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出庭的周六,耿唯心最大的消遣娛樂,就是窩在家中把從圖書館借來的各類書籍消化完畢。
傍晚時分,她剛閱讀完一本有趣的小說,起身沖泡了一杯熱可可,聞著甜膩的香氣,幸福地啜飲著。
突然,她聽到一陣微弱的熟悉鈴響,慢了幾拍才辨認出那是她的手機鈴聲!霸谀睦铩晃襾G到哪里去了……”耿唯心東翻西找,最后在書堆中發(fā)現(xiàn)型號老舊的行動電話。
她手忙腳亂的按下接聽鍵,卻不小心打翻了馬克杯,褐色的液體四處漫流,她急忙撲身搶救書本,忙得不可開交。
而電話彼端則傳來飽含慍怒的低沉嗓音,在她耳畔炮轟!肮⑽ㄐ,現(xiàn)在都幾點了,你人在哪?”
“湯先生……”聽到他氣急敗壞的聲音,耿唯心穩(wěn)健的心跳霎時亂了節(jié)奏,延滯了幾秒,她才驚呼一聲,后知后覺他生氣的原因──
“我忘記了!”她重敲自己的額頭。“我現(xiàn)在馬上趕過去!彼饋,將只擦了一半的污漬棄之不顧。
她沖回房間抓起外出的大型手提袋,只顧著確認重要的資料是否齊全,壓根沒注意到自己身穿家居運動服、頭發(fā)也一團糟,就套上鞋子奔出門。
耿唯心剛走出租賃的老舊公寓,她的身后就多出兩名年輕人,他們戴著鴨舌帽及口罩,看不清楚容貌。
由于時間緊迫,她急著趕路,沒留意他們越來越逼近的腳步。
兩個年輕男子互使一記眼色,然后分散開來,擋住她的去路。
耿唯心不得不止住倉促的步伐,睜大雙眸不解的望著他們!澳銈兪钦l?要問路嗎?”雖然他們不像迷路的樣子。
“你是耿唯心,耿律師吧?”其中一名男子嚴厲的問。
“你們認識我?”她眨著眼,顯得詫異!拔液苡忻麊?”她裝傻開玩笑,事實上,她已嗅出來者不善的氣息,心中有了防備。
“想借你的包包來看看。”男子話一說完,同行的另一名男子便粗暴的搶奪她身上的提袋。
耿唯心使盡全力捍衛(wèi),用身體將包包護在胸前,不讓他們得逞。“搶劫啊──有人搶劫──”她縱聲呼救。
可是,她住的陋巷向來冷清,鮮少有人出入,也只能祈禱左鄰右舍有人聽見,出面解圍,雖然她明白這樣的機率近乎零。
無論耿唯心如何死命抵抗,終究難敵男人的力道,不僅包包不幸被奪走,人也被粗魯?shù)耐频乖诘亍?nbsp;
“把東西還給我……”她忍著痛站起來,不死心的巴住奪取提袋的男人,效法八爪章魚般緊緊纏住對方,不肯妥協(xié)退讓。
受命于人的兩名男子并無意傷害她,但為了擺脫她的糾纏,不得已只好拎住她的衣領(lǐng),將她重重的往一旁摔去。
耿唯心的后腦撞上硬邦邦的灰墻,頓時眼冒金星、地轉(zhuǎn)天旋,等暈眩感稍退,兩名男子早已逃逸無蹤。
她扶著墻艱難的起身,仍舊沒放棄追回被搶奪的失物,她不心疼遺失的私人物品,而是擔心她為遺產(chǎn)官司所辛苦搜集的各項資料。
雖然不是最關(guān)鍵性的證物,但她深信,每樣證物都有其功能,或多或少在無形中左右著判決結(jié)果。
所以她向來堅持,訴訟期間每個環(huán)節(jié)都不能草率馬虎,有時候,看似微不足道的證據(jù)或詰問,都有可能推翻先前的一切,讓立場反轉(zhuǎn),或者使官司成為定局!
眼看后天即將開庭,那些曹仲觀早年寫給湯媽媽的書信,與兩人珍貴的合照,卻被劫掠一空,她要拿什么給法官看,證實兩人交情匪淺?
第一步都還沒跨出去,她就被對手痛擊,毫無招架之力。
就算知道那兩名搶匪是曹家的人派來的,但她無憑無據(jù),根本無法指控他們的罪行。
相反地,若能掌握這樁犯罪行為的線索,查出幕后指使者,對這次的爭奪遺產(chǎn)官司是十分有利的。
即使身負傷痛,耿唯心滿腦子想的全是關(guān)于官司的事,她像只無頭蒼蠅般,在街上來回尋找,詢問兩旁商家有沒有人看見她形容的兩名男子、以及他們的去向。
奈何,她得到的全是否定的回答,以及看怪物似的驚嚇眼神。
耿唯心內(nèi)心無比焦急,全然不在乎旁人的異樣眼光,只是一逕走著、問著。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直到天色已黑、雙腳痛得癱軟下去,冷不防跪坐在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突兀的反應把路人嚇了一大跳,紛紛走避。
耿唯心喘息著,在低溫中汗涔涔,眼中閃著淚光,心里感到無比挫敗及自責。
停下腳步,她才恍然記起和湯巽有約。
讓他等多久了?一定氣炸了吧!
