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豆豆好樂!
早上起床后,她發(fā)現(xiàn)窗下地磚縫里長出一株綠芽,仔細(xì)一看,竟然是發(fā)了綠豆芽!這應(yīng)該是近兩個月前,她灑了滿地的豆子,寶貴漏掃了這顆塞在墻壁磚縫的綠豆,這些日子下大雨,特別潮濕,因此便發(fā)芽了。
拿來刻苦熬夜的豆子長出了新芽,原來,命運不是一成下變,也會以另外一種形式展開另一段生命。
既然確定了彼此的情意,她整個心情都放晴了。即使她不再外出,他也因養(yǎng)傷而不克進(jìn)宮,但在這不見面的日子里,她反而更加期待著下輩子約定實現(xiàn)的那一天。
她和他已死過一次,現(xiàn)在就是下輩子,很多上輩子不敢做的事,這回她一定要昂首挺胸、排除萬難,勇敢地掌控自己的命運之舵。
不過,做人還是要有良心的啦。她絕不會兩腿一伸,拍拍屁股走人了事,這也是他要她「把該做的事做完」的理由。嘿!阿驥果然很懂她啊,了解她是這么一個善體人意的好姑娘……
「娘娘,好久沒看妳笑得這么開心了!构芴笪⑿Φ馈
「是嗎?」談豆豆捧起自己的臉蛋,微感臊熱,不知臉紅了沒哦?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娘娘以后一定長命百歲!
「管姐姐,謝謝妳。」她去拉管姐姐的手,既歡喜她的祝福,又歉然地道:「前一陣子,很多事情麻煩妳了!
她出宮失蹤、跌落大江、待在定王府三日,在在牽連甚廣,即使阿融、端木驊、端木騮想盡方法封鎖消息,但她回宮后大病一場,后宮諸事停擺,勞煩了管姐姐代為分擔(dān)主持,她委實過意下去。
這也是她遲遲無法跟管姐姐提出「離家出走」一事的原因,總覺得突然將一個重?fù)?dān)子丟了過去,不是她的作風(fēng),她得慢慢來呀……
「阿融跟我說了妳和平王爺?shù)氖铝!?br />
「嚇!」談豆豆才在思考要如何委婉說明,突然聽到管姐姐這么一說,臉上頓時臊熱得浮起雨朵濃濃的紅云。
「今天天氣很好,妳病剛好,出來走走散心很舒服!构芴笸邦^的一座宮殿!冈圻M(jìn)去看看吧!
談豆豆一看,什么時候逛到神和殿來了?這里擺放端木家歷代先祖畫像,難道管姐姐帶她來這兒,就是想在祖先面前管教她?
「當(dāng)上太后后,權(quán)力突然變得好大!构芴筠鹜穗S侍宮女,只牽著她的手進(jìn)殿!肝乙郧安荒苓M(jìn)來的地方,現(xiàn)在隨時可以進(jìn)來。娘娘,妳大概不知道,我很喜歡來這兒呢!
「咦?」研究人物畫像的技巧嗎?
談豆豆望向掛了滿墻的一張張皇帝皇后畫像,只覺得畫技實在有夠差了。先下說每一個人都擺同樣一個姿勢,板著同一種表情,甚至禮服的顏色花樣也一模一樣,那干脆描了衣服,套上不同臉孔就好了嘛。
每個人進(jìn)了這座皇城,便被塑造成一個模子出來的臉相,甚至心境行為也得是一個樣子,她已經(jīng)受夠了,慶幸自己再也不會變成這樣了。
「娘娘,妳看!构芴笠苍诳串嬒瘛!覆还芩麄兩案星楹貌缓,只因為一個是帝,一個是后,就得擺在一起,將來妳也會放在這里!
