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兩人意料的,呂昱并沒有太多的責備,他直言三皇子原就不會任由他們抓著把柄不放,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唯一可惜的是,沒有從鐵若謙嘴里挖出三皇子更多的罪證。
見兩人面現疲憊,他指示他們先回家休息幾日,還特別有心的告知季睿麟,庭羽公主隨太后到佛光寺為國祈福,來回有半個月,他可以不必擔心有人黏著他不放。
季睿麟所住的校尉府,一點也不比公侯府邸遜上一分,占地廣,院多,庭園造景在京城府邸中也是出了名的,他所居的墨水淵是主院,葉閎仁則回將軍府,但這一趟同行出任務的古天跟司馬寬則早在多年前就是校尉府的房客。
古天是個孤兒,一路跟著季睿麟習武,也跟著考進官場,季睿麟讓管事撥了個院子給他,也有小廝伺候,司馬寬則是出身三品官家,他身世矜貴,卻是個武癡,一路讓太子提拔,成為太子的貼身侍衛,卻愛與季睿麟瓞練上幾招,前幾年,也于脆要了個院子住在校尉府。
季睿麟明面上是金吾校尉,私下卻是統管太子百名暗衛的暗衛統領,這些暗衛個個武功高強,他們最服氣的人也是季睿麟。
而季家在江南財大勢大,是漕運大商,季老太爺生有四兒一女,季睿麟是第三子所出的么兒,對家中漕運生意沒興趣,而是憑武藝進京走了仕途,入了太子的眼,成為其最重用的左右手,雖是光耀了門楣,卻也讓季家人最擔心,所以,季家另外還有五十名功夫極高的私衛潛伏在京城,一旦季睿麟有需要,這一志私衛就可以保護他或聽命做事
既是顧到季睿麟的安全,自然還要顧到他的身體需求,所以,季家也送來不少才貌極佳的通房薏,可惜,季睿麟對女色無感,日日勤于練武,從不讓丫鬟們近身何候。
季睿麟、古天跟司馬寬在回到校尉府后,就逕自往練功場去。
那其實就是一大片空地,場內有一長排擺放各種刀劍長槍等兵器的木架,還有木樁沙袋,三人心里都有股悶氣,隱密別院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摸進去還殺了鐵若謙,這種挫敗很需要發泄。
三人拿了兵器練了不過半個時辰,府里管事就過來,面露無奈的朝季睿麟拱手,「校尉雖有吩咐不見任何人,可是——」
「是姑母。」
季睿麟的目光已越過老管事的后方,見一名雍容婦人及一名粉衣少女朝這方走來,他心里頓時煩躁起來。
他的嫡親姑母嫁到京城,在生子后,壞了身子,這幾年已鮮少出席京中各大宴,多在夫家溫慶候府家中靜養,但她總不忘過來看看他,看似噓寒問暖,實際上為的卻是他的婚事。
古天跟司馬寬也看到兩人過來,連忙過來行禮,「「溫慶侯夫人,林小姐!
季慧吟回以一笑,她身旁的林倩雨則連忙行禮,只是,長相清秀的她一雙美目只落在季睿麟身上。
玄色的窄袖袍服完全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他應該已練武好一會兒,俊美容貌上浮著薄薄的汗水。
她臉兒紅紅,從袖里拿出繡帕遞給他,「季大哥!
「不用,謝謝!顾抗饪聪蛉滩蛔“櫭嫉募净垡鳎腹媚赶雀置妹玫角皬d去坐,我沐浴一番即過去!
他看向老管事,兩鬢斑白的老管事明白的上前一揖,「夫人,林小姐,請往這邊走。」兩人皆忍著到口的話語,跟著老管事又往前廳而去。
半晌,季睿麟已梳洗換穿一套紫色袍服來到前廳,圓桌上,已備有茶點及熱茶,季睿麟看到林倩雨含羞帶怯的模樣,他就頭皮發麻,再看回姑母,她卻開始叨念。
「你這一出去又是三個月,你這年紀早該有子女,總該有些打算,你爹娘可是又送信來給姑母,退了一步,說你就算先納個妾也是可以的!
