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于宋盈盈對「共同居住」提出的種種限制,苦寒行只能想辦法配合她的休假,制造兩人相處的機會。
但是宋盈盈始終沒對他打開心房,對于住在「那個外科醫(yī)生」家里這件事一直很別扭。
過年時,苦寒行帶妹妹到梅子山和父母圍爐團聚,宋盈盈也回到宋家吃團圓飯。
各自歡歡樂樂過完新年,宋爸、宋媽也沒有再提起要把她送往「那個外科醫(yī)生」家,宋盈盈以為抵押事件就此不了了之,她終于可以回歸正常生活。
但是新年一過,苦寒行就上門要人。
究竟這樁抵押戲碼,什么時候才能落幕,她還要在「那個外科醫(yī)生」家里住多久?真非得要她找出所謂的真相才回得了家嗎?
「苦寒行……既然我媽連你的生日都知道,你們很熟吧?可以說說你跟我家是什么關(guān)系嗎?」宋盈盈又被叫起來煮消夜,她燙了幾朵花椰菜,通心面,幫他煮南瓜濃湯,還有一盤淋了蘑菇醬的牛排,然后帶著笑容陪他「聊天」。
「我直接把你被抵押給我的理由告訴你如何?」苦寒行解開袖扣,卷起袖口,拿起刀叉。
宋盈盈摸了摸自己的臉,摸到嘴角的笑容。她的笑容有這么假,讓他一眼就識破?
「不用了!顾逑录绨。
她撐著下巴,打了個哈欠,早知道就煮泡面打發(fā)他,一個大男人吃得比烏龜還要慢,一塊牛排還非得切塊,細嚼慢咽,他是準備吃到半夜兩點嗎?
宋盈盈一個白眼扔過去……
苦寒行剛回來,還沒換衣服,身上一件白色襯衫,很隨興地卷起袖口,宋盈盈這一眼瞥見他的左手前臂有一道十多公分的疤痕,經(jīng)過縫合的疤痕看起來曾經(jīng)受過重傷。
宋盈盈張大眼睛,雙眼發(fā)直。
「你的眼睛快瞪出來了,有什么好驚訝,還是,看到自己的杰作,你終于想起自己的惡行,開始心懷愧疚了?」苦寒行看她那又驚又疑的眼神里寫滿故事,不知道他手臂這道疤痕又被她編到哪一篇去了。
宋盈盈對上他的眼睛,眼里擺明告訴他:你在說什么鬼話?
「我連一只雞都不敢殺,我會砍你?真有這種事情,我想那一定是……你輕薄我,我出于自衛(wèi)才讓你見血;或者,我路過時撞見你強暴女生,我伸張正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相信這是身為一個人該做的事之類的!顾斡幌嘈艖{她溫良恭儉讓的樸實性格,自己十五歲時會是一個無緣無故把他砍傷的不良少女。
「……別看了!箍嗪欣滦渥樱幌矚g她緊盯著疤痕看。
「那到底是怎么傷的?傷口看起來滿深的!顾斡目谥碧谎劬秃茈y忘掉……心臟莫名發(fā)疼。
「你在意?」苦寒行瞇著一雙深眸凝望她。
「嗯。」宋盈盈對上他的眼睛。
「盈盈……」苦寒行掀起嘴角,她終于也開始關(guān)心他,對他有了感覺——
「我只在電影里面看過那種傷口,通常都是在黑道兄弟的火并后出現(xiàn)的。你身為一個外科醫(yī)生,讀醫(yī)學院的錢都是黑道老大贊助的吧?聽說你是醫(yī)院院長的外甥,你們醫(yī)院背后是誰在撐腰?你每天那么晚回來,其實不是待在醫(yī)院,是去拔子彈、治刀傷吧?我爸說你很危險,叫我離你遠一點,原來是這么回事……」
宋盈盈又打了一個哈欠,等著他把消夜吃完。
回想到這一段,苦寒行的心情更沉重了。
朝夕相處半年來,宋盈盈對自己沒有動心,已經(jīng)開始讓苦寒行感到焦慮,沒想到宋盈盈對他似乎沒有好感,他簡直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
麥元其拍拍好友的肩膀安慰。過去兩人如膠似漆,感情好得分不開,宋盈盈看著苦寒行的眼里充滿愛慕和崇拜,連他都羨慕,也難怪苦寒行無法適應宋盈盈的轉(zhuǎn)變。
「宋爸很疼盈盈,你和盈盈還沒相遇之前,他們父女感情非常好,盈盈經(jīng)常粘著宋爸。但是盈盈跟你交往之后,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宋爸被女兒冷落,老早就看你不順眼,不過最主要的還是……站在保護女兒的立場,宋爸對盈盈洗腦,抹黑你,這是可預見的。」麥元其分析宋爸不想把宋盈盈交給苦寒行的心情,他推測宋爸是苦寒行的第一道
障礙。
接著第二道阻礙是……
「如同你所說,前兩次都是盈盈自己看上你,你獲得她的感情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
盈盈外表看起來很乖順,骨子里有主張、有想法,過去盈盈眼里只有你,她粘著你,遵從的是自己的心意。但是這一次,盈盈是在被強迫的狀態(tài)下到你身邊,這種方式會惹她反感,讓她很難對你打開心房。宋媽很了解自己的女兒,祭出抵押這一招,把盈盈當?shù)盅浩啡拥侥闵磉,讓盈盈感到很挫折,打開始就無法對你有好感……真是高招!