「不要!」談豆豆直覺就喊了出來。先帝畫像旁邊,已經(jīng)有兩個死去的皇后,她一個也不識,她才不想跟這些鬼魂吃醋打架呢。
「姐姐倒是很想放在這里。」管太后黯然地望著先帝的畫像。
「管姐姐,妳可以的!拐劧苟狗湃崧曇簦衷谙肽钕鹊哿。「姐姐是太后,是皇帝的生母,按禮妳的品位也是先帝的皇后。呵,別說我觸霉頭喔,姐姐不如先去畫一張美美的畫像,等百年之后,掛在這里多漂亮啊,將三百年以來的皇后都比下去了!
「生不能相守,死倒是在一起了!构芴筝p輕按去了眼角淚珠,恢復(fù)笑容道:「娘娘,妳就是這樣討人喜歡,說話總能讓人開心!
「姐姐,我想求妳一件事!拐劧苟菇K于說出了口。
「妳剛剛說了,不想將畫像擺在這里。姐姐明白,妳心里擱著他!
談豆豆一震!是該說明白了,卻還是不知從何說起。
兩人走出了神和殿,仿佛離開了陰暗的幽冥世界,重新回到人間。
藍(lán)天晴朗,樹上黃鵬啼唱,一只啁啾飛起,另一只也展翅追去,從這一棵樹飛到那一棵樹的枝頭,繼續(xù)高聲歡唱。
「娘娘,妳好像是飛在天空的小鳥,住不慣這個金籠子的!构芴蟮囊暰從高高的枝頭移回眼前清麗純凈的容顏!付ㄍ蹂^來找我,她說她很中意一個姑娘,希望我能當(dāng)個媒人給平王爺娶媳婦兒。」
「誰呀?!」談豆豆大驚失色,可惡!十來天不見就變心了?
「妳說平王爺心里又?jǐn)R著誰?」
「!」談豆豆臉紅了。
「每個朝臣都在猜測,到底是誰可以讓平王爺撇下出使的重責(zé)大任,跑到九曲湖跟人相偕投湖,幸而被大浪沖到大江給救了起來……」
「投、投、投……投湖?!」談豆豆瞠大圓眸,不得不打岔。
「唉,娘娘,天無絕人之路,別往死里鉆啊!构芴髴z嘆一聲。
「我沒要投水!」談豆豆差點倒地不起,這是哪門子的謠言?
「妳不是因為平王爺離開,想不開跑去投水嗎?」管太后問道!溉缓笃酵鯛斨懒,也跑去九曲湖,跟妳一起投湖殉情嗎?」
「這……」嗚嗚!天大的誤會啦,談豆豆欲哭無淚。
于是乎,她拉了管姐姐,找了一處僻靜的亭子坐下,細(xì)說從頭。
「原來如此!构芴笮Φ昧鳒I。「怎會誤會成這樣?定王妃很著急,阿融也很著急,很怕你們又要殉情。」
「我才不跟他殉情!要嘛就一起好好活下去。」談豆豆志氣高昂,頓了一頓,終于下定決心道:「管姐姐,我要出宮!
「是時候了!构芴竺逆碳t臉蛋,感嘆地道:「妳不要姐姐了,將這么大的后宮扔給了我!
「姐姐,我——」談豆豆眼眸微濕。
「人呀,還是自私些吧!构芴舐冻鲠寫训男θ!刚f實話,如果妳是先帝寵愛的妃子,即使妳這么貼心,又常常幫我,我懷疑能不能將妳當(dāng)成妹妹、甚至女兒一樣看待!
「姐姐……」或許她該感謝先帝病得好、死得好吧。
「姐姐佩服妳,敢做自己想做的事!构芴笸蛏窈偷畹娘w檐琉瓦,笑意迷蒙!肝乙惠呑釉谶@兒,死也在這兒,就跟著萬歲爺了!
