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
此時,葉鏢師急急的帶著人沖了進來,臉上盡是焦急懊惱,他平常警戒心很重,怎么可能院內起火還睡得死死的?在聞到他屋內殘余的香味后,他就知道是有人在作怪!急急的帶人往這里來,果真見到小蓮意識不清的躺在床上,而姑娘……
甭說他突然止步,就連他身后兩個手下也突然呆愣的急停住腳步。
他們不是沒見過美人兒,可還真的沒見過這么透著貴氣與靈秀的美人。
「你們去找海棠,她到現在都還沒回來!鼓叻挤评潇o的說,她可沒空跟他們大眼瞪小眼。
三人臉色一紅,還沒說話,門口已傳來海棠急切的詢問——
「姑娘有沒有事?受到驚嚇了吧?是我沒用……」她邊說邊快步進來。
一見到她,倪芳菲臉色一變,「你受傷了!」她快步越過三人,看著一臉疲憊又自責的海棠,她左肩中了一劍正汨汨流著血,而她身后還躺著一名血人。
「我與他纏斗一番,幸而將他逮了,至少要給姑娘一個交代。」海棠眼眶泛淚,又看到小蓮躺在床上,她倒抽口涼氣,「小蓮她……」
「她沒事,我也沒事,你的傷先去上藥,葉鏢師,請你將那人送到衙門—」
「不用了,姑娘,我自己帶他去,我這傷沒事!
倪芳菲見海棠一臉堅持,知道她要使用薄云大長公主的令牌,要嚴格懲治那些蒙面采花賊,但她還是讓她將傷口上了藥并包紮后,才準許她跟著葉鏢師押著那名奄奄一息的黑衣人,在大半夜敲開縣衙大門。
葉鏢師還真不懂海棠這丫頭哪來的膽子?硬是要守夜衙役將縣令杜大人從暖暖的被窩里起來,衙役當然不肯,沒想到丫頭抓了衙役腰間的刀就殺氣騰騰的沖了進去,兇神惡煞的抓了一名小廝強逼著帶她到杜大人房內,逼走侍寢的小妾,也將陪同的他趕出門外。
不過半個時辰,杜縣令就臉色青白的起來夜審那名傷重的黑衣人,還向要離開的海棠保證五天內一定逮到賊人。
于是,他們一行人便繼續住在民宅之中,海棠跟小蓮的傷都不重,接下來的幾日,倪芳菲主仆都待在屋里,也沒外出,也不知道杜縣令為了抓淫賊已經忙到人仰馬翻,甚至百般擾民,讓敢怒不敢言的老百姓們私下議論紛紛,猜測差點遭難的受害者肯定是什么皇親國戚。
五天后,淫賊抓到了,而且身分還很高,一得知這消息,合知縣不少老百姓呼朋引伴的涌向縣衙公堂外,一時之間,還得靠衙役出來維持秩序。
就在公堂外人潮涌動時,離縣衙僅有一條街遠的一座二進小院,兩名衙役正踏出院門,兩人互看一眼,眸中帶著不忍,但還是快步的走到馬車旁等待。
院內一亭臺,一名青袍青年與一名黑衣青年正在對弈,青服青年顯然已心不在焉。
「你還是別去了,也沒說什么事,突然就要你去一趟衙門,還派了車來,這不是逼你去嗎?」青袍青年一臉惡心,手上的黑子也索性放回木盒里。
黑衣青年眉宇微蹙,「不去也沒有理由。」他將手上白子也放回木盒,正在思索杜縣令這幾天火燒屁股的在抓淫賊,今天就是最后期限,卻把他找過去,意欲為何?
