說這個不錯吃、那個不錯吃,叫她多吃一點,完全無視那些父親們口沬橫飛約努力。
好不容易,賣力施展推銷術的父親們終于介紹完畢,接下來輪到女孩子們做自我介紹,說說她們的個性、興趣、喜好等等。
第一個就是那個年紀最輕,只有十六歲的小女孩,她捧著一張無辜的表情,睜著一雙純真無邪的大眼睛,望著鄺求安好奇的眨呀眨的,什么也沒介紹,竟然頭一句就是!“聽說你老婆已經二十六歲了,好老喔,你喜歡老女人。俊
啪一聲,康橋的筷子重重地拍在桌案上,眉毛掛成倒八字,怒氣沖沖的往外一指!拔矣憛捤,叫她出去,不然我出去―”
不用老人家吩咐,小女孩的父親立刻上前來拉走自己的女兒,而那女孩子卻還在不服氣地抗議。
“怎樣啦?我又哪里說錯了啦?”
接著是年紀最大,跟康橋同樣二十二歲的女孩子,英氣勃勃、爽朗大方,很明顯的是跟康橋同一類型的個性。
她的自我介紹十分詳盡,個性、喜好巨細靡遺地說了個一清二楚,再從理想說到抱負,又從抱負說到計劃,然后從計劃說到做法,長篇大論整整說了十來分鐘,不過,最后一句結尾倒是相當干凈利落。
“我相信我一定是最適合少爺的幫手!”
“是喔,我看組長讓你來做最合適!”康橋低低咕噥。
于是,老人家使了個眼色,那個女孩子也被她父親帶出去了。
再接下來是一位溫柔嫻靜的女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個標準的日式女子,叫她往東,她絕不會往西;叫她跪,她絕不會站著,就算叫她吃屎,她大概也不敢拒絕,百分之百馴服的小狗狗一只。“我不愛說話,喜歡看書、寫字、縫紉……”
她的自我介紹很得體,也充分顯示出她的確是那種小狗狗似的日式女子,可是她還說不到一半,康橋便突然插了一個問句進來。
“你會洗衣、拖地嗎?”
女孩子怔了一下,沖口而出,“我怎會去做那種傭人做的下等事!”
于是康橋冷哼一聲,老人家再使個眼色,小狗狗也被帶走了。
最后一位是一個美得令人咋舌的女孩子,不過康橋也只瞄了她一眼之后就不再看她了,也沒有咋過半次舌頭,再從她的自我介紹也可以聽得出,她是個可靜可動的女孩子,還是東大學生會副會長,總之,她是個完美的小老婆候選人。
相信康橋這次一定挑不出任何毛病來了。
“你和幾個男人上過床?”
“……四個。”
終于,貴賓室內只剩下老人家和康橋夫妻倆。
“好了,總算可以安安靜靜的享受這一頓‘接風宴’了!”
“……”鄺求安無言。
“……”老人家更無言?禈蛞埠軣o言,因為他忙著繼續大吃大喝,除了那盤河豚肉,他還沒活夠,沒興趣冒那種險。
要他娶小老婆?
門兒都沒有,老人家自己去娶吧,小心別馬上風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