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jié)過后,朝會重啟,百官復(fù)朝,經(jīng)過了前陣子的沉淀,各個勢力都在私底下頻繁地運(yùn)作著,只是沒有人敢大動作,窺探的目光隱隱約約指向干清宮,以及今上寵信的元熙真人。
過了三月三的上巳節(jié),宮中靈壇也興建得差不多了,就建在東華門與文淵閣之間,皇宮的東南角,因為根據(jù)易經(jīng),東南是皇宮的巳位,為至陽之位,與文淵閣鼎立,也頗有寓道于政的意味。
只是這樣的意涵,內(nèi)閣那些大學(xué)士可不是人人買帳,在某些人看來,元熙真人其實(shí)是異端,沒有實(shí)際的政績,妖言惑眾欺君罔上。
但是這樣的聲音在趙首輔息事寧人的安撫下,并沒有鬧起來,這也讓元熙真人更有底氣,在月中突然上了一封奏折,謂自己夜觀星象發(fā)現(xiàn)了熒惑守心的天象。
所謂熒惑守心,就是熒惑靠近了心宿,留滯其中。由于熒惑司天下人臣之過,主傷、饑、兵、死、殘等大惡,熒惑若守心,對君王皇室恐有“大人易政、主去其宮”的征兆。
而元熙真人明確地指出,此次征兆為皇子對天子形成壓迫,需由皇子罪己自省,以避天子之災(zāi)禍。
如今皇帝的兒子只有大皇子福子淵及五皇子福子勝兩人,若熒惑守心之說為實(shí),那么兩人都該罪己自省,放下手中政事及職務(wù)為皇帝祈福,以讓天命永固。
然而經(jīng)元熙真人嘔心瀝血的卜算,以壽命換取天機(jī),導(dǎo)致此次天象變異之禍?zhǔn),?shí)為大皇子福子淵。
對福子淵來說,此讖言無疑無妄之災(zāi),而且還不需要什么證據(jù),因為皇帝對元熙真人的信任已經(jīng)超越理智,但為了朝政的安定以及自身的性命,福子淵不能爭辯,否則就真的落實(shí)了熒惑守心的惡兆——皇子欲主其宮,欲亂其國。
于是福子淵被迫幽禁在擷芳殿,日日齋戒,待到寒食節(jié)之際,元熙真人會親自于靈壇開壇作法,由福子淵主祭替天子祈福,之后福子淵需日日于住所誦經(jīng)祝禱,此祈福的期間可長可短,端視天象而定。
也就是說,如果元熙真人不松口,大皇子一輩子都可能在誦經(jīng)幽禁之中度過。
這可是殺人不見血的妙招,消息傳到華惟深手上時,即使他一向不摻和黨爭,也知道事情不能再這樣發(fā)展下去。先不論他還頗為欣賞福子淵的為人,光是元熙真人用這種借口插手朝政,華惟深就不會讓他心想事成。
“侯爺,戶部蔣侍郎求見!贝藭r李總管來報。
“不見!”華惟深直接擋了蔣聰,還讓府中門衛(wèi)高調(diào)地將他“請”出去,務(wù)必鬧得眾人皆知蔣聰吃了閉門羹。
知道蔣聰與華惟深有同窗之誼的人不少,但蔣聰是福子淵的心腹、新政推行的骨干,此時正值福子淵臨禍之時,蔣聰貿(mào)貿(mào)然尋來,若華惟深接見了,只會讓人覺得他們密談了什么要救福子淵,那么華惟深將被迫涉入朝廷的朋黨之爭,甚至是皇子間的奪位之爭。
如今華惟深亮明旗幟地轟了蔣聰出門,說明他一如往常不摻和政爭,那些算計福子淵的人便不會太過把眼光放在錦衣衛(wèi),也方便他之后的行事。
此時正在書房侍墨的小雪,聽到華惟深趕人,趕的還是他好友蔣聰,磨墨的手不由停了一下,不過她沒有多問,又重新研磨起來。
只是這一下遲疑被華惟深看到了,她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得他心中直想發(fā)笑,索性開口問道:“怎么?怕我以后沒朋友?”