百姓們不知,但杜縣令可清楚他這一趟是奉太子命令出京秘密調查江南官商勾結圖利的事,他一路查到合知縣,秘密抓了些人,問了案子也得到一些證據,這兩日就等著江南暗衛將另一名重要證人押解過來,他們即將返回京城。
只是,在合知縣查緝的期間,他間接破壞一名地方士紳逼良為妾的好事,而那名地方士紳與杜縣令關系極佳……
「我們不是要回京了?要知道合知縣這里就是個藏污納垢之地,那些地方士紳、官員互通有無、利益勾結,這次秘密查案雖沒有驚動老百姓,但這些相關的人肯定連成一線,視你為眼中釘,突然要你上衙門,恐怕是來意不善!谷~閎仁憂心忡忡的說,他是太子的御前侍衛,奉命跟著金吾校尉季睿麟下江南秘密查案。
「我們手中的證據及證人雖足以懲治這些貪婪的官商,但還得回京請太子下指示。」季睿麟頓了一下又道,「再者,我們來之前,太子也交代,水清則無魚,可見,有些人會沒事,在懲處下來之前,我們自然不能與他們交惡。」
「呿!真不知道太子是怎么想的?查出那些帳冊,可以讓那些貪官惡商全下獄,但信鴿過去,回來的指示卻是要我們先返京,該不會太子會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那他可不依,他們查得那么累啊。
「京城的狀況不明,我相信太子這么做一定有太子的用意!辜绢w胨餍云鹕恚肝覀冏咭惶税!
他們步出院落,上了馬車,繞了一條街來到衙門前,就見到人潮,兩人下車,在圍觀百姓好奇的驚艷目光及議論紛紛聲中走進衙門。
「那是誰。块L得真俊。」
「我知道,他是金吾校尉,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更是咱們大金皇朝的武狀元,我去年到京城時,在街上見到他策馬而過,我這輩子就沒看到那么好看的男人,記憶可深了。」
「我前陣子就看過他了,他來咱們合知縣應該有月余了!
「真的嗎?我怎么都沒遇見過啊。」
老百姓們吱吱喳喳的,季睿麟跟葉閎仁已經在衙役的引領下進到公堂,發現大堂四周竟然也擠進不少旁觀的百姓。
杜縣令高坐堂上,多名衙役執水火棍而立,一副要開堂的樣子,而與縣令交好的地方士紳曾裕達竟然也在座,葉閎仁隨即也被請到曾裕達旁的空位坐下,那顯然是旁聽的位置。
老百姓這一看也看出門道來,曾裕達是他們合知縣最大的富商,五天前出事的民宅就是他的房產之一,而甫坐下的青衣青年肯定也有來頭,才能入座旁聽。
季睿麟看向高坐堂上的杜縣令,再環顧四周,看向笑得不懷好意的曾裕達,心想冤家路窄啊,這個曾裕達就是被他攪和了納妾之事的富商,他幾乎可以斷定自己即將被當個罪人來審判。
葉閎仁能在朝為官自然也不是笨蛋,他跟季睿麟的差別待遇令他確信這是個陷阱,頓時不悅的起身,指著杜縣令質問:「大人這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讓季校尉站在公堂,他犯罪了?」
杜縣令干笑一聲,居高臨下的看著葉閎仁,論官階,他這七品縣令還真的輸葉閎仁及季睿麟,但他背后那個人身分可就比這兩人大多了,不然,他哪有膽動太子的手下?
「葉大人,金吾衛的季校尉還真犯了大案,你別生氣,我讓師爺把事情好好的說上一遍!顾B忙揮手要一旁的師爺宣告罪狀。
留著八字胡的師爺連忙走上前,開口道來葉鏢師等一行人包下錦二街的民宅,卻在第一晚就讓人迷昏,同行的姑娘房里闖進多名蒙面黑衣人,其中一名欲行采花之事……
八字胡師爺劈哩啪啦的說著,季睿麟原本還漫不經心的聽著,聽到后來,說院子起火,有多人親眼看到他倉皇的從屋內飛掠離開,眼睛差點要瞪凸了。
「胡說八道!」
季睿麟還沒出聲,大為光火的葉閎仁已經握著拳頭沖到公堂中央怒道:「當今太子跟季校尉情如兄弟,太子在選妃那日,還有意替季校尉選一賢妻,那些可都是精挑細選后的金枝玉葉,季校尉都看不上了,會來這里采花?」
此話一出,圍觀的老百姓忍不住點頭贊同,的確,瞧瞧那黑衣青年身材挺拔,兩道濃眉斜飛入鬢,一雙鳳眼明亮如黑寶石,鼻梁高挺,容貌俊俏至極,負手而立時全身散發著一抹威勢及凜然氣質,哪需要采花?
