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公事處理完畢,但獨居的帥冠宇在所有員工都下班以后,依舊留在公司上網,和遠在異國的雙親透過視訊聊聊,再去公司內設的員工休息室玩玩Wii、上一下跑步機健身,等他設定保全、踏出公司,已經是晚上十點半多了。
而他萬萬想不到的是,才步出大門,就見一個女人低垂著頭,坐在外頭階梯上。
“不可能吧?”
他步下階梯時喃喃自語,因為這女人的身形像極了今天下午被他趕出公司的俞雅玟。不過,應該不可能是她吧?
才這么想,他便瞧見了女人腳上那雙娃娃鞋。就算昏暗的燈光讓他看不清對方的衣服顏色,但記憶力超強的他一眼就認出那跟俞雅玟的鞋子是同一款。
“搞什么?”
他蹙眉停下,為難地看著眼前這大半夜還賴睡在他公司門前的女人。
很想當作沒看見,一走了之,省得她醒來又糾纏不休,但他終究還是沒那么冷硬,只能無奈地喚醒她。
“喂!俞——”
他只是輕輕一推,但她沒醒過來,還直接往旁邊倒下去,眼看著就快撞上水泥墻,帥冠字眼明手快地扶住她,才沒讓她的腦袋撞出一個包。
“喂,你——”
正在納悶她怎么反應如此奇怪,他觸著她的臉頰才發現她體溫異常,恐怕是因為發燒才昏睡在這里。
“欸,真會給人添麻煩。”
嘴上埋怨歸埋怨,帥冠宇還是飛快將她抱起,開車送她到附近的診所,把已經關門休息的老醫生叫來看診,又打針又吊點滴的。折騰到將近凌晨才抵達家門。
在醫院搜了一回,回家再把她皮包里所有東西倒出來查了一遍,還是沒有一樣能連絡她家人的資料,看來今晚是非收留她過夜不可了……
“真是的,出門連張證件都不帶……”
他死心地收拾好她的皮包擱在床邊矮柜上,伸手摸了一下她額頭,確認降低的體溫沒有再升高,這才稍稍安心。
“你的腦袋里到底都裝些什么?”
他坐在床側凝視著俞雅玟憔悴的病容,想不透她有什么理由要如此堅持。
依她表妹昨天所說的,她那個重男輕女的奶奶待她只有“無情”兩字可形容,只要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回來,她總經理的寶座勢必得立刻讓位。
換成是他,還有可能在那之前將公司大權轉移到自己手中,奪了董事長職位也不是什么難事,可是她絕對辦不到這些。
要說她是覬覦當上總經理的高薪,想說能領多久就算多久,也不在乎公司被她這個外行人搞垮,她又不惜重金找上“萬能派遣”,還不死心地守在外頭打算說服他,表示她是真的想做好這份工作,所以這也說不過去。
那么,只剩一個理由。
她是真心、不求回報地想幫她奶奶的忙。
“果然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
他罵著,眉心微擰,無端心煩氣躁起來。
他最受不了這種沒心機的善良笨蛋了,他只消一眼就看穿她不是經商的料,對從商八成也沒什么興趣。都直說她是商業白癡了,她就該認分回到自己本行,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對她才是好事,何必為了不在乎她的家人勉強自己?一點意義都沒有。
就像當年,竟然跟隔天就要出國的他告白,也不想想成功的機率微乎其微,凈做些無意義的事。
“帥冠宇……拜托……”
昏睡中的俞雅玟突然皺了皺眉,發出含糊不清的夢囈。聽起來像是正在夢中拜托他重新考慮當她秘書一事。
“我什么都沒聽見!
他說完起身,擰眉注視了她幾秒,轉身離開了客房。
*
清晨五點多,天剛蒙蒙亮,俞雅玟也終于醒來了。
腦袋還有些昏沉的她睜著一雙眼,迷惘地盯著天花板看了許久,漸漸想起來自己昏睡前最后發生的事——
她在診所吊點滴,而帥冠宇就坐在病床邊。
還記得他下了逐客令以后,她一個人在街上游蕩好久,想來想去還是不想那么簡單就放棄,又打電話想說服他再給她一次機會,可惜他似乎早料到這一點,要總機小姐婉拒轉接。
無計可施的她只好采取最笨的守株待兔,在他公司附近等他下班。沒想到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就是不出現,累得她不顧形象坐在石階上等,等得打哆嗦、頭發昏、不知怎么就被他送去就診了。
“……這應該是他家吧?”
