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妏薔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直到刺耳的門鈴聲喚回她。
葉瑾彤沒有親人,朋友也不多,會是誰來找她?
盡管有些疑惑,她還是起身去開了門。
「佑……呃,經(jīng)理,」她意外的看著門外的人,「你怎么來了?」
他來做什么?不對,應(yīng)該問,他怎么進(jìn)來的,下面不是還有道大門嗎?
不過那道門常有人忘記關(guān),所以他能上來也沒什么好奇怪……
雖說韋佑書是她頂頭上司,不過他請了一星期的假,所以他們從喪禮那日后,就沒再碰過面了。
她原先對公司的事一無所知,不過這些日子在辦公室里聽了不少,才知盡管韋佑書在公司里的職位只是經(jīng)理,卻同時也是公司里三位董事之一,甚至握有將近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根本是公司最大股東,因此他若想請假豈有不準(zhǔn)的道理?
韋佑書沒回話,只是皺眉瞪著她,突然道:「你剛哭了?」
她睜大了眼直覺的想否認(rèn),但卻又想問他怎么知道。
「你眼睛紅紅的,臉上還有淚沒擦干。」他直接替她解了惑。
「哦……不好意思,我剛想到一些事,所以情緒有點低落……」她愣了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慌忙在臉上隨意抹了抹,她講到一半,又覺得他說不定根本不想聽她解釋這種無聊的事,因此尷尬的輕咳了一聲,「那個……先請進(jìn)吧!
他沒同她客氣,點了點頭,踏進(jìn)屋里仔細(xì)打量里頭的擺設(shè)。
崔妏薔不覺慶幸自己這幾天稍微打掃過房子。
「那個,韋經(jīng)理突然過來……有事嗎?」別說今天是周末假日她不上班,就算平時有什么要事,可以用電話通知吧,怎么會跑來突襲她家?
「正巧有事經(jīng)過,就順道上來看看了。」
這是謊話,事實上他是特地繞過來的。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突然跑過來,只曉得最近總莫名想到她,想著她認(rèn)真工作的神情,想著那天她跌進(jìn)他懷里時空氣中流動的曖昧氣息。
當(dāng)時他心情煩亂沒想太多,可這幾天休假在家,那畫面時不時躍入腦中,甚至瓜分不少他思念妏薔的時間。
而剛才從韋家離開后,他心情不怎么好,不想回自己的住處,卻忽然有股想見她的強(qiáng)烈慾望。
為此他還特地去了趟公司,翻出員工資料好確定她住在那老公寓的幾樓。
他說服自己,他只是擔(dān)心那天在妏薔喪禮上自己那一推對她造成的傷害,因此特地來確認(rèn)一下她的情況。
「。俊勾迠p薔呆了呆,「呃,那你先坐一下,我去泡茶!
雖然她還是搞不懂他到底來做什么。
韋佑書在聽到泡茶兩個字時微微挑了眉,但他終究沒說什么,只是依言在客廳沙發(fā)上坐下,順便好奇的觀察桌上那鍋不知名液體。
五分鐘后,她捧著一個馬克杯走出廚房。
「我家有點簡陋,只能請你將就一下了!
