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月的夜空下,韓雙雙在踏進家門前,不禁回首望向那剛剛離去的車影。
輕嘆一聲,本該感覺唏噓,竟發現自己唇角扯動著的──是一道會心微笑。
“雙雙,正彥又換車了?”韓母已在女兒背后窺探多時,見女兒遲遲不進門,終于開口問。
“呃?”韓雙雙回首,被母親簡單的一句話給問住了。
梁正彥是常換車沒錯,就像他身邊所謂逢場作戲用的紅粉知己一樣,他膩了就換,毫不眷戀,也絕不……拖泥帶水。
只是,今天她母親所瞧見的那輛車并非梁正彥所駕駛,而她又沒什么意愿多做解釋。
“不然‘這次’是誰送你回來的?”看穿了女兒不自然的神色,韓母倒也見怪不怪,轉而問了個比較貼近現實的問題。
梁正彥是個好人,但距離好男人可能還差得稍微遠一點,韓母知道女兒選擇那樣的男人鐵定是吃了不少虧。不過梁家家世背景良好,又從沒嫌過他們韓家窮酸,女兒將來嫁過去就算稱不上是飛上枝頭做鳳凰,至少也不愁吃穿,他們做父母的也覺得光榮和安慰。
就是這樣的心態,韓家人,包括韓雙雙本人,對梁正彥的風流成性,多以睜只眼閉只眼包容、忍讓,為的就是希望凡事以和為貴,能不多生枝節就不要多生枝節,以免造成兩家人的困擾。
“一個朋友!表n雙雙簡單回答,舉步往屋內走。
“一個朋友?什么朋友?”根據往例,韓雙雙會說出對方確切的人名或身分,此時她含糊的回答令韓母覺得相當奇怪。
“就是朋友!表n雙雙停下腳步,面對母親的追問,她勉為其難又回答一句,接著便垂下眼睫,擺明不想多說。
微翹的睫羽在暗黃的燈光下映出兩排小弧影,她沉默的神情進一步引起韓母的疑心。
“雙雙啊,你該不會背著正彥交了其他男朋友?這萬萬使不得……”
“媽……”韓雙雙沒好氣地喊了母親一聲,再度揚起的眼眸里漾滿了無奈幽光。
背著梁正彥交了其他男朋友?
她敢嗎?她有心一試嗎?
從來沒有如此不正當的想法,即使看盡了梁正彥的不忠實與玩心未定,她仍不曾有過“有樣學樣”的報復心態,更不曾有過背叛他、另尋新歡的念頭。
或許,她該讓自己使壞一次,做個變心又變節的女人?
“光叫媽做啥,你到底有沒有交其他男朋友。侩p雙,婚姻不是兒戲,你和正彥都已經訂婚了,你可要拿定心意,別再想些有的沒的……”
“媽,我沒有!但……就算我有,又怎樣?正彥可以,我為什么不可以?”韓雙雙鮮少頂父母的嘴,可今晚的她不再沉默。
她不再沉默,卻心亂如麻。
心亂如麻,卻不知是為了梁正彥,還是……高旭麒?
高旭麒……
老天!在背叛意念初起時,她想到的竟真的是這個男人、這個名字!
“雙雙,你可別胡來!正彥是男人,男人在外難免逢場作戲……”
做父母的只希望從小到大沒過過什么好日子的女兒將來能有個好歸宿,縱使所托付的對象有些缺點讓女兒難免受到委屈,她也只愿女兒能多擔待些。
畢竟梁正彥的父母待她不薄,在婆媳問題多多的東方社會,準公婆對她的厚愛絕對值得她把握相珍惜。
“媽,你真認為他是逢場作戲嗎?一個男人若有真心,他不會一再縱容自己以逢場作戲之名行背叛之實!”
韓雙雙聲量不覺提高,但在看見母親瞠目結舌一臉吃驚的模樣時,她才驚覺自己的反應竟然如此激烈?!她確確實實也被自己給嚇住了。她剛說了什么?
在那句不滿的言詞當中,她是否對梁正彥的感情起了疑慮?
一個男人若有真心,他是絕不可能任自己心愛的女人,在他背后默默垂淚、無語問蒼天……
他根本不愛她!
六個大字狠狠掃過韓雙雙的腦海。
她咬著唇,握緊雙拳任自己稍長的指甲尖掐人手心肉里,讓刺痛感伴著那彷如利刀的六個字像跑馬燈一樣不停的在思緒里縈繞──
直到她不知不覺發出一聲冷笑。
是了,他根本不愛她!
她直到今晚才總算愿意面對這個早已應該要清楚的答案。愛的成分絕不單只是眼淚,也絕不單是酸楚的感覺。
失去了甜的滋味,進而覆上滿滿的苦澀,當望著心愛的男人時,卻再也笑不出來,這怎么會是相愛的氛圍?
