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樺兒,你好點了嗎?媽帶了你愛吃的馬卡龍來,這可是媽特別拜托馥華大飯店的甜點主廚親自幫你做的,你快嘗嘗看!
“好。”很簡短扼要的回應,然后就沒有聲音了。
蔣宜樺的反應讓期待女兒能多說幾句的克麗斯汀。密特朗頗為失望。
抱著雙腿下巴擱在膝蓋上,像個孩子窩在窗邊貴妃椅上的蔣宜樺,一雙圓圓的陣子透露著一抹驚喜和不敢茍同。
出自國內(nèi)最知名飯店主廚之手,這盒馬卡龍絕對所費不貲。
不茍同是另一回事,東西都買了不吃可惜。
她拿起精致的盒子,把馬卡龍一個個送進嘴里,因為滋味太美妙,她眼睛不由閃閃發(fā)亮。
這段時間以來,蔣毅與克麗斯汀。密特朗對她是盡心盡力的照顧,在吃食方面請了知名營養(yǎng)師調(diào)配,每餐變換菜色,從中式粥品到煲湯,日本料理和精致的法國
菜,每一樣食材一個比一個珍貴,甜點更是千變?nèi)f化,讓前世出身平凡,在陶家又沒有受到好對待的她大開了眼界。
她向來不浪費食物,勤儉持家是她的優(yōu)點。
每天送進病房來的五星級餐點她一定吃得精光,每一道菜都好吃到她差點想把舌頭吞下去,好吃好睡大概就是她能夠這么快恢復元氣的主要原因之一。
蔣毅與克麗斯汀、密特朗送來的心意她很賞臉,但她仍不怎么開口跟兩老說話,除非必要才會應上一句。
雖然擁有原主的記憶,但生性單純的她畢竟不是個好演員,她稟持著少說少錯的想法與蔣毅夫妻互動,至于面對千金幫,她更是把嘴巴閉得跟蚌殼一樣緊,尤其面對吳沛馨時,她既恐懼又憤怒,可以說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能忍著不撲上前咬死那女人。
前世,她太懦弱太相信人,結果落得被害死的下場,現(xiàn)在有機會重生,她自然要想辦法改掉過去的缺點,但這不是一時半刻可以改變的,她需要時間和空間,最需要的是有勇氣和自信。
面對陌生的雙親和討人厭的千金幫讓她倍感壓力,不知該如何應付,生怕露出破綻,唯一能讓她信任的人只有凌然。
前世她跟凌然有許多交集,她看過給人霸氣冷漠感覺的凌私底下是如何激勵病患,面對小小年紀就得了腦瘤,壽命只剩三個月的兒童病患,他更是盡心盡力的陪著小斗士走完最后一程。
凌然的好,凌然的溫柔,從來不在外人面前展現(xiàn),他只有在私底下才會表現(xiàn)出藏在冷漠表情下的親和力,而很湊巧的她就看過好幾次,也見過凌然難得的笑容。
其實,他是個很適合大笑的男人,笑容爽朗耀眼又奪目。
頭一回看見他的笑容,委實讓她訝異不已,那個渾身上下充滿著冷漠氣息、散發(fā)生人勿近訊息的獨行俠凌然……原來也可以這么陽光。
她曾偷偷愛慕過凌然,陶志緯的虛偽及失敗的婚姻帶給她很大的打擊,那段期間她沒人能訴苦,唯一的朋友涂白洋因車禍需要長期復健,她不想再增加好友的壓力,所以一直隱忍著沒說。
而那時因緣際會,她與凌然的關系因到山上做義診有了進展,在山上時為安置病童小麥而起爭執(zhí),他從冷漠拒絕到心軟答應,這就說明他不是個無情的人。后來偶然幾次被凌然撞見她獨自委屈哭泣的模樣,凌然的安慰也讓她心情好過了些,從那時候開始,她便悄悄對凌然產(chǎn)生異樣情愫。
但她已嫁為人妻,加上個性嚴謹膽小,精神出軌這種事她絕對不允許,因此這分情愫她始終小心翼翼隱藏著,生怕被發(fā)現(xiàn)。
“樺兒,你在想什么?跟媽談談好不好?”克麗斯汀。密特朗看著女兒,內(nèi)心千頭萬緒,按捺不住開了口。
一個多月前女兒陷于生死交關,她才赫然想通,再怎么壞都是自己的女兒,縱使不受教常常惹禍,這次闖這么大的禍更是差點害死自己,但如果自己有好好盯著女兒,這種憾事興許就不會發(fā)生。在她看來,女兒會出事,她這個母親長期以來的漠視絕對是最大的主因。
蔣宜樺抬頭淡淡掃了母親一眼,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有什么事就跟媽說,別悶著,媽只有你這個寶貝啊,你悶壞了叫媽怎么辦啊!