「葉大人,話可不能這么說,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咳咳咳,身為男子,難免會有欲念,就本人所知,季校尉在這里也有一個月,身邊并無人伺候。」杜縣令發覺自己發言不當,連忙咳嗽掩飾,但他話里的意思很清楚,這是臨時需要發泄才犯下的糊涂事。
「你這些話簡直狗屁不通,季校尉一身武藝過人,相貌俊美,這些日子在知合縣走動,多少女子看似含羞帶怯,實則希望接近他,不少青樓女子還頻頻制造偶遇,令人煩不勝煩,真要發泄,上青樓去就好,你根本是睜眼說瞎話!」葉閎仁也是武人,說起話來不像文官文謅謅的拐彎抹角。
杜縣令皺緊眉頭,「公堂之上,容不得葉大人如此咆哮,咳,再說了,葉大人這一番話只是基于你跟季校尉的交情而說的,并無證據,可本官卻有人證物證!」
杜縣令又說了案發現場的人證物證,還真的讓人押了人證進來。
那是一名被打得鼻青臉腫的黑衣人,他看著季睿麟就大喊主子救命,像唱戲的說起他們如何用迷香迷昏人,如何與那位姑娘的貼身丫頭纏斗等等。
接著杜縣令又宣了五名老百姓上堂,幾個人也一一指著他,說親眼目睹看到他從屋里飛掠而出。
季睿麟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但也覺得荒謬可笑,葉閎仁幾度要打斷這些證人的說詞,都讓他制止了,他就要看看這荒腔走板的鬧劇可以演到什么地步?
在八字胡師爺拿著罪狀及毛筆走過來要他認罪畫押時,他嗤笑出聲,大手一揮,掌風就將師爺整個人打飛出去,唉叫一聲的落了地,痛苦的呻吟起來。
眾人見他露這一手,先是寂靜無聲,隨時又議論紛紛起來。
「杜縣令這樣就要本官畫押認罪?大金皇朝是沒規矩王法了?你就這么辦案?」季睿麟邊說邊走到那幾名跪地指證他的老百姓前,「大半夜黑漆漆的,你們一個個沒有功夫的平民百姓,竟然看得到我這名武狀元從該名姑娘的房里飛身離開?還把我的臉看得一清二楚?我從不知道我的功夫這么差!」
幾個被點名的證人頭是低得不能再低,身子無法不顫抖,別人不知,他們可是心知肚明,他們是被逼著當證人的,若不從,下大牢的就是自己了。
百姓們聞言紛紛覺得有理,低聲議論起來,一時之間,肅穆公堂變得吵嚷不已。
杜縣令沒想到他這么難纏,火大的一拍驚堂木,「肅靜!肅靜!」
「人證物證齊全,季校尉還冥頑不靈不肯認罪,反以武狀元的身分來壓迫這些老百姓,未免太難看了吧?」旁聽的曾裕達終于忍不住的開了口。
「曾老爺是因我壞了你納妾的好事,刻意弄個采花賊的愚蠢罪名栽贓到我身上,想出口怨氣?」季睿麟直接挑明的說,俊臉上的神情充滿不屑。
「簡直胡扯,季校尉,你別信口雌黃胡亂栽贓。」
兩鬢斑白的曾裕達話說得忿然卻是心虛,尤其這會兒百姓們又嗡嗡的說起半個月前他強要那一店家的閨女為妾,后來卻突然不納之事,當時還不明原因,這會兒聽季睿麟一說,頓時恍然大悟的議論起來。
曾裕達氣得咬牙,先看向杜縣令,再似有若無的看向站在看熱鬧的老百姓中的嫡長子,杜縣令驚覺的輕咳一聲,曾裕達立即收回目光,又迅速的看了杜縣令一眼,即避開目光。
然而,兩人目光的迅速來回,全落入季睿麟的眼里。
江南鹽道使掌管的是江南多省的鹽業,而商行販鹽需要鹽引,鹽引上蓋的就是鹽道使的大印,此次查官商勾結案,就是有人大量取得鹽引,販賣私鹽,牽連的人甚廣,杜縣令也在其中,只是牽涉較淺,不過,曾裕達此生大半財富都是販售私鹽而來,關連很深,然而曾裕達身后有三皇子,他還得返京與太子商議,不能貿然處置。
曾裕達心中有鬼,早害怕他查到什么,他又壞了他納妾好事……看來曾裕達跟杜縣令官商勾結,找來不少人對他指證歷歷,將一盆臟水硬是往他身上潑,是想憑著悠悠眾口,把他的小命留下了?
