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有個兒子,但是在自己還不知道他的存在時,就已經離開人世了。
他的孩子死了!世上還有什么事,比這個消息更讓人震撼?
整個下午和晚上,他都渾渾噩噩地呆坐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充滿悲傷的心中只有一個想法:我曾經有個兒子,但他已經死了!雖然他沒見過那孩子,但是骨肉連心,這是他的親骨肉,他的心當然很痛。
他毫不懷疑這孩子是他的,皓萸絕對不會欺騙他,他相信她。
“我的兒子……”他手里拿著照片,手指愛憐地輕撫照片中孩子天真的笑顏,眼眶逐漸染紅。
他的兒子死了!老天!這些年,他究竟在做什么?
為了自己心里的傷口,他傷害了多少無辜女人的心?而現在,他竟連自己親生兒子的最后一面都沒能見到……
世上還有誰比他更糟糕的?他是個失敗的情人,更是個失敗的父親!他從未像此刻這般唾棄自己,怨恨自己。
他故意踐踏愛情、游戲人間,只為了報復一個曾經傷害過他的女人。而他的墮落,到底是懲罰了誰?
是他?是皓萸?還是他們的孩子?是每個人都受到懲罰了吧!
“對不起……對不起……”他悲慟地捂住眼,透明的淚液從指縫間流出,最后隱忍不住,自責地深深啜泣。
*
夜深了,顏皓萸躺在床上,怎么也無法入眠。
想起已經離開世間兩年的孩子,還有孩子的父親。
回想起那雙震驚悲慟的眼眸,她不自覺嘆了口氣。
他不是冷血的魔鬼,她知道。失去自己親生的孩子,他必定也和她一樣,承受著有如刀割般的心痛。
“唉!狈藗身,她試著入睡,但前頭忽然傳來電鈴聲。
她猛然坐起,看了下床頭的時鐘。
十一點半。這個時間,會是誰呢?該不會是——
她立即掀開被子下床,飛快走到前頭,小心翼翼地將門打開一條縫,門外站著的,果然是元霆。
“對不起,打擾你了。我可以再多問問……孩子的事嗎?”
元霆的聲音沙啞哽咽,臉色憔悴頹喪,而且眼眶還紅紅的,好像曾經痛哭過。
顏皓萸從沒見過這樣的他,她不忍拒絕,默默拉開門,讓他進入屋內。
元霆腳步漂浮地走進室內,體力喪盡的他,必須扶著墻壁才不會讓自己摔倒。
“告訴我那孩子所有的事……拜托你!”他坐了下來,以前所未有的謙卑態度低聲央求。
他想知道孩子的事。
顏皓萸沒有為難他,默默地拉開許久不敢開啟的抽屜,把自己為孩子拍攝的多本相簿全部拿出來,遞給了他。
元霆立即接過來并坐下,把相本放在膝蓋上,像饑渴的人見到水那般,立即打開來細細觀看。
第一張映入眼簾的,是孩子出生時所拍的第一張照片。
和其他的嬰兒不一樣,他的兒子出生時又弱又小,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個健康的寶寶。
果然之后的照片,每張都是躺在病床上,接上呼吸器或鼻胃管,小小的手上插著不成比例的粗大針管,每張照片都教他心痛難當。
“我替他取名叫翔翔!鳖侌┹窃谒媲暗囊巫幼,輕聲述說道。
“他一出生就因為先天心臟的問題,被醫生判定沒辦法活過半年,但我誠心希望他能夠順利長大,展翅翱翔,所以取名為翔翔!
“翔翔……”
元霆不斷低念著,雖然沒見過那孩子,但畢竟是自己的親骨肉,他的心痛不亞于她。
“他從出生起,就長期住在醫院里治療,偶爾情況比較好時可以回家,但也總是因為一些小感冒引發的并發癥,很快又被送回醫院里。直到他離開人世為止,這一生幾乎全是在醫院里度過的!
想到受苦的孩子,顏皓萸眼眶紅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元霆疼惜地撫著照片,鼻頭酸澀,眼前一片模糊。
上天為何要讓他的孩子承受這樣的罪呢?他寧愿這些不幸是發生在他身上,也不要他的孩子受苦。
“那時候,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呢?”他不由得有些怨怪。
如果她肯早點告訴他,事情或許就不會走到讓人永遠遺憾的地步。
“我有,我去找過你。”
“你去找過我?”元霆驚訝又驚喜!叭绻銇,我一定會知道,但是我沒見到你!”
“當我發現自己懷孕后,心里非常茫然,不知道該怎么辦,于是我向茱蒂打聽到你的地址,買了機票,獨自飛到美國去找你!
她用一種念報紙似的平板語氣,開始述說當年的始末。
“但是我真的沒見過你。”他喊冤。
“因為我沒露面。我才剛到你的公寓,就在門外看見你帶著一名美艷的金發女子回家,所以我立刻提著行李離開了!彼F在早已經平靜了,但當年真的是痛徹心扉,才會立即轉身逃離。
“金發女子?”元霆整個人一僵,耳根窘迫地漲紅。
這些年來,他的風流韻事確實沒少過,她口中的“美艷金發女子”,在他的名單中起碼有五六人,他根本不知道她所說的是哪一個。
“那一刻,我知道你有了新對象,不會在乎我和孩子的,于是我又回到臺灣,決定生下孩子獨自撫養。只是沒想到,孩子竟會是個有先天疾病的寶寶!
聽她這么說,元霆又忍不住氣惱。
“既然如此,你應該再來找我。∧阍撝,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獨自面對這么大的問題!”
“我有再去找你,我曾經試著去找你第二次——”
聽到這里,元霆背脊一寒,心已經涼了。她說曾經,那就表示她后來放棄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她放棄了。
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理由。想必又是他這渾球讓她看到什么墮落的行為了吧?他自嘲著,深深唾棄自己。
“那時候,翔翔已經快不行了,我想至少在他離開人世之前,讓他的親生父親親手抱抱他,讓他沒有遺憾地離開人間。所以我拋下自尊,再次去找你……”
顏皓萸已經泣不成聲,想起當年的羞辱,心里依然有說不出的痛。
“后來昵?”元霆咽下唾液,好不容易才從緊縮的喉頭擠出聲音。
“那時候,醫生已經發出病危通知了,我不敢離開翔翔太遠,怕他隨時會走,所以無法飛到美國去,只能想辦法連絡到你,希望你盡快趕回來。偏偏當初因為賭氣,我丟掉所有與你的聯系,包括茱蒂的電話號碼,也全部刪掉了,所以在急著找到你的情況下,我去求了一個人!
“誰?”他不知道她求了誰,但他沒接到通知是真的。
“郭文綺。”
說到這個名字,顏皓萸是既生氣埋怨,又覺得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