每個女人心里都有一個她的最愛;最愛在哪里,心就在哪里。
談豆豆撫向自己的胸口,怦怦怦,那里住著一個英挺又霸氣的男人,正在用力擂擊她的心臟。
大風(fēng)起兮云飛揚。她逸出柔笑,很快地,她就要乘風(fēng)歸去他那里了。
。
懷著歡喜感恩的心情,談豆豆回到了寧壽宮。
「小豆子,妳可回來了。」談圖禹等在宮外,神色焦慮。
「爹,你怎么來了?」談豆豆驚訝地趕去扶爹,問道:「這時候不是該教皇帝功課嗎?」
「皇上告假,我就趕過來看妳!
「皇帝怎么不認(rèn)真念書了?」談豆豆叉起腰!刚媸堑模]有王兄嚴(yán)格督促,這孩子就散漫了,平王爺不可能一輩子盯著他的!
「嚇!」談圖禹睜大了眼,驚道:「小豆子,妳是說,平王爺會走?!」
「當(dāng)然會走啊。」談豆豆笑了。
呵!他跟她說過東西南北的好風(fēng)光,她說什么也得揪住他,要他帶她游歷四方,遍覽奇風(fēng)異俗,親自走過從前作夢才能到達(dá)的地方。
「妳會跟他一起走?」談圖禹又問。
「是的!故窃摳v明了。
「小豆子!拐剤D禹憂愁地道:「雖然你們的事驚世駭俗,但爹可以理解,天下沒什么事不能解決的!
談豆豆突然明白了,用力一拍額頭,清脆響亮,好笑地道:「我猜,是定王爺跑去跟你說我們投水殉情嗎?」
「他很擔(dān)心,要我過來勸妳……」
「爹。
于是乎,談豆豆拉了爹,進(jìn)到寧壽宮正殿,找個角落,擺了兩張凳子,仔仔細(xì)細(xì)地細(xì)說從頭。
「是這樣?」談圖禹也笑了,猛捶自己的老腦袋。
「這對寶貝的定王爺定王妃啊……」一想到那是她未來的公婆,談豆豆脹紅了臉,低下頭來捏裙子。
談圖禹凝望女兒羞澀的笑容,感慨萬千。打十二歲起,這孩子就生活在驚惶不定之中,誠如仙娥所言,她從未真正展露笑靨,直到那個男人走進(jìn)了她的心底,她便有如受春雨滋潤,像一朵大紅花似地燦爛盛開了。
「小豆子,」他堅定地道:「爹不知妳打算怎么做,但不管妳的決定如何,爹就算丟了官、不要命了,也要支持妳!
「爹,沒那么嚴(yán)重啦。我是怕你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爹沒那么脆弱!拐剤D禹由衷地道:「爹想要的,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可以疼妳愛妳的女婿。小豆子,爹要妳幸?鞓!
「爹,女兒超生了!拐劧苟购瑴I道。
「平王爺對妳真好,愛屋及烏,他對爹也很好啊。」
「他老愛嚇你,又沒給你升官加俸,哪里對你好了!辜词拐劧苟姑靼资嵌四倔K讓爹徹底定出過去的陰霾,但還是改不了損他的習(xí)慣!竸e被他騙了,他就是會利用人出來賣命!
「他是用心!拐剤D禹高興得哭了。「天朝有這樣的人才,乃是國之大幸:妳有這樣的夫婿,爹放心,放心了!」
談豆豆也是開心地不斷抹淚;她且不管端木驥是不是人才,幾位老人家如此關(guān)愛他們,她當(dāng)然更要好好活下去,用力孝順?biāo)麄兞恕?br />
。
老人家關(guān)心這一對投水的苦命鴛鴦,少年家也很關(guān)心。
同一時候,定王府里,端木驊、端木騮、端木融三人憂心忡忡。
「大哥過得挺快活的。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拄著拐杖到處散步,累了就隨便一躺,看書打瞌睡,晚上還會跟家仆玩骰子,簡直是轉(zhuǎn)性了。」
端木騮敘述大哥的種種怪異行徑,說到最后,還起了雞皮疙瘩。
「以前別說他在宮里忙政事,」端木驊也擰著眉頭道:「就算在家里,也是悶在房間看經(jīng)世治國的典籍,或是寫下隔天早朝的重要政策綱領(lǐng);我夜里回府,他還會問宮里有什么事,現(xiàn)在卻是完全不聞不問!