思及此,她勉強撐起疼痛的身體,走到路口攔了計程車,趕往湯巽的住處。
一路上,耿唯心忐忑不安,陷入無盡悔恨的情緒中。她無法原諒自己的疏忽大意,導致膠著、搜證困難的案情雪上加霜,全數(shù)歸零。
她捂住臉,淚水終究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她嘗到了久違的軟弱。
原來她沒有想像中的堅強,堅強到足以承擔所有打擊。
***
抵達目的地后,耿唯心從外套口袋掏出皺巴巴的鈔票給司機,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進大樓,乘坐電梯。
站在湯宅門外,耿唯心不斷深呼吸,抱著必死的決心與勇氣按下門鈴。在等待的空檔,她意識到自己竟因緊張過度而頻頻顫抖。
前來應門的是湯書梅,乍見她狼狽的模樣,不由得大吃一驚。“唯心,你怎么了?快點進來坐。”
“湯媽媽,對不起,我……”她著急地想解釋。
“有什么話,先進來喝杯熱茶,再慢慢說!睖珪窇B(tài)度親切,幾乎把她當作自己女兒看待。
上回和她聊天時得知她父母皆歿,湯書梅對她就更多了幾分憐惜,想多關(guān)懷、疼愛她一些。
進到客廳,耿唯心對上的,是湯巽冷酷淡漠的俊顏,以及冰冷銳利的視線,正不悅的瞪視著她。
她抿了抿唇,低頭道歉!皩Σ黄稹彼穆曊{(diào)透著濃濃的鼻音,再也沒辦法像平常一樣,佯裝開朗的面對他嚴厲的臉色、面對自己的過錯。
“耿律師,這就是你所謂的負責?”湯巽從鼻腔哼出氣,字字嘲諷。
“對不起!惫⑽ㄐ牡念^垂得更低,既心虛又歉疚。
湯書梅見氣氛緊繃,忙不迭地出面打圓場!鞍①,來者是客,別這么兇!彼劝矒醿鹤拥那榫w,繼而拉著耿唯心入座。
不過,耿唯心拒絕了她的好意!皼]關(guān)系,我是應該被罵!
“什么意思?”湯巽聽出她話里的弦外之音,冰厲的眸光射向她!澳愀闪耸裁春檬?”
“我把證物弄丟了!惫⑽ㄐ奶拐\招供。“對不起……對不起……”她紅著眼眶,拚命鞠躬致歉。
湯巽不敢置信的睨住她,黑眸中閃動著憤怒的火焰,他費了一番氣力,才克制住想上前掐死她的沖動。“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他怒斥,緊握的拳頭,抬起又放下,再如何氣憤,他也無法對女人動粗。
該死的女人!他重重地踢了一旁的茶幾,發(fā)出不小的聲響。
“對不起……”耿唯心心里也不好受。但除了賠不是,她不知道還能說什么,發(fā)生這樣的意外狀況,她難辭其咎。
“唯心,東西是怎么弄丟的?”湯書梅倒很冷靜,畢竟一開始,她就不太贊同兒子和曹家打這門官司。
這女孩雖然某方面頗為粗線條,但幾次觀察下來,湯書梅覺得她在工作方面,十分盡責且仔細,是個很有理念的人。
瞧她一臉倉皇失措的模樣,事情一定不單純。
湯巽不以為然的低吼!皝G了就是丟了,任何理由都不是理由。”他的口氣專制霸道,完全不給耿唯心解釋的余地。
“湯先生說的對,把物證弄丟是我的錯!惫⑽ㄐ睦⒕坞y當!罢娴摹⒄娴、真的很抱歉。”她俯身下跪,頭幾乎與地板貼齊。
“唯心,你這是在干什么,快點起來!睖珪凡簧岬内吳胺銎鹚。
湯巽瞥了她一眼,暗中因她夸張的賠罪方式嚇一跳,雖感受到她濃烈的悔意,但他并未因此而消氣。“誰曉得你是不是在演戲?”他撇唇,語氣刻薄。
他不甘心一個多月來的努力,全被一個不中用的笨女人搞砸,他早就知道她不值得信賴。
他不禁氣惱起自己的妥協(xié),當初決定委任她負責官司訴訟,簡直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是他生命中,做過最失敗的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