小雪毫不遲疑地點(diǎn)點(diǎn)頭,沒朋友很可憐的,她可是知道那有多難熬。
華惟深自嘲地一笑,也沒有隱瞞她什么!笆Y聰是為了大皇子被幽禁的事來的!
大皇子被幽禁?小雪突然睜大了眼睛,小手一抖,墨汁濺了一滴在她雪白的手背上。
“你怎么了?”華惟深察覺了她的不對勁。
“我……”小雪不知怎么解釋,說出來的話顛三倒四!啊⊙┚褪菦]聽過皇子也會被幽禁,嚇了一跳呢!大皇子犯了什么錯嗎?”
反正大皇子的事鬧得人盡皆知,說與她聽也無妨,華惟深便像說故事一般,將熒惑守心的事情說了。
“……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皇子只是因星象之說被幽禁還算好的,但把熒惑守心之禍推到他身上,無德者失天助,暗示了大皇子失德,一個失德之人,又怎么可能被立為太子?這是想一并斷了大皇子的立儲之路!
小雪聽得目瞪口呆,不知是否太投入,額際都冒出冷汗!澳莻……那個大皇子有做過什么壞事嗎?”
“在皇子之中他算好的!比A惟深思索了一番,不偏不倚地說道:“至少沒聽過他行事或德性上有何虧失,這在皇子之中算是難得的!
真要說起來,表面上五皇子也是正直端方、沒有劣跡的皇子,但那只是他掩飾的好,他又有一位好母后趙氏,替他掩蓋了諸多不可告人之事。
“爺……你會幫他吧?”小雪隨手抹了抹額際的汗。
“你這么關(guān)心大皇子的事?”華惟深瞄了她一眼,但當(dāng)她放下拭汗的手,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奇怪。
小雪這回腦筋動得可快,認(rèn)真地回道:“因為那個元熙真人很討厭啊!他那樣道貌岸然的人,所做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坑蒙拐騙、陷害忠良,實(shí)在令人看不過去 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除暴安良也是情理之中,幫了大皇子,就等于破壞了元熙真人的陰謀!
他的確想不著痕跡地幫子淵,雖說理由不完全如她所言,但也差不多了。
“你說的有道理。”華惟深看著她,似笑非笑,突然伸手抹了把她的臉,然后在另一邊的臉上也抹一把。
小雪傻了眼!盃斈阕鍪裁矗俊
“這樣才對稱。”華惟深忍住笑,拉來盛放清水的架子,讓她自己照照水面看個清楚。
小雪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臉上不知什么時候沾了墨,方才她還抹了汗,馬上成了半邊的小花臉,他又助了一臂之力,現(xiàn)在整張臉都是花的。
“!”小雪低叫一聲,不敢相信自己竟在他面前出了這種模,她一臉控訴地瞪著他,一下都忘了尊卑!盃斈阕儔牧耍
“你的爺一向都不是什么好人!比A惟深若有深意地道。
這么一句飽含親匱的話,當(dāng)下讓她紅了雙頰,只是因為臉還花著,看不出來。
雖然她像頭小奶貓炸毛一般的可愛姿態(tài)令他發(fā)笑,不過華惟深也知道適可而止,沒有玩得過火,他取出一條干凈的帕子,過了清水?dāng)Q干!澳惆涯樋窟^來!