「二哥,聽說他連朝服都扔了?」端木融下了早朝就微服過來,一得到點頭的答案,也擔(dān)憂地道:「哎呀,事情不是嚴(yán)重到非跳水不可嘛!
「阿融,他愛上了先帝的老婆,你的娘。」端木騮的語氣很嚴(yán)重。
「娘娘不是父皇的老婆!苟四救诖鸬酶纱唷!肝覍⒛锬锂(dāng)作是娘、是姐姐、是寧妃、是皇后、是皇太后,但就是沒將她當(dāng)作是父皇的妻子。他們從來沒碰過面、沒講過話,誰也不認(rèn)識誰;她就好像是一只突然被丟進(jìn)后宮里的小母雞,整天在宮里打轉(zhuǎn),咕咕亂啼;我總是覺得,有一天她會長出一對翅膀,拍拍就飛出去了!
雖然比喻怪怪的,但端木驊和端木騮卻是心有戚戚焉。
「我很希望娘娘和大哥在一起!苟四救谟值。
對他而言,故去的父皇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威嚴(yán)父親,他渴望親炙親情,承歡膝下盡孝,但父皇卻總是站得遠(yuǎn)遠(yuǎn)地看他,父子感情淡薄得令他夜里暗自垂淚。他都離父皇那么遠(yuǎn)了,更何況是空有名分的娘娘。
逝者已矣。生前既無情無緣,死后又何必牽絆?娘娘如母,長兄如父,他們對他的關(guān)愛遠(yuǎn)遠(yuǎn)大過于生他的父皇,于感情、于現(xiàn)實都更像是他的親人,他愿他們幸福。
「大哥這幾日有空就整理書房,送我一堆書,叫我多念著點!苟四掘t又開始憂愁了!赴⑷,你大概過幾天也會收到他送你的書!
「我看他在整理衣服,柜子里收拾得整整齊齊,還扎了包袱!苟四掘懙拿碱^鎖得打結(jié)了。
端木融驚道:「該不會收拾妥當(dāng)了,然后去——」
殉情?!
三入神色一凜,開始討論。
「我們還是趕快將娘娘弄出來吧,以免夜長夢多!
「怎么弄?」
「發(fā)布死訊,從此讓皇太后消失人間!
「嗚,二哥你怎么講得好像要殺人滅口?」端木融冷颼颼的。
「那是不是得準(zhǔn)備吃了像是死掉的藥方,好蒙過太醫(yī)和女官?」
「不用那么麻煩。要娘娘直接出宮就是了,但該做的事不能少!
「是啊,得挑棺木,布置靈堂,還得舉喪……」
「這有禮官負(fù)責(zé),我們只需注意『尸體』這個環(huán)節(jié)就好。」
「那該用什么死因呢?」
「聽說娘娘剛被撈上來的時候,嘴巴又紅又腫,莫不是讓大江里的蝦蟹螫了?那就是中毒了。」
「中毒不好,外頭會胡亂揣測。反正她一直病著,就是風(fēng)寒吧!
「太醫(yī)竟然醫(yī)不好風(fēng)寒,這有損他們的信譽耶!
「那就是娘娘體弱,加上后宮操勞,積郁成疾,就一病不起了!
「嗚,娘娘要走了,我好傷心!苟四救诋吘惯是難舍娘娘。
「該走的還是得走,人生無常啊!苟四掘t拍拍小弟的肩頭。
「我去找談大人說明,免得他承受不起!苟四掘懙。
三人作鳥獸散,沒人留意到那個日上三竿才起床的端木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