“女兒啊,你這樣子爸媽很擔心,你就說說話吧!笔Y毅憂心忡忡,這一個多月來他感覺自己好像老了十歲,頭頂原就稀疏的毛發(fā)好像更少了。
“我……”她歪著頭,一臉苦惱。
面對陌生的父母,她真不知自己能說什么。
“跟媽談談凌然好不好,我聽護理長說,這幾天凌然每天都會抽空過來陪你?”
談凌然。∫朗Y宜樺想,他這個當事人一定不愿被別人在背后談論,但這話題對她而言的確安全多了。
吞下最后一顆馬卡龍,她看著四只眼睛睜大看著她的雙親,緊張的摩挲手,粉唇終于吐出聲音。
“凌醫(yī)師會帶著工作來病房消磨時間,雖然不太跟我講話,但他每天都會待上一小時。”這是她清醒以來說過最長的一句話,之前不是“嗯”、“是”、“好”這些不成句的單音,就是保持沉默。
克麗斯汀。密特朗掏出手帕,擦著奪眶而出的熱淚。
蔣毅更夸張,蹲下來激動的抱住女兒。
這、這是演哪出?有需要這么感動涕零嗎?
看著眼前的父母,蔣宜樺不由想起自己身為江圓圓時的雙親,他們向來漠視她這個平凡無奇的女兒,她在家中沒地位又得不到雙親的愛,唯一對她的希望就是她早日找個人嫁了。
她才上大四,雙親便不斷安排她相親,他們眼中只有豐厚的聘金,為了把她推銷出去更是無所不用其極,直到她遇上了學長陶志緯,才終止了一連串荒謬的相親。
她深受陶志緯的斯文溫柔吸引,據(jù)陶志緯所說,他愛她的單純無爭。
交往一年,結婚兩年,他們的愛情如愿修成正果。
原以為從此她可以擺脫冷漠又愛慕虛榮的原生家庭找到自己的幸福,卻在婚后才真正看清陶志緯的真面目。
陶志緯的斯文溫和只是騙人的表象,他從來不是個體貼的丈夫,他們婚后生活根本與幸福畫不上等號,她只是從一個冷漠的家庭踏入另一個更冷漠的世界。
陶志緯看上她并排除萬難娶她,是考量到醫(yī)師事業(yè)。
由于她溫順聽話、怯懦又逆來順受的性子,婚后不管他在外頭做了什么,她絕對可以當個沒聲音的女人,不會把事情鬧大,更不會影響到他的名譽,因此與其娶個有主見的女性,選擇她對他而言才是最方便的做法。
陶志緯自私的把難纏的父母交給她獨自應付,婚后家里的一切他皆不聞不問,公婆對她的刁難他看在眼底,但總是淡淡的丟一句要她自己忍著點,不曾站在她這個妻子的立場替她想想。
除此之外,更讓她心痛的是陶志緯會習慣性外遇,每次婚外情緋聞傳進她耳里時,他總能找理由為自己脫身,而她總是蒙蔽雙眼選擇相信。
無論如何,婚都結了。
她對婚姻有著從一而終的觀念,不論這段婚姻有多難走,她都會不斷安慰自己、給自己加油打氣定要堅持走下去,她深信總有一天公婆會接納她,丈夫會愿意回到這個家,陪在她身邊給她她想要的幸福。
結果,她等到的卻是陶志緯和吳沛馨外遇的事實。
陶志緯趁她在醫(yī)院當義工時,背著她把吳沛馨帶回家,若不是她臨時提早返家,親眼目睹他們的奸情,還不知道會被蒙在鼓里多久。
丈夫外遇,她徹底心死,那時她傷心的躲起來獨自哭泣又再度被凌然撞見,凌然生氣的要她馬上離婚,說她丈夫不要她,他要,他要成為她的天。
那一刻她才赫然驚覺,原來凌然心里也有她,只可惜命運作弄人,讓他們相遇太娩,這份感情只能繼續(xù)藏在心里,因此她故意裝傻,扭曲了凌然的意思,當作他只是同情她。
原本她打算盡快結束婚姻離開那個充滿謊言的家,但看著丈夫?qū)λ龥]有一句道歉還公然讓吳沛馨住進家里,吳沛馨甚至鳩占鵲巢的把她趕出主臥室,當下她心有不甘,不知哪來的倔氣,決定霸占正妻的位置到底!
然而她的反擊卻引來公婆的冷嘲熱諷,丈夫?qū)λ永淠,跋扈的小三吳沛馨三番兩次找她談判,所有人炮口一致對準她,團結起來逼她簽字離婚。
當了近二十五年逆來順受的乖乖女,她在那一刻性格大翻轉,堅決拒絕離婚到底。
她可以接受吳沛馨住進陶家,但吳沛馨永遠都別想成為陶家的少夫人,永遠只能當被人指指點點的小三。
沒想到她的硬氣給自己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麻煩,心狠手辣的吳沛馨開始在她的食物里動手腳,讓她怪病纏身。當她纏綿病榻時,他們對外宣稱她得了憂郁癥,吳沛馨看準了她無力反擊,每天在她的點滴里注射不明毒物,累積在體內(nèi)的毒素一天一天扼殺掉她的生命,直到她生命終了都沒人對她伸出援手,讓她含恨而終。
“樺兒,凌然還是一樣老是兇你嗎?”
