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號那天天氣很好,葉東禾提議帶著小雨去附近公園玩,三個人一起在公園里看花看草,還有看些被圈養的小動物。
小雨最想要去看小鹿,葉東禾就抱著他,讓他伸出小手拿葉子去喂鹿,喂了一只,其他只也都擁了上來,當他們快被鹿圍住時,葉東禾就抱著小雨跑得老遠,兩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林書侗坐在附近的長椅上看他們玩,比起小雨那天真的笑容,她更多的注意力全在葉東禾的身上。
她不相信他此時的高興是裝出來的,不相信他對小雨只有責任。
兩人都滿面笑容地朝她跑來,她也強打起精神,「好玩嗎?」她問小雨。
「嗯!」小雨笑得直流口水,「小鹿吃我。」
「小鹿是不吃肉的,跟小雨可不一樣!谷~東禾逗著兒子,「那小鹿已經吃飽了,小雨又想吃點什么呢?」
「冰!」小雨指著公園里的冰琪淋販賣車。
「那媽媽想吃什么呢?」
葉東禾的話題突然轉向她,林書侗正在恍神,被他嚇了一跳,「冰!」她也跟著說。
「好,那我們就去吃冰!谷~東禾看了她一眼,抱著小雨去冰淇淋販賣車那里。
林書侗在他身后跟著,想到他剛才看她的眼神總覺得有些怪怪的,是她多心了嗎?
林書侗越走越慢,那邊葉東禾跟老板說要一個奶油、一個巧克力、還有一個草莓的,小雨高興得直拍手,因為他們三人都有份。
她已經習慣了他如此地會討小雨歡心,賣冰淇淋的老板也被小雨逗得直笑,跟葉東禾說:「你兒子真可愛!」這下葉東禾可高興了。
林書侗站在離他們兩步遠的地方看他,葉東禾察覺到她異樣的目光,對她笑了下,而后對老板尷尬地說:「他不是我兒子啦!
「哦哦,那是我誤會了,不好意思!」老板連聲道歉。
葉東禾把小雨放下,自己拿著兩個冰淇淋走來,遞給她草莓的那個。
林書侗被動地接過來,好奇怪他怎么能表現得這么自然?他不覺得自己剛才說了很過分的話嗎?
「你怎么了,從剛才起就無精打采的?」葉東禾問她。
「你剛才為什么跟冰淇淋的老板那么說?為什么說小雨不是你兒子?」
她嚴肅的語氣換來他不解的神情,「不是你說的嗎?除了在幼稚園外,禁止我以小雨父親自居,不然就讓我好看,我看你在瞪我,還以為你是在警告我這點呢!」
嗯?這么想來她好像的確說過那樣的話……是這樣嗎?所以說他并不是急于否認羅?
「這么說來那個禁令已經解除了嗎?我可以公然地宣布小雨是我兒子了?」葉東禾眼里一下亮了起來。
林書侗審視著他,要說他此時的高興也是裝的,那他演技也未免太好了,「如果我說是的話,你會怎么想?」她試探性地問。
「我能怎么想?當然是會認為你色經完全接受我了,高興都來不及了!」他追著她問:「那你的意思是同意了?我可以這么認、為嗎?」
「隨便你啦!」被他問得煩了,林書侗可沒他那打情罵俏的心情。
葉東禾看她無故又生起氣來,便把自己的巧克力冰淇淋放到林書侗嘴邊,見她很不情愿地咬了口后,才問她:「書侗,你有心事嗎?」
「你在意?」林書侗看他。
「當然!我希望無論什么樣的小事你都能讓我知道,就算是你認為無聊的、沒有意義的,我也通通都想知道!顾芎衲樒さ匾恍,「那樣會讓我覺得自己在你心中很有地位,我會很高興的!
林書侗稍微想了下,眼中閃爍過一道心虛的光,她看葉東禾,「好吧,那我就說了,你后天……有時間嗎?」
「后天?」葉東禾的笑臉有一瞬間的凝結,而后他又故作輕松地問她,「你后天有什么事嗎?」
「沒有。」林書侗沒漏看他臉上閃過的為難,「如果我說什么事都沒有,只是想跟你兩個人一起過的話,你會陪我嗎?」
這可是她難得說出這么小女人的話,對于他來說應該是件天上掉下的大餡餅,葉東禾果然興奮得雙眼發亮,可隨后他的眉毛皺了起來。
「我當然是愿意陪你了,但是一定要后天嗎?」他問:「不然我晚上去找你啊,等小雨睡了,我們好好過個兩人之夜,好嗎?」
「不好!沽謺笨刹怀运@套,「我就是想讓你陪我一整天,你不要用那些話搪塞我,那天你有事,是嗎?」
「嗯……」葉東禾抓了抓下巴,「是有一點事,不過我會盡快趕去找你!
「如果是那么重要的事就別趕來趕去。」林書侗看他,見他閉口不言,一副為難的樣子,像是她在故意找碴似的,最后她還是嘆了口氣,「是什么事那么重要,也許我能幫上忙?那天我真的很想跟你一起度過!
