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答應,我就把喬心找來,告訴她她的真實身份!”
“你敢!”被逼急了,他終于爆發似的怒吼,“你敢多說一個字,我便殺了你!”
“你不會殺我的,”玄衣女子毫不恐懼地拾起頭,“我父皇撫養你長大,看在他養育之恩的份上,你不會殺了他惟一的女兒。我知道你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雖然因為血洗藍府之事,氣憤地背叛了北梁,可你卻立誓不在朝堂上為南周國君獻計——可見,你心里還是有我們北梁的!
“所以你就有恃無恐,逼得我無路可退?!”他笑得慘澹,“你送喬心回到我身邊,就是為了折磨我,就是知道我不敢揭露一切,因為我怕她傷心……”
“呵呵,那傻丫頭還真以為她是代我去報復的!背爸S地笑,“其實,她一無武功,二無腦子,我就算要派人去當臥底行刺你,也不會派她去。把她送回你身邊,只是為了讓你嘗嘗那種生不如死的相思之苦,那種被愛折磨卻又得不到愛的滋味!”
“你很聰明,目的達成了。”花亭風眼里盡是一片凄楚的神色。
他每日與心上人相處,卻又不敢與她親近,如果告訴她真相,她會痛苦;如果不告訴她真相,她又不敢愛他。
整日里,他左右為難,舉步維艱,自己都佩服自己可以如此忍耐……
“怎么樣,被愛折磨的滋味不好受吧?那傻瓜把我當親姊姊一樣,想必即使對你心生好感,也不敢喜歡你這個‘姊夫’的,有趣,實在有趣!”玄衣女子拍手大笑,“風哥哥,如果我沒猜錯,你是寧可得不到愛情,也不敢把真相告訴她吧?”
他的俊顏痛苦得隱隱抽搐,沉默不答。
“所以,你只有娶我,”她自行得出結論,“惟有娶了我,才能堵住我的嘴,否則,我就把她的真實身份,以及從前發生的種種悲慘事情統統告訴她!”
“你……”他怒目瞪著這個面若桃李卻心如蛇蝎的女子,久久不能言語。
“答應我吧。”纖纖十指再次撫上他的肩頭,輕柔滑動,“我可以冒名頂替,做你的‘嬌蕊王妃’,反正你府中的人也沒有見過正主兒,反正,我也一直告訴喬心,我就是藍嬌蕊……”
厭惡之心在胸中跳動,但這一次,他已無路可退。
***
“喬姑娘——”余嬤嬤捧進大紅被褥,笑意盈盈的將褥子擱到喬心床上。
“嬤嬤,怎么忽然為我換新被?”喬心一頭霧水。
這被褥不止是大紅色,還繡著一雙鴛鴦,曖昧的圖案讓人遐想連翩,她不由得雙頰微紅。
“要換也換點別的花色呀!彼咔拥氐。
“喬姑娘,這是管事房吩咐我準備的,我一猜就是為你準備的,連忙捧到你房里來了。”
“嬤嬤,你怎么能肯定這是為我……準備的?怕是府里哪個嬤嬤要嫁女兒,管事房特地替王爺送的禮吧?”
“喬姑娘,這你就不懂了,這被褥的料子可是上好的,府裹下人嫁女兒,哪里有福氣能用這么高級的?這當然是替喬姑娘你準備的啦,呵呵,我聽說王爺不久就要娶姑娘你當側王妃啦!”湊近喬心的耳朵,她悄悄道。
“胡說……”瞪大眼睛,“是誰在造謠?”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呀,姑娘你生病這段日子,王爺那緊張的模樣呀,恐怕就是嬌蕊王妃出事,也沒那么緊張!現在你一好轉,王爺就吩咐管事房準備這鴛鴦被褥,還說要買五百個紅燈籠掛在花園里呢!不是辦喜事,哪用得著這些?”
“他……”怎么也不跟她商量一聲就自作主張?這不是強搶民女是什么?喬心一陣氣憤,卻又一陣莫名的……欣喜。
欣喜?
天啊,真該死!她怎么可以欣喜呢?那個負心人忘了姊姊,另尋新歡,簡直應該千刀萬剮,她怎么可以因為那個新歡是自己就忘了大仇,反感到欣喜?她實在是太……太忘恩負義了!