林倩雨頭垂得更低,她是庶出的身分,也只能當妾,但若能當季睿麟的小妾,她絕對愿意。
季睿麟嘆了一聲,「姑母,我會自己修書一封跟爹娘說,讓他們別為難你!
「睿麟,你……」季慧吟看了林倩雨一眼,他倒是很干脆的搖搖頭。
季慧吟都想嘆氣了,她自己生的都是兒子,也各有妻妾了,本不必再煩小輩的婚事,沒想到,長住她大家的遠房外甥女,一雙眼睛一直黏在季睿麟身上,季睿麟看不上她,她也如實跟她說了,偏偏姑娘家不死心,每回得知她要過來校尉府,她就軟聲軟氣的求著也要過來,說是看上一眼也好,說起來也是癡情的,只是——
「倩雨的爹娘下個月會來京城,說是來看看倩雨,會住上一個月!
她不得不透露這事,夫家也很看重這件事,沒對她隱瞞遠親的目的——他們想親自跟季睿麟談倩雨的事。
先前兩方書信往來,她就婉轉轉暗示來也沒用,但兩人也不知是懂了還是不死心,硬要來京城一趟。
林倩雨靜靜聽著,臉兒羞澀,心里緊張,雖然與溫慶候府的親戚關系是一表三千里,但爹娘是很有心的在撮合季睿麟跟她,看能不能就此讓家中門楣抬上一抬,弟妹的親事未來會更好。
季睿麟光聽那兩個曾有幾面之緣的厚臉皮長輩要來,他的頭就痛了,一張俊美出色的容顏寫著「我不想應付這種事」。
季慧吟還是心疼這個娘家侄子,夫家那兩個麻煩親戚的確讓人頭疼,而且婚事老讓這么多人惦記著也不是辦法。
「睿麟,你別嫌姑母多事,我剛剛過來見你府里園中的花開得正美,姑母挑個日子,辦個賞花宴,邀請名門閨秀上門如何?」
林倩雨驚愕抬頭,眼眶微紅的看著她。
季睿麟想也沒想的就道:「可是,這幾日興許有許多與侄子交好的武將勛貴會上門練武。」
季慧吟也知道那些人,多是武癡,只要侄子在京城,就要找他這名武狀元練練手交流武藝,免得武藝退步。
「這兩件事可以錯開時間,你好想想,下回姑母來,要聽你的答案!顾f完話,便要淚眼朦朧的林倩雨跟她回去。
馬車內,她跟林倩雨挑明了說,「你也知道你最多只是個妾,惑許睿麟看中個姑娘,娶了正室后,你要到他身旁伺候,不管是時間還是機會都會快一些、多一些,你懂嗎?」
林倩雨知道,只是自從三年前,她第一眼見到他,就喜歡上他了,心里明白他會有個正妻是一回事,眼睜睜看著他身邊有人,仍然心酸。
而校尉府里,季睿麟卻是懊惱,他忽然想到葉閎仁跟他說過的話,不禁懊悔自己怎么沒答應姑母,他就可以派人送張邀帖到倪府去,他就能見到倪芳菲了。
不想沒事,這一想,讓他這一日都淫淫躁躁起來,就連晚一點,幾名武將直接來找他練武,他也有些心不在焉。
在過去,他從來沒有這么想見到一個人。
他其實一直有派人守在倪府門外,沒想到她竟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讓他無法知道她的情況。
她好嗎?他很想知道她是否習慣京里的一切?倪府的人對她可好?