她喃喃自語。從窗簾透進來的稀微光線看不清房內布置,也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間,她又昏睡了多久,等她看到手腕上的表顯示已是隔天凌晨五點多,雙眼立刻瞪大。
“慘了——”
她啞掉的嗓子發出哀號,因為今天是她到公司走馬上任的第一天,而且早上八點半就得參加第一次的會計部門半年報會議,她得快點回去梳洗,還得惡補一下先前跟在餐廳的工讀生借來的初級會計課本,能看懂多少算多少,只要少出點糗就好。
“哎喲~~”
她要下床,卻一個腿軟滑跪在冰冷的磁磚上。這回感冒癥狀似乎不輕,頭痛、喉嚨痛,外加筋骨酸痛、四肢發軟。實在讓人很不想離開溫暖大床……
“不行,爬也得爬去,不然一定會被人以為我是臨陣脫逃。”
她以言語激勵自己,一時沒力氣站起身,那就先用爬的——
“喝!”
帥冠宇一打開客房的門,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緩緩從幽暗遠方往門口爬來,那恐怖景象嚇得他當場倒退。
“怎么了?”
俞雅玟抬頭看見他一臉驚惶地瞪著她,也緊張地張望自己四周是不是出現了什么怪東西。
“你——”認出是她,他立刻火冒三丈地質問:“你沒事在別人家里學貞子爬干么?都幾歲了還那么幼稚!”
“學貞子?”她連忙將一頭亂發撥到耳后!拔沂菦]力氣、一時腿軟,又急著要離開,所以才想說先爬幾步,哪曉得你剛好進來——”
她話還沒說完,帥冠宇就已來到她面前,伸手將她拉起。
“難道你打算一路爬回家?”他真想剖開她的腦袋看看是不是空的!皼]力氣就多躺一下,我還不至于沒人性到跟你收住宿費,用不著偷跑!
他話里的揶揄讓她脹紅臉!拔也皇窍脒B聲謝都不說就偷偷溜走,只是今天是我第一天去公司上班的日子,還有重要會議要出席,時間就快要來不及——咳、咳……”
他反射性地伸手想幫她拍背順氣,又覺得似乎太過親匿,便將手放下,轉身離開房間。
俞雅玟愣了愣,以為他是懶得理她才離開,沒想到過一會兒,他便端著一杯白開水來到她面前。
“喝吧!”帥冠宇把杯子交到她手上!拔以谠∈曳帕诵碌拿砗脱浪,你去梳洗一下,等吃完早餐我就開車送你回去!
“請問——”俞雅玟有個疑問實在是憋在心里難受!盀槭裁茨銜䦟ξ夷敲春?”
“對你好?”他像是被這句話問住了,但隨即又悻悻地回她。“如果你那么覺得,那就請你‘知恩圖報’,以后別再打我的主意。”
“你是指請你當我秘書的事嗎?”
“不然還有哪件事?”他說完便轉身離開。
是——到現在還是喜歡你,希望你能當我男朋友的那件事。
凝望著他挺拔的背影,這句話俞雅玟放在心頭,不敢再貿然說出口,不然搞不好會被他一把拎起來當成垃圾丟到門外。
可是,她是真心那么盼望。
原以為這輩子不可能再見到他,也將最初的愛戀記憶封在心底,但是就在見到他的一剎那,那苦澀又微帶甜蜜的暗戀心情突然全數涌上心頭,在重逢的那一刻,她依舊因他而怦然心動。
尤其是剛剛當他去而復返,將一杯溫熱開水交到她手中的那一瞬間——
她,又對他二度鐘情了。
。
吃完早餐,帥冠宇二話不說地把藥袋交給她,盯著她吞下一堆五顏六色的藥,然后立刻開車送她回家。
俞雅玟坐上他的銀色休旅車,他只問了她家地址,然后再也沒開口,還好音響里不斷傳來悠揚樂聲,讓空氣間不至于彌漫著沉重的寂靜。
“……音樂很好聽!
“是理查·史特勞斯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你可以去唱片行的古典樂區找。”
“好,謝謝!
理查——呃,后面全忘光了。
如果她是卡通人物,現在臉上肯定浮現了三道線。
本來是想找話題的,結果雖然如愿引他開口,她卻有聽沒有懂。一句話都搭不上。
唉,古典樂呀……跟她最熟的只有垃圾車常放的那一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