思索至此,季睿麟俊美的臉上露出懾人的冷意。
季睿麟的推測沒有錯,圍觀的百姓里面,杜縣令安排了適時要配合叫囂定罪的「自己人」,此刻,正和贊同季睿麟的一方激烈辯論,聲音也愈來愈激動高昂。
杜縣令強裝著一臉的肅穆威嚴,手上的驚堂木拍了一下又一下,「安靜!安靜!」
但現場仍是吵雜不歇,杜縣令頭疼不已,沒想到季睿麟這般難纏。
其實從夜審黑衣人那天,杜縣令跟曾裕達就知道是誰闖下的禍,這幾日擾民抓賊不過是要制造努力擒兇的假象,怪就怪曾家的花心大少哪朵花不采?竟然將歪腦筋打到倪芳菲身上,她背后有大長公主當靠山,杜縣令不得不鄭重以待,只能想方設法的找個替罪羔羊。
所以,他跟曾裕達可是緊急密會,想來想去,就想到了現成的!
他們細細推敲,設定以串供的假證詞直接將季睿麟拿下定罪,在太子得到消息替他周旋之前,他們就在這兒直接將人砍了,想翻案都難。
畢竟大金皇朝對于奸淫這等罪行一向嚴懲,何況季睿麟有官職在身,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砍了也不為過。
如此,既給倪芳菲一個交代,她身后的大長公主一個交代,也能讓季睿麟身后的太子痛失左右手,而且私鹽這樁生意他們不可能就此不干,季睿麟這種能人的存在就是大大的阻礙,除了他,三皇子更會記他們一筆大功。
但算盤打得美好,現實卻不然,明明在人證外,還有夾雜在百姓中的暗樁鼓噪著要他認罪,還是壓不倒他!
此時,季睿麟朗聲開口,百姓們立即噓聲四起的要大家安靜。
「我五天前根本不曾見過什么姑娘,也未到過那棟民宅,說我采花,根本是胡言亂語,既然要辦案子,就讓那名姑娘過來與我對質。」
「該名姑娘驚嚇過度,不能上公堂!苟趴h令馬上否決了。
「是嗎?還是根本就沒那位姑娘?那位姑娘若是不來,那大人就是明晃晃的栽贓!辜绢w肜淅涞姆磫。
這話說得在理,事情鬧得這么大卻根本沒有苦主,這苦主要現身,才有說服力啊,老百姓們紛紛點頭附和,「這應該的,空口說白話,令人難以信服!
「那女子才遭了大罪,卻還要她與歹人面對面,這根本就是在那姑娘的傷口上灑鹽,而且歹人這么兇悍,她感到害怕又怎可能說真話?再者她來到公堂之上,傷了女子閨譽,她日后還要不要嫁人啊!」杜縣令「埋伏」的自己人也跟著叫囂。
兩方又吵起來,眼看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杜縣令只能硬著頭皮派人去將苦主請來,衙役離去前,他低聲交代幾句,才讓人走了。
錦二街民宅離這里并不遠,看戲的眾人也不舍散去,就等著苦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