這一晚,季睿麟讓小廝伺候洗浴后回房,仍覺煩悶,他走到柜子前,從抽屈里拿出一個木盒,這是倪芳菲給送他的線香,他拿出一根將其點燃,瞬間,屋內有一抹淡淡的宜人馨香飄散在空氣中。
果然不是她身上的香味!季睿麟雖然早就知道,卻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他上了床,不久就睡著了。
而他,似乎作夢了,夢中,也嗅得到同線香一樣的沁人馨香,只是這夢里怎么到處都是霧?白茫茫的,啥也看不清。
突然,他看到座橋,一個男子正闊步走在橋上,但一過橋后,卻是一座翠綠山林,而這名男子的相貌明明與自己的不同,更為俊逸斯文,怪的是,他卻知道這個男子就是他。
他已經走到一座亭臺前,驀地,不遠處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驚叫聲,「來人,快來人,我家小姐落水了,快來人啊。」
他施展輕功飛掠而去,果真見湖中有一名女子已經滅頂,看似丫頭的女子早已急急的往另一邊小道跑去求救,他立即縱身入湖,將緩緩往湖底深處沉去的女子抱起,將她救回岸邊。
女子已然昏厥,他想也沒想的俯身以口渡氣救她,女子咳了幾聲,吐出幾囗水,緩緩的睜開眼眸。
在她以一雙璀亮如星的明眸看向他的剎那,季睿麟立即就確定了這是倪芳菲,但她長得又跟倪芳菲完全不像,相同的是,一樣是個傾城佳人。
兩人目光對視,她濕身濕淋淋微微顫抖,「好……好冷!
他頓時回神,「冒犯姑娘了。」
他將她抱起,寐奔到山林一間豪華別院中,他立即吩咐里面的奴仆備熱水,他則抱著她快步進屋。
她微喘著氣凝睇著他,鼻尖嗅得到他身上的陽剛氣味,身子貼靠在他硬邦邦的胸膛,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全感,兩人明明都濕著衫,卻都感到彼此的體溫熱得灼人,然后,她突然想到,剛剛意識朦朧時,似乎有個柔軟的東西貼靠自己的唇瓣,徐徐吹送暖暖的氣息,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到他那形狀完美的薄唇。
這時,他突然低頭看她,她來不及閃躲,兩人眸光交織,有股悸動在心底蕩漾開來。
驀地,夢里的香味散去,季睿麟從夢中醒過來。
他瞪著熟悉的屋內擺飾,眨了眨眼,再起身坐著,看著雙手,他竟然仍能感覺到她輕如羽毛的身子在他懷里的感覺,怎么回事?還有,夢里的男女相貌明明與他及倪芳菲不同,為何他卻清楚的知道那就是他們?彷佛是同一個靈魂住在不同的身軀里?
說是夢境,感覺卻很真實,懷里的她即使落水狼狽卻美得驚人,一身濕衣曲線畢露,他捆在懷里,那相貼的熱度及柔軟,還有事后才驀然回想起的救命之吻。
他突然臉發熱,他這樣是否意淫了她?這太不應該了,他怎么能有這種色心,可是,他為什么一顆心跳得這么急又這么亂?
他皺著濃眉,起身下床,遙自走到香爐旁,線香已滅,只剩粉。
他有一股沖動,想立即去找倪芳菲,想親口問她,上回她的香粉能在公堂上引蝶,她送的這種線香難道會引起人未曾發覺的色欲之心?可是,這種事怎能隨意啟口?
人生頭一回,季睿麟竟然開始思考他要如何接近一名女子?
季睿麟不知道的是,在倪府的玉華院里,倪芳菲也在他驚醒的那一刻,從睡夢中醒來,且一瞬不差。
「姑娘,怎么醒了?時間還是大半夜,是不是渴了?」
屋內,睡在小榻上守夜的小蓮立即起身,先點燃燭火,快步到床邊,拉開紗帳。
倪苙菲已經坐起身來,她臉兒發燙,微喘著氣,她怎么會夢這種奇怪又像身歷其境的怪夢?落水時的冰涼害怕,以及被救后被他擁抱的安心感,甚至四目膠著時紊亂卻悸動的心跳都那么的清晰。
她的視線放到不遠處的桌上小爐,今夜她突然心有所感,想點燃夢浮橋,沒想到,她真的作夢了……
「姑娘,你怎么一直看著香爐?啊,線香燒完了,要再添新香嗎?」小蓮問。
她收了思緒,連忙向她搖頭,「不用了,只是作了個夢,沒事了,睡吧!
她暗吐口氣躺回床上,心里卻再不平靜,她作了夢,是不是意味著方士所言為真,季睿麟與她心有靈犀,同時點燃線香,分隔兩地的他們也在同時作同一個夢?