麥元其拉開椅子,在苦寒行身旁坐下來。
「宋媽把盈盈交給你,只是遵守當時的約定,并不表示她贊同你的方式,這點你應該很清楚,怎么會被宋媽牽著走?」宋家長輩耍這些小伎倆,照理說應該瞞不過精明的苦寒行,苦寒行會照著做,麥元其猜想,一方面是因為兩位長輩是宋盈盈的養(yǎng)父母,另一方面……
「是我的疏忽,我對情勢判斷過于樂觀!箍嗪泻攘丝谄【疲辉阉渭腋改傅淖钄_放在心上。
「我看你是明知有陷阱,也會往下跳吧?為了擺脫你,這幾年宋媽經(jīng)常拉著盈盈去相親,企圖把她嫁掉。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忍受自己心愛的女人到處和別的男人吃飯,不知道哪一天和別人墜入愛河,何況你跟盈盈如此深的感情,你會接受一切不利于你的條件,急著把盈盈帶回身邊,也是無可厚非……
「說真格的,這幾年我一直很擔心你被逼瘋,連你前臂那道傷,當時我都懷疑你……算了,幸虧沒出事!挂磺卸歼^去了,宋盈盈重新回到苦寒行身邊,麥元其相信未來兩人一定能夠順利。
麥元其望著眼前夕陽,人還是應該活在當下,珍惜此刻的美好光陰。
苦寒行嘴角彎了一道笑容,他很感謝麥元其的關(guān)心。
只是,他不愿意再去回想這幾年他是怎么走過來。
「不過我想,既然宋媽肯交出盈盈,態(tài)度多少是有軟化了,宋媽應該也已經(jīng)明白盈盈在心底深處只看著你一個人!箍嗪袌允剡@段感情,多年來忍受煎熬,自我折磨,總算沒有白等。
「希望如此!闺m然當年各持己見,但立場都是出于一份愛,宋爸、宋媽對女兒的愛,他對宋盈盈的愛,所以對于他而言,宋爸、宋媽永遠都是他的岳父、岳母。
「不過老苦,你這只天鵝醫(yī)生一向光芒萬丈,憑你這美色,盈盈到你身邊都已經(jīng)半年,這段時間足夠你影響她對你的觀感,扭轉(zhuǎn)偏見,你到底是對她做了什么事,讓她對你誤解這么深?」麥元其把一張帥臉壓到苦寒行面前,用無比嚴肅的眼神告訴他,接下來是男人的時間,鼓勵他敞開心說來聽聽。
苦寒行扯起眉頭,把他的臉推開,直接打斷他滿腦袋的遐思,「沒有你想的那回事!
「嗤,這里又沒有外人,干么如此拘謹,你們以前在我面前打得火熱,老是忘記我的存在,我又不是不了解你對盈盈的饑渴程度,就算你撲倒她,故意在她面前脫光衣服誘惑她,爬到床上偷襲她,或是躲在窗口偷看她洗澡,踢她一腳害她跌倒,再借機會緊緊抱住她,我都不會感到意外。如果以上行為你一件都沒做,我才會說你不正常。」
苦寒行當然是一個正常男人……
面對喜鵲溪,坐望滿天夕陽紅,苦寒行臉上的紅,究竟是夕陽染紅,還是有鬼的紅?