小雪傻兮兮地將臉湊過去,這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他親手替她擦起了臉。他一手捧住她的下巴,另一手仔細(xì)地擦著,她發(fā)現(xiàn)他的手大到能蓋住她整張臉蛋還有余,而他那俊美的臉離得她極近,她都能從他的氣息中感受到一種燥熱卻又令人向往的味道。
她整個人都懵了,只能呆呆地任他為所欲為。
終于還她一張白凈小臉,華惟深將弄黑的帕子扔回水中,手卻流連在她白嫩無瑕的臉蛋上,感受那滑膩的觸感。
摸久了,自然就想得寸近尺,他一下捏捏她小臉,一下子又揉一揉,再伸出雙手一擠,擠得她像只小河豚……這種深具彈性的柔嫩手感,簡直叫人愛不釋手。
原本還因為他替她擦臉而害羞的小丫頭,赫然發(fā)現(xiàn)他竟上手玩起來了,那點(diǎn)感動也不由化成了惱怒,等他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氣鼓鼓瞪著他。
“你不要玩我的臉!”她氣呼呼地控訴,白皙的臉都被他捏得紅了,連爺?shù)淖鸱Q都忘了。
華惟深也知道自己有些過分了,誰知道她的臉這么好摸,她又乖巧得讓人不欺負(fù)一下都不好意思。但看她生氣,他又壞心眼地覺得有趣,想不到自己也有十來歲少年欺負(fù)心愛少女那種壞毛病,一時之間居然還有些新鮮感。
“好了,你別生氣,我補(bǔ)償你,給你賠禮。”他終于放開了手,嘆了口氣,遺憾卻不帶慚愧地說道。
小雪的臉還熱辣辣的,聽他這么一說,她突然眼睛一亮。“什么都可以補(bǔ)償?”
“可以!彼饝(yīng)得干脆,內(nèi)心思索著府中蘋果的庫存。
“那爺方才說的那大皇子的事,我也要幫忙!”小雪出人意表地說道。華惟深笑意一凝,那種輕松的姿態(tài)隨即消失不見,“為什么?”
他不是直接拒了她,而是問她緣由。
她一向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玩得好好的,怎么這一回遇到福子淵的事,卻想跨界了?
“我……”小雪鼓起勇氣道:“那個元熙真人調(diào)戲過小雪,小雪想報仇啊!爺你也知道我和動物可以溝通的,所以我可以在暗處偷偷來,一定可以幫得上忙,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
“你真那么討厭元熙真人?”討厭到寧可以身犯險?
“我其實(shí)是想幫爺啊!”小雪一臉期盼,拉著他的袖子搖呀搖的!盃斈阕屛?guī)兔Π?讓我(guī)桶??br />
如果她是銀狼,華惟深毫不懷疑下一瞬她就會舔他的臉了。不知為什么他聽到她其實(shí)是想幫他,頓時覺得通體舒暢,再被她這么一撒嬌,以乎就這么答應(yīng)她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有他在,一定不會讓她出事,捅破天也有他兜著,若她那奇特的能力真能用在福子淵的事情上,那可是如有神助,他也可以把事情做得更漂亮些。
凝視著她嬌美的臉蛋,華惟深心都軟了,當(dāng)下他有種深深的頓悟,古代那些紅顏禍水,真不能怪她們狐媚,實(shí)在是男人太沒有自制力。
“好!這回就讓你一起玩一玩吧……”
。
待到寒食節(jié)那日,皇帝領(lǐng)諸皇子和百官至靈壇作法祈福,消除熒惑守心的災(zāi)禍。
由于沒有先例,這次作法簡直愁壞了禮部及太常寺,欽天監(jiān)更是已被完全架空,連出主意的資格都沒有。
最后還是元熙真人主導(dǎo)了整個祈福儀式,甚至由龍虎山調(diào)來了他的幾個徒子徒孫幫忙。
由京城去信龍虎山請人,再馬上趕來最快也得兩個月,兩個月前熒惑守心的星象根本還沒發(fā)生,怎么元熙真人就知道要請人來了?