“喬姑娘,你日后做了王妃,可不要忘了我這老婆子呀!”余嬤嬤連連討好,“老身我的下半輩子可都指望你了……”
話音未落,忽然有人推門進來。
“誰呀?這么大膽子,居然不敲門就進來了!”余嬤嬤仗勢大嚷。
“嬤嬤……”來人是個小丫鬟,怯怯地低著頭,瞅了一眼床上的被褥,“您……您怎么把這新繡好的鴛鴦喜被捧到喬姑娘房里來了?”
“不捧到這里來,捧到哪兒去?”
“這……這是為西院備的!
“什么?”余嬤嬤一怔,“西院?嬌蕊王妃從前住的西院?”
“對呀,”小丫鬟直跺腳,“西院的人都在催了,您快把東西送過去吧!”
“哎呀!”余嬤嬤略微思索,不由大喜,轉身偷偷對喬心低語,“喬姑娘,看來,這一次不是做側王妃,而是要當名副其實的西誠王妃了!”
“嬤嬤,不要亂講!眴绦倪B忙打斷。
“你想想,惟獨正王妃才有資格住西院的!我先前還奇怪呢,怎么王爺也不另撥一處好點兒的廂房給你,原來……呵呵,王爺是想在西院直接迎娶您呀!”
“嬤嬤,快點呀!”小丫鬟在一旁催促,“哦,對了,剛才張管事吩咐,讓喬姑娘也一并到西院去,王爺有話要對她說。”
“你看你看,”余嬤嬤自鳴得意,“我說什么來著?喬姑娘,你大喜了,快隨我們來吧!”
喬心蹙著眉頭,心里七上八下的,跟隨兩人低頭匆匆往西院去,一路上胡思亂想著等會兒花亭風會跟她說些什么,而她又該如何回答。
入了西院門,卻聽見主廂房里有一男一女低低的對話聲,另有錚錚琴韻,隱隱夾在言語問。
怎么,除了花亭風,屋里還有別人?而且,是一個女人?
心里一緊,腳步頓時凝滯,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迫使她不敢上前。
屋內那女子的聲音好熟悉……不,不會的,定是她在胡思亂想!
“你們先在這兒候著,我去通稟王爺!蔽髟旱墓苁聥邒吲c喬心不熟,板著一副臉孔冷冷交代。
“施嬤嬤,您怎么有眼不識泰山呀,這是喬姑娘呀,怎么能讓她在屋外候著呢?”余嬤嬤上前笑說:“她可是未來的西誠王妃哦!”
“胡說什么!”施嬤嬤驀地大聲喝斥,“王妃此刻正在屋里跟王爺談論琴藝,這小小的黃毛丫頭怎么也敢冒充主子?”
“王妃?”余嬤嬤一怔,“哪個王妃?”
“當然是當今圣上的表妹、太皇太后親賜燕國夫人封號、咱們尊貴無比的西誠王妃,也是咱們王爺最疼寵的王妃啊,聽說,這次為了替王妃接風,王爺還讓人在府里掛燈籠表喜氣,因王妃久未回府,更是貼心的叫人繡了新被呢!”
“她……”余嬤嬤愕然,張大嘴巴,“她回來了?幾時回來的?”
“這豈是你們這些下人可以過問的?還不快把東西送到臥房里去!”施嬤嬤雙目一瞪。
“什么人在外面這樣吵?”這時,屋里傳來問語。
聽清了發問的聲音,喬心只覺得一顆心直墜到了懸崖里,全身發冷。
是姊姊在里面。
姊姊她終于回來了……
呵,好奇怪,姊姊終于可以回家,她應該為之高興才對,為何此刻的心情卻這般怪異,鼻尖也酸酸澀澀的,有一種落淚的沖動?
難道,她真的愛上花亭風了?她真的癡心妄想盼著當王妃了?
那天當著皇后的面,那樣大義凜然的她,原來只是一個心懷鬼胎的惡人……
“喬心,是你來了嗎?快進來吧!