「其實就算你端杯白開水給我也無妨。」韋佑書勾了勾唇,他本不是大哥那般講究生活品味的人。
不過當(dāng)他接過那杯黃澄的茶水.一股清雅的香味隨著嫋嫋白煙飄上竄入鼻尖,卻有些意外了。
「這是花茶?」
「是啊,花茶沒什么咖啡因,比較不會影響睡眠……呃,我家只有花茶,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再去倒杯白開水給你好了。」
「我怎么記得你以前一天至少要喝兩杯咖啡?」他狀似不經(jīng)意的問道。
「你……也知道我失憶,根本不記得自己過去是什么樣子!惯@理由她發(fā)現(xiàn)自己越用越駕輕就熟了。
「失憶后連喜好都會改變,倒也挺特別的。」他輕抿了口那杯洋甘菊薄荷茶。
聽出他話里帶著的試探意味,崔妏薔隱隱感到心驚,只得勉強(qiáng)一笑,「就算沒失去記憶,這世上又有哪個人一輩子都沒改變過喜好?」
「那也是!顾c頭,忽然指了指桌上的東西,「這是什么?」
「這是皂液,剛打到一半!菇Y(jié)果他就來了。
她說著,重新戴上手套,輕輕攪動觀察皂液的狀態(tài)。
「所以你剛一面攪拌皂液一面哭?」方才她應(yīng)門時臉上未擦干的淚,莫名灼得他心口刺痛。
崔妏薔怔了好一會兒,淡聲道:「韋經(jīng)理怎么對我的私事這么有興趣,不怕我會錯意,再次愛上你嗎?」
從他先前的反應(yīng),不難看出「葉瑾彤」先前對他的愛慕,多少引起他的反感。
「你會嗎?」他不答反問。
她還沒失憶前種種殷勤追求的行徑確實令他很困擾,若不是看在她工作能力強(qiáng),早就請她走人。
相較之下,雖然聽說現(xiàn)在的她工作效率比以前低一倍不只、偶爾還會犯一些菜鳥才犯的錯誤,但光安份乖巧不多話這點,就讓他欣賞多了。
「那可難說……若你一直這么關(guān)注我的話。」崔妏薔咕噥著。
這話雖不真,卻也不盡然是假話,現(xiàn)在她對他的感覺真的很復(fù)雜。
相識二十多年,她卻在變成「葉瑾彤」后才發(fā)現(xiàn)對他的認(rèn)識少得可憐。
她總以為他吊兒郎當(dāng)、無所事事,不像韋佑倫努力上進(jìn),沒想到其實他自食其力,不愿留在韋家的公司受家族庇蔭,反而與朋友開了間公司,盡管規(guī)模不大,每年卻賺了不少錢,比韋佑倫爭氣得多。
她以為他沒有煩惱,整天漾著陽光的笑臉,不料他的笑容原來只會在「崔妏薔」面前出現(xiàn),偏偏過去的她甚至不愿多看他一眼。
她以為他從不對誰用心,卻不知他早將一顆心系在自己身上。
她以為他沒他大哥優(yōu)秀,可事實卻是無論在才華、努力、對待感情方面,韋佑書都比韋佑倫強(qiáng)上百倍。
他唯一輸給他大哥的,只有她這個識人不清的笨蛋竟然棄他選擇韋佑倫。
崔妏薔當(dāng)然不可能因為知道韋佑書喜歡自己就立刻愛上他,但現(xiàn)在若要她在韋家兄弟中擇一,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韋佑書大勝。
想著,她的胸口居然悶悶的痛起來。
「能夠說出這樣的話,我相信日后你不會再做出那些讓我為難的事了!鬼f佑書淡淡揚(yáng)唇,「而且你夠聰明,知道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人,應(yīng)該不會傻得投入感情在一份注定沒有結(jié)果的愛情上!
「……」崔妏薔很想八卦的問「葉瑾彤」過去究竟做出哪些讓他為難的事,不過猶豫半天終究還是沒膽問出口,只能繼續(xù)郁悶的打她的皂。
「你那鍋皂液還要攪拌多久?」韋佑書的注意力突然轉(zhuǎn)回她正在打的皂上。
她想了下,「我今天做的是馬賽皂,要打挺久的,三四小時跑不掉吧!
她原是故意挑這種皂打好消磨點時間,免得自己一直胡思亂想。
不過他的突然來訪顯然比打皂更有效果,從他進(jìn)門到現(xiàn)在,她完全沒再想起那些煩心的事。
「妏薔也喜歡做馬賽皂!鬼f佑書忽然道。
喝花茶、做手工皂……這些明明都是妏薔的興趣,要不是他已相信葉秘書是真的失去記憶,而且也不認(rèn)為葉秘書會曉得妏薔這些小小喜好,他都快懷疑她是為了引起自己注意才做這些的。
她的手頓了會兒,又繼續(xù)攪拌,「你真的很關(guān)心她!
她的確愛打馬賽皂,一方面是享受打皂的過程。另一方面也喜歡馬賽皂溫潤的洗潔感,但她不曉得他居然連這都知道。
「愛一個人時,不需要特別注意,關(guān)於她的所有訊息就會自動被捕捉吸收,不知不覺就了解她的一切了!