蔣毅的關懷詢問鉆進蔣宜樺的耳里,將陷入前世可怕回憶的她拉回來,掙脫了過往的魔障。
她眨了眨眼睛,抓回飄遠的思緒!笆裁矗俊
“我說,凌然還是一樣常常兇你嗎?”
蔣毅身為院長,身邊自然有眼線幫忙盯著。
每一次他以上司身分打電話要求凌然過來看蔣宜樺,凌然無法拒絕,總是繃著臉來陰著臉離開,從來不給蔣宜樺好臉色瞧。
這些蔣毅通通都知道,但女兒就只要他,就算屢次被兇也要見他,蔣毅只好一再勉強凌然。
“他沒兇我,只是不太跟我說話,來這里總是做自己的事!毖劭词Y毅又想開口說什么,她趕緊替凌然說話。
“這樣很好,我不奢求凌醫(yī)師對我態(tài)度改變多少,我只是想要他陪而已,這樣就足夠了!
凌然陪在她身邊那短短的一小時,是她一天中最安心的一段時間。
她很珍惜,即便他連一句話都懶得說,連瞧她一眼都不愿意,但她真的已經(jīng)很滿足了。
“是啊,凡事慢慢來,凌醫(yī)師肯陪樺兒已經(jīng)是奇跡了。老公,你可別找凌醫(yī)師麻煩。”
“我知道,我不會管!笔Y毅答應妻子。“樺兒,別光談凌然。你身體呢,好多了嗎?我看過病歷,各項檢查都很正常,腦部受創(chuàng)的地方也恢復良好,應該可以出院回家了吧!
回家?!蔣宜樺的頭搖得跟博浪鼓一樣。
在醫(yī)院每隔兩天跟他們兩老短暫相處她都不知該如何應付了,回家天天對望那多糟糕。
在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前,她還是避著點好。“不要啊,那你是想在市區(qū)的公寓住嗎?”
她答案還是一樣,搖頭。
“難不成你要一直住在醫(yī)院里?”蔣毅跟妻子交換了個為難的眼神,然后勸道:“樺兒,你沒忘記你跟凌然是對門鄰居吧,如果你怕出院后見不到凌然,我可以去跟凌然交代一聲,他看在我的面子上會多關照你的,出了院你一樣能每天跟凌然見面啊!
“我不出院跟凌醫(yī)師沒有關系!
“那是為了什么?”
“因、因為……我老是感覺很累,頭有時候還會痛,我、我怕出院后在家會出狀況……總之,我想再留在醫(yī)院一段時間,可以嗎?”她不善說謊,眼神閃爍。
“當然可以,醫(yī)院是爸開的,VIP病房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吧!笔Y毅向來無法拒絕女兒,以前溺愛成性,現(xiàn)在看女兒這狀況,他更加狠不下心。
女兒以前那張狂的嬌氣不復見,那雙總是閃著算計的眼睛變得澄澈,看人時總是帶著一絲懼怕和無助,就像只擔驚受怕的小兔子,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疼女兒入骨的蔣毅如今對她更是連重話都舍不得說一句。
“可醫(yī)院總不能留太久,樺兒,媽下星期來接你出院好不好?”克麗斯汀、密特朗比較理智,溫柔的定出一個期限!斑@幾天再讓凌醫(yī)師跟其他科醫(yī)師做會診,替你再做一次全身性的精密檢查,如果沒問題就別待在醫(yī)院里了。”
“這……好吧。”好像沒有拒絕的理由了,蔣宜樺看著母親,扁扁小嘴,不甘不愿的點頭。“可是我有一個請求,可以嗎?”
“就算一百個請求爸都會答應你,盡管說。”不理會妻子的冷眼瞪視,蔣毅父愛泛濫。
沒辦法,女兒那雙小鹿班比的眼神那么楚楚可憐,把他都給融化了。
“我可不可以到處走走,一直待在病房里我都快發(fā)霉長菇了!边@段時間被限制行動,她真的快悶壞了!澳銈兎判模視艿驼{(diào),不會再找人麻煩,從現(xiàn)在開始我要好好重新做人,絕對不再惹事了!
過去的蔣宜樺已經(jīng)死去,現(xiàn)在開始她要代替蔣宜樺展開新的人生,當然不會重蹈她的覆轍,盡做些不討喜的事。
蔣毅和克麗斯汀、密特朗聞言又要噴淚了。
看來發(fā)生這場車禍也不盡然全是壞事,至少女兒經(jīng)過這一劫后脫胎換骨,變得懂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