麥元其嘴角一撇,酒瓶和他碰了一下。在他看來,老苦臉上那抹紅是有鬼的紅。
苦寒行總算還是個男人,他就放心了。
「啊——」
永夜市老街上的早晨一如往昔,只有老人散步。
天色才剛亮,一聲尖叫蓋過大清早的鳥叫聲,紅磚道上幾個老人仰頭望向已經(jīng)歇業(yè)的苦氏中醫(yī)診所那塊招牌,拉長耳朵聽了一下,聲音沒了,回頭繼續(xù)散步。
苦家只剩下長子住在家里,是個帥哥醫(yī)生,平常敦親睦鄰,清晨慢跑都會和老人家聊天、打招呼,老人家們大小毛病的諮詢電話從來不漏接,提供建議的聲音也相當親切。
半年前一個大清早,苦家傳出女孩子的尖叫聲,讓左鄰右舍很緊張,后來才弄清楚,原來帥哥醫(yī)生已經(jīng)訂婚了,他的未婚妻搬來和他住,一時還不習慣。
所以現(xiàn)在附近老人家們都知道,帥哥醫(yī)生家里住了一個非常害羞的未婚妻,撞見帥哥醫(yī)生洗澡出來只裹著毛巾會尖叫,自己跌倒被帥哥醫(yī)生摟個腰也尖叫,轉(zhuǎn)身自己撞進帥哥醫(yī)生懷里被親到臉頰也要尖叫,連她自己沒聽到敲門聲,被帥哥醫(yī)生打開房門看見她換衣服都尖叫。
這一大早的尖叫聲,不知道又為哪一樁?
老人家們聽著很羨慕,大伙兒都忍不住開始期待,苦家這個害羞的未來小媳婦兒哪天終于看到帥哥醫(yī)生赤裸裸的強健體魄……
苦家一早的尖叫聲,是從客房傳出來。
苦寒行在樓下穿好慢跑鞋,正要出門,聽到宋盈盈叫嚷,他趕忙沖上樓。
「盈盈,什么事……」
宋盈盈抱著枕頭醒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男人的后腦杓。
男人只穿了一條短褲睡在她床上!
宋盈盈第一個直覺是苦寒行爬上她的床,她嚇得驚叫,枕頭用力一扔,從客房跑出來。
「你……不是……」她以為這時候應該在她床上的苦寒行大色狼,卻從樓下跑上來,讓她一臉錯愕,眼睛來回望。
苦寒行在這里,那在她床上的男人是誰?
「一大早就大呼小叫,發(fā)生什么事了?」裸露著陽光猛男的胸肌,有力的臂膀,穿著一條短褲的男人晃出來,一臉被吵醒的不爽。
「麥……元其!」就像看見哆啦A夢使用任意門出現(xiàn)在小紅帽與大野狼的童書畫面里,宋盈盈滿眼不可思議。
為什么麥元其會從苦寒行家里冒出來?
「……你什么時候來的?」苦寒行見他只穿著一條短褲從宋盈盈房里出來,理智瞬間崩斷了幾條線,想起醫(yī)院最近新進一批手術(shù)刀,是該抓個人來試刀。
麥元其在苦寒行銳利的眼神下清醒,看見他一身慢跑裝備,而宋盈盈一臉倉皇,自己剛才好像是被枕頭砸醒……看這情況是他闖禍了。
「昨天半夜。我忙完開車趕過來,一倒下就睡了。我先聲明,我不知道盈盈睡在這間,我以為旁邊的人是你!果溤浜苌髦氐呐e手發(fā)誓。
「……你們認識?」宋盈盈來回望著兩個男人,臉色已經(jīng)恢復平靜,眼底的驚嚇消失了。
苦寒行瞇起眼瞪著她,「發(fā)現(xiàn)你身邊睡的人不是我,而是麥元其,好像讓你松一口氣?」
「嗯,是啊,我認識元其很久了!顾斡c點頭,發(fā)現(xiàn)床上的人不是苦寒行,她只差沒拍拍胸口安撫受驚的自己。
苦寒行眉間的深紋皺起,滿腹怒火燃燒。
「盈盈,這個時候你就少講話了!果溤渲辽龠懂得什么場合能夠開玩笑。
自己不小心爬到好友的女人床上,眼下他都要被宰了,宋盈盈還出聲,這根本就是在補刀。
宋盈盈滿臉問號,她是因為認識麥元其很久了,深知麥元其的為人,他不會欺負女生,相信他不是故意爬上她的床,所以她才放心,有哪里不對了?
「你平常都鎖門,為什么昨天沒鎖!」苦寒行怒了。
「我是忘記了……」宋盈盈連自己有沒有鎖門也搞不清楚,但是被苦寒行瞪,又被他咆哮,她更搞不清楚原因,「你現(xiàn)在在兇我嗎……憑什么?」
不過就是一場烏龍,況且當事人是她,她都不生氣了,他發(fā)什么火?
憑什么對她發(fā)火?