不,這不是真愛,一定不是……
“雙雙,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和正彥吵架了?”許久,韓母抓著韓雙雙的手臂,焦急地問。
“沒有!表n雙雙回神,輕輕推開母親的手,露出抹微笑!皨,我沒事,謝謝你為我等門,我要去睡了,晚安!
不讓母親再有開口追問的機會,韓雙雙疾步走進房間并反手快速的將房門關上。
“雙……”望著飛快消失在視線范圍內的女兒,韓母只能住嘴,搖頭輕嘆一聲也回自己房間去。
韓雙雙面對一室黑暗,不急著開燈,她小小的背部無力地往門板上一貼,像是尋到了倚靠與安全感,緊緊貼著冰冷的門板不放,就是不放。
盡管它是冰冷的,但至少它是一座靜止不動、不使她背后空蕩而可以信任的絕佳靠山。
窗外星光朦朧,韓雙雙的心卻有些……明朗?
沉溺在虛情假愛、不辨是非的傻瓜,也許即將變聰明……
***
幾天來,梁正彥公事私事兩頭忙,忙字里始終沒有韓雙雙這個名字的存在。
韓雙雙早已司空見慣,因此仍照往常上下班,照常過自己的生活。
不再強求、不再追問,她或許感覺很失落,卻也不再如世界末日來臨般,為他傷心難過。
尤其當手機螢幕浮出一串她刻意記住的數字且瞬間搶走她的注意力時,心跳加速的她,眼底幽暗一轉為晶燦,唇角也勾勒出一抹美麗的笑意。
沒見到他的人,只瞧見代表他的一串數字,她就笑了!
笑了……
這笑,意味著她被梁正彥以外的男人給吸引了之外,更似乎代表一場禁忌的游戲,正在等著她走進去……
韓雙雙單手微顫地將手機移到耳邊,一聽到他的聲音,她心跳鼓動的聲音竟大到令自己為之錯愕、膽顫的地步。
“喂,是我!备咝聍柙陔娫捴幸陨畛梁喍痰拈_場白試探她的記憶力。
“是你!表n雙雙在他瞧不見的線路這端,連連點著頭。
“你記得我。”高旭麒莫名其妙心里感到一陣欣喜及安慰,好像他有多擔心她記不起他、會在電話里問他一句:喂,你哪位?
“我記得!鄙踔恋戎。
隨著內心獨白閃現,韓雙雙可又被自己嚇一跳。
難道,她不再對梁正彥的所作所為感到那么傷心難過,是因為她知道天涯一方有個男人即將朝她而來,而她──正等待著?
充滿禁忌感的期待淡化了她內心的苦楚,她為此感到羞愧,卻不可否認的興奮不已。
“大紅包等著我,怎會不記得?”為了撲滅電話兩端傳遞著的濃郁曖昧氣息,韓雙雙立刻補上一句免除尷尬的佳句。
“是這樣啊……”高旭麒微哂,隔空想像著她的表情一定是故意用一副錢嫂“給我紅包,拿來拿來!”的夸張模樣。
其實他早就看穿,她不是見錢眼開的女人,而是見情盲目的女人。
挾藉給紅包之名北上,他明白自己的心思不單純,甚至可說是卑鄙。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以韓雙雙身為別人未婚妻的身分,高旭麒自然當不成君子,不過有四個字在上次他與她一別、回到嘉義之后,連日來一直跳上他向來隱密深沉的心海。
橫刀奪愛!
這四個字在他念頭初起的一剎那間,被他以一句鏗鏘有力的“不可以”給擊潰掉,然后一次又一次的,他的道德觀終究敗給那充滿私心、卑劣奪占意義的四個字。
直到后來,也就是現在,他已將那四字設定為目前追情的目標。
他既非情場高手,也非濫情浪蕩子,活到近三十歲,情史屈指可數。
當然他絕不乏人問津,而是眼高于頂、難得看女人順眼的他并不是個崇尚愛情的人。
但不可諱言,一旦有女人人得了他的眼,他就絕不會對不起自己人性的欲望。
“嗯!你什么時候到?我去接你……”話說一半,韓雙雙猛地收口。
她干嘛表現得這樣興奮,好像她已引頸盼望、熱烈等了他一千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似的?
人家有司機、有車,只消他一聲令下,到哪兒不是來去自如、使命必達?而她只有兩條腿,拿什么去接人家?
真不知自己在熱絡個什么勁、說的什么話……
“好,晚上八點我會到欣綠萊,到時你來接我!备咝聍璨焕硭诒硕藢擂我Т桨脨,很自然愉快的應允她。
“?我……”
“就這樣了,我們在欣綠萊大廳會合!备咝聍璨淮磻,強勢掛上電話,抿著的唇則拉出了一道令在場的阿武感到十分費解的弧度。
“總經理,請問一下,你是在笑嗎?”
高旭麒冷睨阿武一眼,沒應聲。那道讓人不知到底是不是笑的弧線仍然深不可測的停在嘴角。
多話多惹白眼,阿武縮了下脖子,緊接著又挺直身軀,專心駕車比較實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