這個簡單的推論,不說支持大皇子一派的官員們,連立場中立甚至偏向其他皇子的人都心寒不已,只是知道歸知道,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沒有人敢說破。
不同于牲禮的祭祀,壇上的祭品是鮮花素果、飴糖糕餅,中央一個偌大的香爐,靈壇各方位擺放著五行之物,代表著金木水火土五方天帝,以及供桌上一些斗、米、劍、燈、簽、傘、尺、秤之類的法器。
祭禮開始,皇帝與官員們都立于壇下,主祀者為大皇子福子淵。
只是遇到這種史無前列的祭典,他也是一臉茫然,只能就著禮官的口令持香或是祭拜、獻(xiàn)禮等,內(nèi)心雖有著悲憤卻又莫可奈何。
待祭禮來到中段,元熙真人手持一卷軸,謂其為萬神圖,輔御群靈,然后一邊念念有詞,一邊載歌載舞,大意便是皇子失德,逼迫主宮,需自罪自省,而他元熙可用手上的萬神圖,召來天兵天將輔佐看守有罪皇子,撥亂反正云云。
這完全可說是莫須有之罪,偏偏皇帝就是相信了。
福子淵咬著牙拳頭緊握,只覺主導(dǎo)這一切的主使者太過卑劣,自己也是大意了,居然著了這種道,中招還不得不認(rèn)。
華惟深自也在靈壇之下,不過他負(fù)有護(hù)衛(wèi)之責(zé),不必與其他官員一樣垂首行禮,只需眼觀四面耳聽八方。
他身后站著一個身材瘦小的侍衛(wèi),皂帽戴得低遮住半張臉,臉色蠟黃,乍看不太起眼,不過錦衣衛(wèi)中能人奇士多不勝數(shù),也沒有人敢小看。
因為沒有人注意這方,元熙真人弄出的動靜又有點(diǎn)大,那名黃臉侍衛(wèi)忍不住輕輕咕噥了一聲,“裝神弄鬼!”
華惟深眉頭微動,淡淡地飄去一個眼神,那黃臉侍衛(wèi)隨即閉了嘴,只是一臉不悅地看著
靈壇上的元熙真人。
若真是唱唱跳跳就完成了祈福,未免太過兒戲,也顯不出元熙真人的道法高深,于是他停下儀式,取出一面銅鏡,大聲對著靈壇下的官員們說道:“此為照妖鏡,經(jīng)貧道作法加持七七四十九日,已具降妖伏魔之能。貧道心知朝野官員對貧道并不相信,認(rèn)為貧道是蠱惑人心、故弄玄虛。今日貧道便用此照妖鏡,逼出大皇子身上的妖氣,證明貧道所言非虛。熒惑守心,確是大皇子之故!”
此時正是大中午,四月的陽光已帶著些熱,照得銅鏡相當(dāng)刺眼,元熙真人在眾目睽睽之下,用照妖鏡往大皇子身上照,還不時調(diào)整著角度。
然而一刻鐘過去了,大皇子身上卻是一點(diǎn)變化也沒有,倒是元熙真人熱得汗都滴了下來,背濕了半件道袍。
事情發(fā)展似乎出了元熙真人的預(yù)料,官員們看著他的眼神變得奇怪了,就連皇帝都顯露了些不滿。畢竟元熙真人這是拉著眾人陪他一起曬太陽,又沒曬出一個結(jié)果,自然大家益發(fā)心浮氣躁起來。
福子淵直接走到元熙真人面前,拱手狀似有禮,卻是語氣犀利地問道:“不知元熙真人這鏡要照到何時?需要本皇子協(xié)助你嗎?”
他不問則已,這么一問,百官都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沒有人知道福子淵內(nèi)心著實(shí)感激華惟深,在開壇前福子淵沐浴更衣時,華惟深不知怎么無聲無息地混進(jìn)來,拿給他另一套袞冕,換走了他原本要穿的那一套。
基于對華惟深人格的信任,福子淵毫不猶豫地?fù)Q穿了。
眼下被這妖道拿所謂照妖鏡照著,福子淵才了解華惟深的用意,若自己穿著原本那一套袞冕,只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妖道弄出了什么妖氣。
華惟深則是在一旁暗自冷笑,他早知道宮里安排給福子淵的祭服上灑滿了一種白色粉末,這種粉末是由人骨上提煉出來的,在夜晚還會發(fā)微光,這白色粉末只要微微加熱,很容易便燃燒起來,元熙真人大中午的用銅鏡聚光往福子淵身上照,只怕就是要讓他身上自燃,成全所謂的妖氣之說吧。
其中亦有官員看不下去,站了出來,嚴(yán)聲道:“元熙真人口口聲聲大皇子殿下身具妖氣,卻又不能證實(shí),那么本官是否能說真人先前借著熒惑守心,指控大皇子殿下的諸多言論,皆為虛妄?”