「親愛的書侗,你能這么說我真的很高興。」他摸摸她的臉,溫柔一笑,「我知道你最近很累,難得休息一天,你說想和我過,我當然無論如何都應該去陪你,可是呢,后天真的不行,我已經跟人約好了,改天我一定補給你,可以嗎?」
葉東禾都這么說了,如果她還繼續追問「是跟誰約好的、那個人比我還重要嗎」,顯得她像個不明理的怨婦一樣,她也問不出口。
林書侗看著他,也笑了笑點點頭,可是心里已經沒辦法再說服自己不用去在意。
葉東禾嘴上說著希望她再小的事也能告訴他,那樣他會很高興?,可是同樣的道理,他卻無法也用在她的身上。
他在顧及些什么呢?她真想那樣問他。
他們已經是這世上最為親密的人了不是嗎?還是說,只有她一個人是這么認為的?而他,只是嘴上說著哄人開心的話,心里卻始終把她隔在一個小小的角落外,不讓她窺探到他內心真正重要的那個角落,都藏著些什么。
林書侗二十三號那天凌晨四點就起了床,再也睡不著了。
送小雨去幼稚園后,心里更是空虛,坐在畫板前一晃兩個小時,快把畫布看出一個洞來,也沒有要動筆的意思。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很低級,不過還是攔了輛車去了墓園,雖然心里告訴自己,葉東禾可能真的和人有約,可是不管怎么想,和他有約的人也只可能是武明媚了。如果照那個經常去找葉東禾的女人的說法,他今天一整天都會在墓園守著武明媚的墓。
等林書侗到達時已經是下午了,她買了花,躊躇很久后,還是按照那個女人告訴她的方位走進了墓園,她搞不清楚自己是以什么心情來這里的,一方面她很想給武明媚獻一束花,可是她又不想在那里見到葉東禾;但是,同時自己又是很清楚的,她一定會見到他。見到葉東禾后該說些什么呢?她頭一次覺得,原來自己的身分是這么尷尬。
林書侗停下腳步,她遠遠地見到了葉東禾,都不用過去確認,他面前的那座墓碑肓定是武明媚的,那個從他眼前香消玉殯的,他曾經最愛、也是最看中的女人。
她就像是一顆流星,閃現,然后消失,那么年輕,最后連記憶都沒有留下,林書侗記得葉東禾曾那樣形容過武明媚。
但林書侗此時終于明白,不是那樣的,起碼對于葉東禾來說,武明媚并不是什么都沒有留下,她永遠地留在了他的心里。
想了無數種見到他后該說的話,可以讓自己的出現顯得恰當又得體,可是如今林書侗卻連邁動自己的雙腿都做不到。
因為她看到了,葉東禾在武明媚的墓前哭得那么傷心。
武明媚的墓前擺著一大束花,而那個男人靜靜地坐在那束花的前面,對著那座冰冷的墓碑似有千言萬語。
林書侗沒有見過他哭,應該說長這么大她都很少見到男人流淚,她還以為男人只會傷心——是沒有眼淚的,可是當他肯為一個人流淚時,那種感染力和震撼無法形容。
林書侗抱著一束花,遠遠地看著他,呆呆地、傻傻地陪著他一起流下眼淚,可是那眼淚卻不知是為誰而流。
難怪自己在他的朋友圈里那么不受歡迎,她一開始時是不服氣,但現在連她也要嘲笑自己了。
她來做什么呢?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另一個活人以及一座墓碑之間,她能用什么強調自己的存在?她的出現對那兩個人而言是多余的。
今天是他們約好的日子,只有在這I天,林書侗想葉東禾是不想見到自己的。
林書侗抱著那束花,默默地轉身離開。
怎么辦,為什么要讓她在再度陷入他的情網后,才知道這么血淋淋的現實?為什么要在她對一個男人死心塌地,也信了那男人能夠以同樣方式回報自己后,才讓她意識到,原來愛的方式有許多種?
葉東禾的確能對她好、對小雨好,他們三個人可以組成一個十分美滿的家庭,對于這點她堅信不移,哪怕是此時此刻。
可是他的愛卻跟她想要的不一樣,她相信他是愛著自己的,如果發生危險,他會為自己奮不顧身,可是,她卻永違不能成為他心中最愛的那個人。
葉東禾最愛的人已經不在,才會無法超越,可是她呢?從她還只是個懵懂的大學生起,她生命中的男人就只有他而已。
這樣的愛是不對等的,她在他面前全然透明,他在她面前卻遮遮掩掩,讓自己好像掏出一顆心赤裸的呈現在他面前一樣,這樣的愛怎么能夠對等?
林書侗的心好痛,因為她終于醒悟,他們之間的問題不在于葉東禾向她透露了多少過去,而是她的感情潔癖根本不能允許自己成為另一個女人的替身。
仔細想想,她遇到葉東禾的時候,那時的自己和武明媚是多么相像,同樣是大學剛畢業的學生、同樣有著他一見鐘情的才華、又同樣對他心生仰慕,何況,她如今還給他生了一個孩子……
無論從哪方面考慮,她似乎都是是能代替武明媚的最佳人選,如果說他生命中還有一個該去愛的女人,那么那個女人除了自己之外,還有更合適的人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