他淡然的笑著,可她卻聽得心痛。
「她是笨蛋,才會選擇你大哥那劈腿爛人……」她喃喃的道,覺得鼻子又發(fā)酸了。
如果當(dāng)初她選的是韋佑書,他們現(xiàn)在就不一樣子吧?
「連你也看出我大哥和他秘書不尋常了?」原來連自個兒秘書都在喪禮上看出端倪了,韋佑書苦笑,實在為妏薔感到不值。
「哼,看那模樣,說不定她很快就變成你大嫂了!瓜肫鹣惹奥牭巾f佑倫與袁予情的對話,崔妏薔心頭便又冒出一股火——非關(guān)嫉妒吃醋,純粹是氣自己識人不清,竟想將后半輩子交給一個只圖她家財產(chǎn)的劈腿男。
「她進(jìn)不來的,韋家的媳婦可不是那么好當(dāng)。」韋佑書淡聲道,省去自家兄長挪用公款與自己威脅的部份。
他簡單的告訴她今天韋佑倫本想與袁予情結(jié)婚,卻被韋家父母阻止一事。
他早就知道父母不可能贊同韋佑倫與袁予情的事,他們太重視「出身」,袁予情不過是小戶人家出身,就算懷了孩子也不可能入得了他們的眼。
「若非韋崔兩家是世交,妏薔是我父母從小看到大、打從心底喜愛的女孩,又有強(qiáng)力的娘家后盾,嫁進(jìn)來也未必能討好,更何況是個勾引上司的秘書?」他說著,卻突然見眼前的女人一臉古怪,隨即想到兩人也是上司與秘書的關(guān)系,不覺笑道:「你放心,我絕對沒有指桑駡槐的意思!
這么一笑,他竟感覺連日來心頭的陰霾消散許多。
好神奇,過去他明明一點都不喜歡她,為什么現(xiàn)在不過和她講了幾句話,心情就莫名變好?
「放心,我對嫁進(jìn)豪門當(dāng)小媳婦沒興趣!勾迠p薔對他眨了眨眼,那俏皮的表情令他不覺莞爾。
「其實我不是很贊同我爸媽那種自認(rèn)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和想法,在我看來人本就無貴賤之分,我當(dāng)初之所以早早離家自立門戶,有部份也是因為沒法認(rèn)同他們的觀念!顾D了會兒,狡獪一笑,「當(dāng)然,如果物件是袁予情,我一點也不同情!
知道他是為了自己才如此惱韋佑倫與袁予情,崔妏薔很難不感動。
「韋經(jīng)理,雖然你曾經(jīng)說過崔小姐不喜歡你,不過我想你對她的心意……她總會明白的。」她望著他,很認(rèn)真的道。
不管自己愛不愛他,她仍深深感謝曾那樣默默愛著、卻又不愿帶給她困擾的他,那讓她不至於因為韋佑倫的背叛,而對人性徹底失望。
他覷了她好一會兒,笑道:「你的安慰很沒說服力,不過謝謝!
從前的葉瑾彤人很機(jī)敏,伶牙俐齒、能言擅道,身為上司他欣賞她的能力,然而他卻覺得眼前失憶的她,雖然連安慰人的話講得笨拙,但也許是語氣里的誠懇和神情間的焦急關(guān)切,讓他心中有種暖暖的感覺。
自己難得努力想安慰人卻被說沒說服力,崔妏薔沒好氣的道:「真不好意思哦,如果你下次要來之前有先告知我一聲,我會準(zhǔn)備好演講稿的!
「哈哈哈……」韋佑書的反應(yīng)是一陣大笑。
那天下午他們聊了很久,因為氣氛太和諧聊得太愉快,害崔妏薔差點打皂打過頭,讓皂液直接在鍋子里變成固體狀,做出鍋子形狀的手工皂,最后只好既匆忙又狼狽的將半固態(tài)狀的皂液入膜。
而韋佑書也忘記自己原只是打算來「慰問」她的傷勢,他在她家待了一整個下午,喝了好幾杯花茶,最后還順便拎她去吃晚餐,直到很晚才放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