姊姊在屋里喚她了,再害怕,再不愿見,也得進去。
艱難地挪動著步子,她邁入房內。
一抬眸,就看到了姊姊。一改從前的玄衣裝扮,身著金紅衣裙,頓時褪去了幽怨,變得容光煥發。
她正坐在琴邊,而立在她身后,拿著曲譜一一指點的,自然是花亭風了。
只是與他有幾日沒見了吧?他為何低著頭,一語不發,連看都不看自己?
病中對她的關切,難道只是傭人們無事生非的謠傳嗎?為何他此刻像一個陌生人一樣,渾身散發出冰冷?
“妹妹,快來坐下。”
姊姊在喚她,親切的笑容讓她心中益發有愧,仿佛已經犯下了什么對不起姊姊的罪行,一副做賊心虛貌。
“姊姊,你怎么回來了?”她低聲問。
“亭風親自到客棧去接我,我便不再賭氣,跟他回來了!
“你們……”她想問又不敢問,“和好了?”
“我都想通了,死者已矣,活著的人應該互相體諒,快快樂樂地過完下半輩子,何況當年亭風也是出于無奈,我折磨了他這么多年,算起來也夠了,所以……”噗哧一聲,她顯得有些羞赧,“喬心,讓你見笑了!
一笑泯恩仇嗎?可……父母之仇,真的可以這樣就原諒嗎?
姊姊會不會是假意回來,伺機再施報復?
喬心看不透那張笑臉下的真心,但也不必再看了——現在,姊姊已經回來,無論是親自回來報仇,還是與花亭風言歸于好,都沒有她這個外人的事了。
現在,她是多余的。
“喬心,亭風今晚要幫我設洗塵宴,你也來吧!睙崆榈穆曇粼俅蝹鱽怼
看來,姊姊是真的開心,她從來沒聽過她這樣笑,這樣愉悅的語調。
點點頭,垂眉之時,兩眼的余光忍不住再看花亭風一眼。
她跟這個男人,從此以后不會再有什么交集了吧?呵呵,兩人注定是生命中的過客,連最后的道別也沒有。
花亭風仍舊凝視著琴譜,在兩個女人說話的這么長時間里,一直沒有抬頭。
***
花園里掛著喜氣洋洋的燈籠,花亭風身著一襲灰袍,站在庭院的樹下,夜風吹起他的衣擺,顯得蕭瑟孤單,與整個府里的喜樂氣氛毫不相稱。
穆展顏走到他的身后,輕笑著挖苦,“愛妻回府,怎么如此惆悵?”
他轉過身,沉默不答,目光回避好友的臉,只是抬頭遙望樹間的月色。
“既然如此憂愁,何不把事情完全揭露?”穆展顏提議。
“她不會原諒我的……”半晌,他才幽幽答,“那天晚上她就沒有原諒我……把事情全部說出來,除了增加她的痛苦以外,不會有別的用處!
“所以你寧可讓蕭妍稱心如意?”
“這是我目前惟一可以走的路,否則,她會把一切都告訴她!
“所以你寧可跟一個威脅自己的女人共度余生,也不肯放手一搏?她當日沒有原諒你,不代表現在也不會原諒,女子的心思都是這樣,瞬息萬變,此一時彼一時!
“我不敢!
“不敢?”
“或許我是一個怯懦的人吧……”嘴角浮現一個自嘲的笑。
“呵呵,亭風,如果你是一個怯懦的人,那世上就再無膽大包天的人了。”穆展顏搖頭,“你這樣做,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陛下圣明,”花亭風終于坦白,“的確,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可以說來聽聽嗎?”
再次抬眸望向林梢明月,他緩緩道來!澳且惶欤彩窃谶@樣一棵樹下,我問她有什么心愿,她居然告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吃一碗糍粑,我開始很驚愕,隨后卻又十分欣喜,如果一個人能夠如此單純快樂的生活,那將是世上最好的事。
“我沒有本事為她除去煩惱,但既然現在上天已經幫她除去了,我又何必揭穿痛苦的真相?保持目前的一切,不是更好嗎?我只希望她能永遠像現在這樣無憂地活著。”
“寧可她像個傻子一樣生活?”穆展顏皺眉。
“有時候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會快樂!
“可……”還想勸說些什么,但他深知眼前的男子一旦心意已決,便無從改變,于是只能嘆一口氣,決定什么也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