可為何夢里男女的容貌明明陌生,她卻知道那名女子是她,而那名男子就是季睿麟?
「姑娘,你又想點夢浮橋?」
屋里,小蓮好奇的看著倪芳菲,從今早開始,姑娘不管是看書或吃飯,目光都時不時的落到桌上那盒線香,接著便定住不動。
小蓮不解的看一眼海棠,海棠搖搖頭,表示她也不清楚姑娘怎么了?
倪芳菲搖搖頭,「沒事,把它收好吧!顾芟肜^續點燃線香,想確定是否真是它的原因讓她作昨夜的夢,還是,一切只是偶然?
可是她要做的事太多了,她沒時間也沒多余的心力去想她和季睿麟之間的事。
她看著窗外,她在等,在跟小倪氏比耐心,但并不是消極的等,她讓小蓮將在外打掃的李嬤嬤叫進來,交代一些話。
李嬤嬤表情有點不自在,耳目沒當成,現在還得到夫人的院子傳這些話,要是真的去傳話,她恐怕會遭受夫人冷眼。
可即使再不愿,她還是硬著頭皮去了。
「你說她想去元香齋,還想在那里學調香?哈,她野心可真不小!
聽完李嬤嬤的話,小倪氏冷戾的眼神瞪向窗外,彷佛可以看到倪芳菲所住的玉華院。
事實上,倪芳菲的玉華院的確更接近主院,小倪氏本來的打算是要就近盯著她,只可惜,她跟她想的不一樣,絕不是一個可以任意拿捏操控的傀儡,每一次兩人對上,她都被她氣得差點吐血,節節敗退,這才停歇個幾天,她又讓李嬤嬤贊她傳這讓她惱火的話來?不行!她不想讓她去碰香,若以調香的天賦論,堂姊倪馨絕對是倪家子孫中最優秀的,而倪芳菲是倪氏的女兒,若碰觸后證實她有天分……
不成!雖然元香齋不似過往那么風光,卻也是倪家唯一能下蛋的金雞母,她不能也不愿意讓她有機會去接觸,萬一被她收回了元香齋,她就損失太多了,只是,能怎么推?
她身旁的嬤嬤湊上前,「夫人倒不如用拖字訣,說是在幫大姑娘找良師,需要一段日子,這陣子,您也避著點,免得被她催,夫人心也煩!
小倪氏想了想,點點頭,讓李嬤嬤去傳話了,再來的日子,她也的確避著倪芳菲,不去招惹她。
小倪氏不來,倪芳菲的日子過得清閑,看看書,練練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心里惦記的元香齋暫時也去不了只能以筆墨來寫香方,思索可能的香味。
她雖然沒出門,海棠倒是趁夜避開府里的其它人,出了幾次門,也拿到程燁送來的信函,京城開店的相關人員已經緊鑼密鼓的在挑選中,一切都在計劃內。
程燁那邊進行順利,但倪芳菲這里卻出了差錯,她在思索要怎么離開倪家另立門戶,她回來是要討回屬于娘親的一切而不是成為現在這個倪家的助力,所以雖然心急,一切都得細細籌謀才行。
幾日后,她決定第一步,要讓某些人眼紅,鬧出些風波來。
于是,在她的吩咐下,小蓮與海棠將帶回來的一些珍貴首飾或家飾在屋里擺上,她日日所穿的服飾都要讓小倪氏派來的李嬤嬤及兩名丫看得驚訝。
再來,玉華院里原本就有小廚房,倪芳菲以吃食的習慣不同,這一回返京,她也自帶了在莊子替她掌廚的老廚娘,所以,院里的吃食她們就自個兒張羅,不麻煩倪府的廚房,一切采買也是自個兒來。
而李嬤嬤跟兩個丫鬟看到的是,玉華院這里的食材精致昂貴,比老爺及夫人那里絕對是更勝一籌,而這個訊息,李嬤自然也向小倪氏稟報。
但小倪氏能怎么辦?人家可沒要她一分錢,就連她從莊子帶過來的所有丫頭小廝的月俸,人家也很大方的說她自個兒就能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