窗外,依然是早起的鳥兒在叫。
苦寒行把宋盈盈吼了,轉(zhuǎn)身就出去。
「0918-072502……喂?是『豆趣』嗎?我要訂一杯高纖地瓜豆?jié){、一杯天然芋頭豆?jié){、一杯養(yǎng)生綜合堅果豆?jié){……對,苦家中醫(yī)診所這里……對啊,家里來了客人。嗯,苦醫(yī)生慢跑經(jīng)過時會順便拿,麻煩你了!顾斡喓枚?jié){,掛上電話。
「家里啊……」麥元其站在宋盈盈身后,看那本「外賣簿」,瞥一眼豆趣的名片,上面寫著鮮濃純,全豆豆?jié){專賣店,還有全省宅配的電話。
「啊,我干么要幫他訂,給他補足營養(yǎng)有力氣亂罵人,我何必自找苦吃?應該兩杯就夠了!顾斡瘺]聽到麥元其的話,一個人盯著電話喃喃自語。
「老苦慢跑會經(jīng)過那家豆?jié){店?」
「不會,那是他朋友開的,他出去慢跑時都會繞過去拿。他這個人很好養(yǎng),什么口味他都喝,我通常是早上想喝什么才決定,所以都是我打電話去訂,這樣他過去時就不用等!
「老苦在氣頭上,還會記得嗎?」
「嗯,他這個人脾氣是古怪了點,不過該做的事情都會做,不會被情緒左右,不像我老是忘東忘西,有時候我忘了訂,他會打電話回來問!顾斡肓讼耄抗鈴碾娫掁D(zhuǎn)開。
「不改了?」
「我就說他這個人陰陽怪氣,我故意不幫他訂一定會惹到他,要是讓他不高興,明天起他不繞過去拿,我的早餐就少掉營養(yǎng)好喝的豆槳了。而且出錢的人是他,看在他特地繞路跑一趟的分上,就三杯吧!
「老苦這個人陰陽怪氣啊……」麥元其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你去刷牙洗臉,我去做早餐,需要牙刷、毛巾嗎?」
「有嗎?」
「有,我拿給你!
「麻煩你了!果溤鋼P起嘴角。
他真是不明白,苦寒行怎么會以為兩人毫無進展?宋盈盈把這里當自己的家,儼然女主人的模樣,還摸清楚他的脾氣,連默契都培養(yǎng)出來了。
宋盈盈把盥洗用具拿給他,進廚房去弄早餐。
麥元其帶了法國長棍面包來,她準備了蜂蜜、水果,燙了些青菜,炒了一盤海鮮,煮了洋蔥湯。
等苦寒行慢跑回來,手上果真多了三杯豆槳。
苦寒行的氣是消了,不過宋盈盈顯然還是覺得很委屈,三個人的餐桌上,她把苦寒行當空氣……
「原來你們這么熟,你連他家的鑰匙都有,你這么常半夜跑來過夜啊……可是為什么你會以為睡在客房的人是他呢?」
他,苦寒行,有自己的房間,為什么要跑到客房睡?這就是宋盈盈不解的地方。
宋盈盈坐在麥元其的身旁,和苦寒行隔著距離,一雙眼睛也只落在麥元其身上。
「你都沒發(fā)現(xiàn)嗎?你那個房間是用活動門隔成兩個房間的。」
「我知道,那怎么了?」宋盈盈曉得化妝臺靠著的那面墻是活動門,但這個家除了苦寒行,還有他的父母、妹妹的房間,她得尊重別人的隱私權(quán),所以她不曾去拉開看。
「里面那間沒有獨立的門,要穿過書房,浴室只能用客廳外面這間。你的房間離客廳近,而且有浴室,老苦是體貼你,把房間讓給你,自己窩到里面去睡沙發(fā)床,我昨晚太累了,懶得鉆進里面,我是睡在老苦的床上,哪知道床上的人是你。」麥元其撕了一塊面包,喝了口香濃的芋頭豆?jié){。
「哦……」宋盈盈不曾去開過苦寒行的房門,不知道那間是書房,苦寒行原來睡在她隔壁?
宋盈盈瞬間心跳加快。
「其實那本來就是一個房間的設計,那個房間是給老苦討老婆用的,所以連嬰兒房也考慮在內(nèi),才會有活動拉門……」麥元其想讓宋盈盈了解她睡的那個房間最初設計的用心,可話說到一半,察覺他不小心捅到苦寒行的痛處,趕緊轉(zhuǎn)移話題,「盈盈,面包店的生意好嗎?」
苦寒行討老婆用的房間……他有對象了?
宋盈盈心臟刺了一下,怔了怔,努力轉(zhuǎn)移心思,笑望著麥元其。
「嗯,多虧你幫忙找到那間店面,里面所有的裝潢跟廚房設備都跟我夢想的一樣,而且租金又便宜,連小鴨都說我們賺到了。不過很不好意思,你好心幫忙,反而被我爸媽念了一頓,嫌棄地點在醫(yī)院對面,又嫌店面太小。他們住慣大房子,都不知道外面的物價,我也很頭痛,你不要放在心上!拐f起她和小鴨兩人開的希望烘焙坊,宋盈盈的精神就來了。
「我知道,宋爸、宋媽疼女兒嘛。」麥元其睇一眼苦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