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六,是個黃道日,龍庭渲帶著顧家的老老少少,帶著自己喜愛的女人,進京完婚。
當今的七王爺要娶一個平民女子為正妃,這也算了,可這名女子居然還帶著一個孩子,這個實在是……一時間朝野議論紛紛,大臣們都表示反對。
可七王爺是誰?他是所有王爺中,最最風流、最最桀騖不馴的,也最無視禮教的一個,他決定的事情,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得了,更何況對此事,輔政王爺沉默,皇上默認,各位王爺都不發表意見,公主們嘛,意見忽略不計,于是,皇家的家務事,自己關起門來解決,與群臣無關。
二十八這日,離新年僅僅只有一個月,紀君眉穿著價值千金的精致嫁衣,從城郊的皇家別院,嫁入了七王爺府,大婚依例是在皇宮舉行,皇家的金牒上刻下了紀君眉的名字,表示從此之后,她便是尊貴無比的七王妃,正式成為帝王家的人。
紀君眉在出嫁前從姊姊顧遙夜口里知道,原來龍庭渲并不是什么掛著王爺頭銜的閑散貴族子弟,他手里掌管著紫旭國最最豐富的礦藏、金礦、銀礦、玉石寶石礦,甚至還有可以拿來制造火器的洧水,那個倫格朗就是幫助龍庭渲找尋這些礦脈的能手。
之前的西華山就蘊藏了豐富的洧水,而龍庭渲已經著人秘密開采近十年,為紫旭國制造了大量的火器,聽說幾年蒔的戰事,火器可是功不可沒,不過因為這是國家的戰備物資,所以不可能讓平民知曉。
她現在總算明白了,為什么無論她怎么說,某人都不會將西華山賣給她的原因了,可某人居然還可恥地拿這座山來誘惑她,逗得她天天上門去找他,真是……太陰險了!
嫁給一個這么陰險的男人,實在是很大的賭注。
那娶一個連最重大的秘密都要瞞著他的女人,他又該如何反應呢?
龍庭渲在婚宴上被管家請到宴外,聽完管家的稟報之后,臉色立刻鐵青了大半,該死的女人,可真是瞞得他好苦。
“王爺,我令兒一直瞧著王妃,覺得她很眼熟,后來仔細回想,原來我在四年前見過她,之所以記得這么清楚,是因為那天剛好我收到信,說我的妻子病重,所以我趕到輔政王府跟王爺告假,那天是輔政王爺大婚的第二天清晨,王爺飲得大醉,當晚宿在輔政王府!
“我早上去王府找王爺時,遠遠地看到有個姑娘從王爺的房里出來,她走得很匆忙,還落下一塊玉佩。”管家把玉佩遞給他,“因為她是從我身邊走過去的,所以我看得很清楚,這玉佩很貴重,所以我就一直收藏好,想說等回來再找機會還給這位姑娘,誰想到回家兩個多月,就給忘了,剛剛我看到王妃的摸樣,想到當年的那件事情,就趕緊回府里把玉佩找出來了。”
龍庭渲捏著玉佩,暗暗咬牙,但他還是沒有惱怒,只是微笑著讓管家退下,進入宴席,將玉佩遞給顧譽東看。
“咦,這塊玉佩不是君眉的嗎?她及笄那年我送給她的,后來我帶她來京城參加遙夜的婚禮,她不小心弄丟了,怎么會在你那里?”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他再度微笑著跟顧譽東說:“記得君眉說晉兒快滿四歲了,說要給他辦桌酒席賀一賀呢!
“晉兒要到明年三月十九才生日,還有這么長的日子,急什么?來來來,今兒是你大喜,可要多喝幾杯。”
龍庭渲溫和地笑若,飲下杯中的酒。
三月十九,可真巧了,不是嗎?
洞房花燭,紅影搖曳。
一對新人坐在鋪著紅錦被的大床上,畫面唯美而動人,此時喜娘、丫鬟們都退了出去,偌大的臥房,只有這對新婚的夫妻,還有等待著他們的洞房春宵。
龍庭渲伸手為紀君眉掀開繡滿了富貴牡丹的頭蓋,看著她略施薄粉的臉蛋,有一刻的失神。
今天的紀君眉很美,平常不添粉黛已經姿色不凡,今日秀眉彎彎、眼眸晶亮,輕透的胭脂更助她好顏色,紅燭一照,美艷無雙。
她望著他啟唇一笑,那一瞬間他有一種暈眩的感覺,手指一緊,硬物硌地掌心發疼,這才回過神來,朝她溫柔地笑著,“眉兒,累嗎?”
紅艷艷的小嘴輕輕地嘟起來,無限委屈地說道:“累!奔藿o王爺,可真是一點都不簡單,禮俗又多又繁,她今兒算是體會到姊姊當年的辛苦了。
她跟他撒嬌的模樣真是又甜又媚,換了平時,他早就摟她入懷好好地疼她,讓她更累。
可今天他還是微笑著,“我為你準備了一件新婚禮物!
“哦?”她意外地眨了眨眼眸,沒有想到他居然還準備禮物,果然心思細膩,好奇地問:“是什么?”
他舉起手放到她的面前,翻過來,緊握的拳頭慢慢地松開。
一枚自如羊脂的玉佩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通透晶瑩。
她看清楚那塊玉之后,臉色倏變,眼眸瞪得很大,驚慌地望向他。
“你有沒有什么話要跟我說?”他微笑著問道。
她沉默,心里最深的那塊一直往下沉。
“比如,這塊玉佩……又比如,晉兒。”他說到晉兒時,她的身子抖了起來。
他閉了閉眼眸,再次睜開,“你說句話,只要你說,我就會聽!
