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侗之所以選擇去了人生地不熟的法國,而不是回家鄉去當國小老師,潛意識里是覺得葉東禾因懼高癥而坐不了飛機,所以出國的話,他就肯定煩不到她了。
人生的重大決定,竟然只是為了躲一個男人而已,況且錯的一方還不是她。
也許是她自找的也說不定,誰教她少根筋,只是知道人家的名字就莫名地選擇信任他,在完全不了解他的過往的情況下,就把自己一顆心都掏給了他。
林書侗以為葉東禾只是一個普通的咖啡廳店長,充其量有一些畫家朋友,有一些鑒賞眼光。
她從不知道葉東禾之所以在這一行這么有名,是因為他另一個畫家經紀人的身分,而且還是一個擅長炒作的經紀人,跟他簽約的前一個畫家,就是受不了他的強勢和對金錢的苛扣,最后承受不住壓力自殺了。
而那個畫家也就是葉東禾的前女友!在他們成為商業合作關系前,也是你儂我儂、羨煞旁人的。
最讓林書侗無法原諒自己的是,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經常出入那間店的客人幾乎全都知道,而唯獨她不曉得,因為她對葉東禾總是言聽計從,從沒想過主動問他的過往,以至于發現自己在他心中是那么卑微時,才那么驚訝、無法接受,只能逃走。
質問他、罵他,當時的林書侗完全做不到,光是看到葉東禾的臉,聽他用那種溫柔得讓人心軟的聲音問她“怎么了”,就已經是件十分難熬的事了,所以她去了一個百分之百不會見到他的地方,一直過了整整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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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重新回到自己熟悉土地上的林書侗,出了機場大門,環顧四周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街道。
“媽媽,這里就是外公家嗎?”
時尚的女人,懷里抱著兩三歲的小男孩,小男孩瞪著大眼抓了抓正在發呆的媽媽的臉。
林書侗有些恍神,愣了下才對兒子林初雨笑道:“我們已經離外公家不遠了,見到外公、外婆要乖,知道嗎?”
小男孩乖巧地點了點頭。
看著這個孩子,林書侗也露出了十分溫柔的母親的笑。
她恨葉東禾騙了她,恨自己年少無知輕信了他,恨自己的生活因此變得亂七八糟,可是她從沒恨過眼前的這個小生命。
到法國一個月后,林書侗知道自己懷了葉東禾的小孩,對于從小生長在傳統家庭的她來說,一個女孩子離家那么遠獨自去國外已經是件不得了的事,再加上未婚懷孕,她爸媽如果知道了一定會罵死她,并且會很傷心的。
可當她知道自己有了寶寶時,還是沒有動過一絲打掉這孩子的念頭,這是她的孩子,她要生下他。
林爸爸在電話里罵她丟了林家的臉,叫她永遠都不要回家,而忙于照顧小孩和完成學業的她也沒時間回國,這一拖就拖了四年,直到前兩天她接到媽媽的電話,說她爸爸在家里暈倒,被查出得了冠心病,送入醫院準備接受手術了。
林媽媽在電話里跟她哭訴,說其實他們都很想抱抱外孫,丟不丟家里的臉早就是過去的事了,只不過她爸爸那種牛脾氣死撐著不低頭而已,而林書侗又從沒主動認過錯……
那時林書侗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孝讓父母多么地傷心,她曾找各種理由不回國,可是總不能在國外待一輩子,上了年紀的爸媽怎么辦?她爸那種脾氣,是怎么也不肯離開自己生活的地方的。
所以這次她帶著孩子回來,不只是為了回家看看,也是做好了回國發展的準備。
“小雨想外公、外婆嗎?那如果讓你去跟外公、外婆住一段時間,你愿意嗎?”
“嗯!”
“真乖!彼约簝鹤幽菑埡腿~東禾八分像的臉,不是說兒子都像媽媽嗎?為什么她的兒子卻幾乎和葉東禾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林書侗只能感嘆遺傳基因的強大,看來她在各方面都注定輸給葉東禾呢,不過孩子隨和的個性卻是像自己多一些的,她剛剛回國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不方便帶著小孩在身邊,多虧這孩子夠聽話,可以暫時把他托給林媽媽帶。
林爸爸來這邊住院,林媽媽則住在這邊的姑姑家,那里只有姑姑一個人,正好跟林媽媽做個伴,本來她們也叫林書侗一起住下,可是林書侗想到自己的作息不規律,而且也習慣了一個人,還是找了間離醫院較近的公寓住了下來。
去醫院看過她爸爸后,林書侗先聯系了當年推薦自己去法國的教授,那時她突然找到教授,說她想去法國留學,而對方很大方地答應運用自己在那邊的關系幫助她,還為她寫了推薦信,這才能順利地出國。
教授得知林書侗回國的消息也很高興,約了她出去吃飯,兩人約在她大學附近一家普通的餐廳,面對久別的教授,林書侗還是很開心的。
但是,問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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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書侗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她對面坐著的是四年不見的教授,而教授的旁邊坐著的則是四年不見的孩子他爸。
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回國肯定會遇見葉東禾,畢竟大家都在一個圈子里,但這未免也太快了點?林書侗可沒辦法對葉東禾綻開什么懷念的笑容,看著他那張四年來絲毫未變的臉、裝腔作勢的西裝,她就想吐。
“書侗,我來為你介紹一下。”教授熱心地說:“這個人你在國外可能沒聽過他的名字,但既然你打算回國發展了,就一定要認識他。”
“哦?是這么厲害的人物啊,那我可真是孤陋寡聞了!绷謺弊I諷地看著面沉似水的葉東禾,“不知是不是這位先生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煩惱’,所以在國外沒什么人認得呢?”比如說因為不敢坐飛機出不了國之類的。
葉東禾看她,和記憶中同樣的臉,卻不再對自己溫柔地笑,“國外的土地真有那么吸引人嗎?我倒覺得未必,如果出去幾年就變得教人認不出了,我看這國不出也罷!
