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笑澐一手放在方向盤上,一手依然被他牢牢握住。
車上的鐘已經逼近一點,路上的霓虹燈還在閃爍,在這初秋的夜里,顯得有點寂寞,讓她不知怎地,對即將到來的分別感到些許寂寞。真是見鬼了,這種悲愁易感根本不該是她會有的,這男人真的對她有不良影響。
「先把車往前開吧!顾卣f,目光還是停留在她身上。
對于他的視線她不是毫無所覺,臉頰隱隱泛熱,但她還是放開手煞車,將車子開上路。反正捷運也沒車了,他要回去也只能讓她送,或是搭計程車了。
車子往前開了一陣子,她終究還是沈不住氣開了口。「我到底要往哪開?往車廠開?」
只見他搖了搖頭。「往妳家開,我從妳家樓下搭計程車回去!
「為什么?那樣會更遠,從這兒回去你車廠不是比較近嗎?」她困惑地問。
他輕輕嘆了口氣!笂呎媸且稽c都不懂,對嗎?」
她被他那夸張的嘆息給激到了,眉頭擰了起來。
「我是不懂啊,干么要繞遠路?除非是你根本不想回家……」她倏然打住,望著他依然扣著她右手的那雙大掌,終于明白了他只是想盡可能延長與她相處的時間。
驀然一抹突如其來的溫柔蔓延而過,她沈默了,心頭卻有股溫暖的感覺攏上。她沒再說話,只是將車速放慢,而車內盡管沈默,卻有種親昵感在爬升。
即使只是這樣默默地處在一個空間里,都可以感覺到一種淡淡的幸福。
車子緩緩地在臺北街頭游動,直到路過影城時,他忽然把臉貼在車窗玻璃,然后說:「開進去。」
「電影院?你想上廁所?」她將車子開進影城附設的停車場,拉起手煞車時問。
他下了車,她原本還在考慮是否坐在車上等他,他卻已經繞過車頭走來,拉開她的車門,將她帶出來,還不忘將車鑰匙抽起,放進他口袋。
「做什么?」她訝異地讓他拖著走。
衛海沒有回答她,只是握著她的手,平穩地往前走。
不久兩人站在售票口,她聽到他買了兩張票跟一杯可樂,然后繼續牽著她的手走進電影院。
「喂!」她卡在戲院門口,死不進去。「已經一點了,我明天還要上班耶!
他終于停下腳步。「妳是不是年輕人?」
「我二十七歲,應該還算得上吧?」她愣愣地答,不明白他為何又忽然改變了話題。
「我三十一了,還比妳大四歲,我都覺得自己還是年輕人,所以這不就結了?」他說完就繼續往前走,還不忘拖著她。
「結什么結?這跟看電影什么關系?」她用腳抵住最后一排的椅子,死不肯前進,大有不說明白別想唬瞬她的氣勢。
「年輕人熬點夜不會死,明天禮拜五,后天我會讓妳睡晚一點!顾托牡亟忉專Z氣像在跟小朋友說要乖乖上床睡覺,只是他鼓吹的是要她熬夜。
「什么你讓我睡晚一點,這是由你決定的嗎?」她還待抗議些什么,但人已經被他押進座位中,而電影已經開始,她趕緊閉嘴,怕被其他人噓。
電影在演什么她不大記得,只記得他把那杯可樂放在兩人中間,每次喝可樂時都會轉頭凝視她許久,她只好一次又一次把他的臉推開,讓他轉回螢幕上。
當他第N次把臉轉向她時,她終于掐住他的下巴,動作粗魯地將他的臉推回正面。沒想到她的掌心卻被他偷襲,他在她掌心啾了一下,恍若被燙到似的,嚇得她趕緊縮回手。
她將手藏在身后,瞪著他,掌心還感覺得到他嘴唇的觸感。她的心跳紊亂,覺得自己居然這么沒用,被一個微不足道的吻給打亂了心。
這下沒了她伸手阻擋,他干脆完全不看電影,緊盯著她看。
「衛海,看你的電影──」
她的聲音消失在他的熱吻中。
好奇怪,就算已經不是第一次跟他接吻,但她的心臟還是跳得這么快,她扶著他肩頭的手還是感到無力,整個身子也跟著軟綿綿的,像是生了病一般,使不出力來。
他的吻從放肆而溫柔,最后化成一聲聲嘆息,烙印在她的唇瓣上。
知道他也受影響,讓她心情稍微平衡一點。好在午夜場看電影的人不多,否則她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對旁人的目光。
最后,直到電影結束前,她做了一件從來沒做過的事,就是將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要命的是那感覺是那般自然,好像她已經做過千遍萬遍一樣。
那天晚上,她回到家時已經超過三點了。衛海沒讓她送,堅持在她家樓下搭計程車離開。
距離天亮沒多少時間了,但梳洗過的她,手里握著那張忘記還給他的身分證,望著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龐,目光中竟然多了幾分連她都沒發覺的溫柔。
*
經過非常短暫的睡眠,笑澐還是準時上班。
雖然身體疲憊,但精神倒是還不錯。今天早上她沒開車上班,反而搭了計程車。在車上時她還在想,昨晚忘記把修車的錢給他了。現在她的車在她這邊,他的身分證跟他的修理費也還在她這邊,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好讓她繼續跟他糾纏不清。
不過想起那男人一個比一個纏綿的吻,就算他的修理費跟證件沒在她這,她也不覺得兩人就真的能回到不認識的時候。這個男人是個無賴,但卻是個有品的無賴,讓人無法完全對他硬起心腸。
或許他衛海真的是她的罩門。因為她不吃軟也不吃硬,遇到他這個忽軟忽硬,軟硬兼施的家伙,可以攻陷她的縫隙自然出現。
走進公司所在的辦公大樓,警衛起身朝她點頭。
「郎經理,早安。」
「你早!剐芬渤c了下頭。
「郎經理,有您的包裹。」警衛從柜臺下方拿出一個提袋。
「包裹?昨天的嗎?這么早,快遞公司都還沒上班!顾詾槭亲蛱焓盏降陌,警衛忘記交給她了。
「不是,是今天早上送來的,其實那人才剛走不久。」他將提袋遞給她,順便請她簽收。
她才簽下自己的名字,就看到寄件人處填著「衛!箖勺郑s緊抬頭!改阏f送東西來的人剛走?」
「對啊,是一位高大的先生!