她咬緊嘴唇,就是沉默不語。
他等了好半晌,可她卻固執地一直不開口,他很愛她的執拗,很愛她的倔強,可是此時此刻,他卻恨透了!
“既然你不說,不如由找來說吧!彼穆曇艉芎寐,卻聽不出絲毫的喜怒,“四年前,我的九弟成親,而我因為得知自己的四哥又有異動,與母妃鬧得很不愉快,那晚心情不好喝得酩酊大醉,當晚住在了九弟的家里,那天晚上,有一個女孩到了我的房里,與我一夜春宵!
她的唇越咬越緊。
“我那晚也真是醉得厲害,而且沒有燭光,所以看不清楚那個女孩的模樣,第二天醒來,只有床單上的血漬告訴我,那個女孩是真的存在,后來,我翻遍九弟家里的每一個角落,就是沒有找出來那個女孩,本來我也以為那是春夢了無痕。可誰知道今天我的管家,他拿來這塊玉佩告訴我,那天早上,他看到有個女孩從我房里出來,而那個女孩……”他望向她,停頓半晌,見她還是不言不語,眸底的光更冷,“就是我今日娶的王妃!
“更有趣的是,我今天知道我的王妃生的兒子,是在第二年的三月,算算時日,可真是很巧,不是嗎?”他提到晉兒時,她的肩膀瑟縮了一下,卻還是可恨地不言不語。
“老太爺跟我說,九弟大婚第二天,你就請求他帶你回了風儀城,幾個月后發現懷孕,卻怎么都想不明白孩子是怎么來的,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清白女孩,從未接觸過男人,身邊永遠都有丫頭、婆子圍繞,怎么這孩子說有就有了呢?一直到今天,這件事還是他老人家心中的一個迷,不過,這個迷從今晚開始,可能就不是迷了,你說對嗎,我的王妃?”
搞了半天,他暗地里恨了個透的男人,居然就是他自己,這女人,真是好大的膽子。
見她依舊在那里沉默,他不由地惱火了,“紀君眉,你不要以為你不說話,我就拿你沒有辦法,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敢瞞著我!以前我們不認識也便罷了,后來再見,甚至再后來我們那般親密,為什么你都不跟我說?我有沒有問過你?不只問過一次晉兒的父親是誰吧?可都是沉默,永遠是沉默,到現在,你還是沉默!”
這世上最無力的事情就是你在發火,可足讓你發火的那個人,卻一直沒有反應,龍庭渲現在就有這樣的體會。
他氣得要命,惱得要死,可那個罪魁禍首居然一言不發,這事情是小事嗎?是她不說話就可以蒙混過去的嗎?這里面有他的兒子,他的親生兒子!這輩子只醉過那么一次,就整出一個兒子來了,真是……
如果不是管家幸好見到,她甚至可能會瞞他一世,一想到他永遠也不知道晉兒是自己的親生骨肉,這種感覺,就讓他恨不能抓她來狠狠地搖!
“很好,既然你不想說話,我想我也沒有話要跟你說,至于晉兒,他也不需要你這種自私的母親……”
“你什么意思?”她總算是開口了,語氣里面有忍也忍不住的擔憂。
“舍得說話了嗎?”
“你剛剛那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你可以為了自己的私和,而不讓晉兒認我這個父親,我不能讓我的兒子跟著你這樣的母親!”
一句話,讓原本心亂內疚還有不安的紀君眉立刻怒火中燒,她猛地站起來狠狠地瞪他,“龍庭渲,你要是想把晉兒從我身邊帶走,我告訴你,我會跟你拚命!”
“喔,那是不是同理可得,你把晉兒從我身邊帶走四年,那我要殺了你才能泄憤?”
“你……”她氣結,半晌才勉強擠出話來:“當年你不過是一夜逞歡而已,這樣的夜晚,你七王爺這么些年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有什么稀奇?可我呢,我辛辛苦苦懷了晉兒九個多月,痛了兩天兩夜才把他生出來,四年來我悉心地照顧他、寵愛他,我付出了自己的所有,而你付出了什么?”
“我沒有付出,是因為你剝奪了我的權利!”
“哼,你七王爺想要當父親有大把機會,全世界都知道你的紅顏知己數不勝數,說不定你的私生子也多到數不完,你擺這種慈父的臉給誰看?”
“你這個女人!”就是圣人也被她氣瘋了,“我的私生子到今天為止,就只有晉兒一個!”
“怎么可能!”
“以前我都很小心,有喝藥避……咳……”被她激怒,差點連隱私都說了出來。
她卻吃驚地望著他,看他那種暴怒的樣子,突然明白他說的其實是真的,她沉默下來。
“我可以理解初相識時你不愿意告訴我,是因為不信任我,可為什么后來你還是不說?甚至到后來我們要成親了,你卻仍舊只字不提?紀君眉,你坦白告訴我,成親后有沒有可能會有那一天,你會跟我說,晉兒是我的兒子?”
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沒有,對不對?”他笑了,無比地失望,“你根本就沒有打算告訴我,你這個女人一直說我花心、說我風流多情,可我也在努力,努力地對你好,努力地學會承諾,學會愛一個人,可是你呢,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給我,你說,我對你是不是該死心了?”
她的沉默此時最傷人。
他無話可說了,起身往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