他是指她的外貌嗎?林書侗當然知道這幾年自己變了不少,她再也不是那個灰頭土臉、不注重形象的大學生了,她的漂亮程度提升了至少三倍,可是看他那眼神,卻像是在看陪酒小姐一樣。
林書侗沉下臉來,他還敢瞧不起她?明明理虧的人是他吧!
“欸欸,原來你們認識?難怪一聽是書侗你,葉老弟主動要求要見你一面!我還以為他是知道你在法國得獎的事,想見見這位新一輩的佼佼者呢!”
葉東禾主動想見她嗎?那還真是有夠厚臉皮呢,林書侗手抵在下巴上,瞇起眼睛看葉東禾,讓自己看上去比較有氣勢,實際上是她的眼睛敏感,不適合戴隱形眼鏡,又為了愛漂亮沒戴眼鏡,必須瞇眼使勁找焦距才能看清對方。
有人說她這樣看人時顯得很挑釁,不知葉東禾會怎么看?
“是的,我們確實‘早就認識’了!比~東禾加強了那四個字。
只怪她老實的教授教了一輩子書,對行業的八卦一點也不感興趣,這會還很高興地一個勁地說:“那真是太巧了,這么說來一切就都好辦了,葉老弟想必會傾力幫忙的吧!”
葉東禾不答,而是看著她,林書侗“哼”了聲,“我可不敢勞煩葉先生這樣的能人!
“是啊,林小姐可是在法國得了美術新人獎風光回國的人,又哪里需要我這樣名不見經傳的人幫忙?我看,這事我還是不要自不量力了。”
“欸?可你也知道的,國內外的行情畢竟不同……”
林書侗站起來,打斷了教授的話,她懷疑葉東禾第一時間來見她,只是專門給她下馬威的,她哪會怕他?
“我看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我只是想來見恩師一面,可沒做好和其他人用餐的準備!
葉東禾也站起來整了整衣裝,“我也還和別人有約,就不打擾兩位了!
“欸?”這兩個人一個在送客,一個要走人,再遲鈍的人也能感覺到那種名為“水火不容”的氣氛,想做和事佬都覺得插不上嘴。
林書侗邀請教授一起去別的地方吃飯,可惜教授家里還有別的事,這次只是想先把葉東禾介紹給她而已,既然他們兩人都沒那方面的意思,他也只能灰心地回家了。
三人一起出了那間小餐館,并排站在餐飲前的屋檐下,看從天而降傾瀉的雨水……
開什么玩笑,僅僅十幾分鐘的時間,外面已經下起了暴雨?林書侗的心情更糟糕了,她忘了國內這該死的天氣,看到葉東禾從容地拿出雨傘,更是氣得牙癢癢。
“教授,我的車子就停在那邊,我送您吧!绷謺睂淌谡f。
“?不用了,我先去學校拿點東西,很近的。”都沒給她挽留的機會,教授也撐起傘健步如飛地走進了雨中,大概是本能地感覺到該盡快離這兩個人遠點,免得被波及。
屋檐下只剩葉東禾和林書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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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送你到車子那嗎?”葉東禾抬抬自己手中的傘。
林書侗看都沒看他,當他不存在一樣,在他話音落下時竄入雨中,小跑著朝車子而去。
進了車里,林書侗的頭發已經差不多濕透了,貼在臉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她啟動車子踩下油門,恨不得此時駕駛的是飛機,能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光是看到葉東禾還在她的視線里,她的腦子里充斥的就全部都是他給自己帶來的災難。
林書侗的車輪濺起地上的雨水,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可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就在她快經過葉東禾那里時,他卻突然從屋檐下竄了出來,轉眼間不要命似地閃到了她的車前。
林書侗全憑身體的反射動作,才在最緊要的關頭剎住了車子,她張著嘴,出了一身冷汗,混著雨水讓她整個人又濕又冷。
愣了好一會,那過度的驚嚇變成了過度的憤怒。
他這是找死嗎!
林書侗開門下車,也不管外面的雨,沖至葉東禾身旁,如果他想讓她感到惡心的話,完全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葉東禾!”林書侗大叫。
“你看你干的好事!”葉東禾看到她的第一反應也是大叫。
因為在雨里,聲音不大點的話對方聽不清楚,可是他的音量還是嚇到了林書侗,或者說是讓她錯愕得無法反應。
他竟然比她還兇?惡人先告狀嗎?
葉東禾撐著傘,也沒有為她擋雨的意思,一直低著頭,順著他的眼光看去,林書侗的視線中好像出現了什么黃黃的東西,在她的車右前輪不遠處,在葉東禾的雨傘下面。
狗?不會這么諷刺吧!林書侗瞇起眼,還真的看到只瑟瑟發抖的黃毛狗蜷在那里。
“我……”她差點撞到它!
“就算你不愿意見到我,也不必拿動物出氣!比~東禾帶著怒氣,“它那么大只從你眼前跑過去,別說你沒看到!”
“啊?”它有從她眼前跑過去嗎?道歉的話馬上就要脫口而出,可是葉東禾卻說得好像她故意去撞狗一樣,林書侗硬是壓下那幾分愧疚,“早知道你會為條狗沖到車前,我就不該減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