她快步走向門口,四處張望了一下,確定已經沒有衛海的身影了,這才緩緩走回大樓。「這么早,他難道不睡覺的嗎?」
她的臉色很快回復鎮定,拎著那個提袋,她搭了電梯上樓。一直到在她的座位坐好,電腦開了機,今天要用的檔案都調出來之后,她才容許自己打開那個提袋。
提袋內只有兩樣東西,一只保溫壺裝著熱咖啡,這咖啡的分量大概夠她喝上一整天沒問題了。另外是一個紙盒,里面是生菜沙拉,生菜看起來很新鮮,淋上義式油醋醬,看起來爽口而健康。她拿起貼在沙拉盒上面的紙條,上面的字體爽朗而大方,讓人看了很舒服──
年輕人:
咖啡燙嘴,但足夠妳撐完這一天了,記住,妳是年輕人。哈哈!
熬夜之后通常會沒胃口,希望沙拉可以讓妳吃得下。
給妳我的手機號碼。如果下班前沒接到妳打來告訴我妳的手機號碼,我就去妳公司樓下等妳下班。
比妳老一點的年輕人
看著字條下方的那串電話號碼,她又好氣又好笑地瞪著紙條。這男人,知道不能逼她太緊,所以沒留在公司樓下等她,但是也不放松,就這樣半威脅地要她的手機號碼。
將紙條放一旁,她倒了杯咖啡,然后吃掉了那盒沙拉。果然沙拉很對她的胃,吃完后精神提振許多。
等她收好桌上的食物,部門其他同事也上班了。
「郎姊,妳干么這么早上班?妳不知道這對屬下是一種精神迫害嗎?」她手下之一的小吳,一走進來就夸張地哇哇叫。「經理又不用打卡上班,這么早來不健康啦!」
笑澐涼涼一笑,看了看表,然后才抬頭看他。「我是不用打卡,但你要,現在是九點零一分!
「什么?!」小吳驚叫,趕緊拿著自己的感應卡在門上猛刷,但是怎樣也挽回不了消逝的那一分鐘。
整個辦公室因為小吳一早的耍寶而活絡起來。業務部一直是公司最活躍的部門,今天也不例外。
「郎姊,妳明天有沒有空?我們去看電影?」姜瑛凡將椅子拉近她身邊,輕聲地問。
「電影?」笑澐微微瞇起眼!肝摇罱刺嚯娪傲恕!
瑛凡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眼睛出問題了,因為她居然看到郎姊……臉紅?
不可能的!
「喔,那沒關系,我找別人去看!圭膊唤橐獾卣f!咐涉,妳的咖啡好香,妳現在都自己煮咖啡帶來公司喔?」
「嗯……」笑澐含糊地應了兩聲,然后打開保溫壺倒了一杯給她!高@給妳,想喝自己來倒。」
「謝謝郎姊,想不到妳這么會煮咖啡,真的好香喔,公司販賣機的咖啡根本不能比。」瑛凡開心地捧著咖啡坐回座位。
笑澐的心情卻不平靜,悄悄拿出那張被塞進抽屜的紙條,她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給他。
她相信如果她沒打,她下班時真的會看到他在公司樓下,這男人才不怕被人家指指點點,而且他絕對也有那個毅力等到她下班。可是如果打了,那她不就太乖了?那可不成。
猶豫了片刻,她拿起手機,按了他的號碼,傳了通簡訊給他。簡訊很簡單,只有「謝謝」兩個字。
傳送出去后,她又不安地想了想,再度打開手機,傳了第二封簡訊。這次長一點了──
[不準到公司樓下等我。]
她所不知道的是,衛海收到這封威脅意味十足的簡訊后,哈哈大笑,眼底的笑意久久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