“有道理啊!請元熙真人說明一番?”
元熙真人被眾人說得冷汗涔涔,事情發(fā)展著實(shí)出乎他意料,他眼角余光偷偷地朝壇下一瞄,只見皇帝已面帶不豫,似也極為不耐煩,于是元熙真人更加緊張了。
“諸位稍安勿躁,這……這大皇子身上的妖氣太過厚重,需待貧道再重新作法,破去妖氣,還天地朗朗乾坤……”
此時壇下的華惟深突然半偏著頭,給了黃臉小侍衛(wèi)一記會心的眼神——
該你的戲分了。
黃臉小侍衛(wèi)用力一個點(diǎn)頭,頭頂大了一號的皂帽就這么落到鼻尖,看上去頗為滑稽,要不是場△口不對,華惟深真會忍俊不禁。
黃臉小侍衛(wèi)手忙腳亂地將帽子拉回,露出了一雙漂亮且明媚的大眼,朝著四周東南西北地亂看一圈。
此時靈壇上的情況,突然起了變化,只見附近樹上的鳥兒突然飛起,來到福子淵的頭頂上繞起圈圈,鳥鳴聲吱吱喳喳卻不顯吵雜,反而很是悅耳。
不僅如此,養(yǎng)在百獸園的兩匹白鹿不知什么時候跑了出來,居然也跳到了靈壇之上,圍繞著福子淵,似在跳舞又似在朝拜。
原本文淵閣旁是一處花園,只是現(xiàn)在建了靈壇,但原來的流水造景在不影響靈壇方位的情況下還是保留著,里面養(yǎng)了錦鯉,那些錦鯉此時居然由水中跳了起來,還不只一尾,而是好幾尾連續(xù)不斷。
如此奇景不僅身在其中的福子淵呆了,元熙真人呆了,甚至文武百官包含皇帝都看得張口結(jié)舌,目不轉(zhuǎn)睛。
只有華惟深忍不住回頭望了一下黃臉小侍衛(wèi),那表情彷佛在質(zhì)問——這玩過頭了吧?
如果今天沒有黃臉小侍衛(wèi)幫忙,他自有另一套方法解決福子淵的危難,只是小侍衛(wèi)的方法更加簡單且更不著痕跡,也省了他的事,但他沒想到這小家伙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玩這么大,看上去還樂此不疲了?
黃臉小侍衛(wèi)吐吐香舌縮了縮脖子,伸手輕輕壓了下皂帽,半張臉連帶那雙大眼又藏到了帽子里面。
終于一名官員打破沉默,失聲驚叫道:“百鳥朝鳴、白鹿獻(xiàn)瑞,鯉躍龍門,這……這明明是祥瑞之兆。
他的說法引起了眾官員的共鳴,連那些不屬于大皇子派的也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來。
于是原本那些支持福子淵的、看不下元熙真人氣焰高張的,齊齊在這時候跳了出來聲討——
“好一個妖氣厚重!元熙真人對妖氣的認(rèn)知,只怕與世俗不同!”
“是!祥瑞之兆被元熙真人說成了妖氣,是不是元熙真人說過的那些話,全都得反過來聽。孔罱驗檎嫒硕喂俾漶R的官員可不少,恐怕其中是否有冤有詐,請求陛下重新調(diào)查,勿聽信了小人之言,殘害忠良!……”
“哼!大皇子若身具妖氣,失德逆行,豈有可能令萬物親近?元熙真人一直以來只怕是妖言惑眾!”
皇帝的神情隨著眾人的話忽陰忽晴,又是驚喜于天降祥瑞,又是狐疑地看著元熙真人。為了厘清疑云,他就算再寵信元熙真人,也不由開口,“元熙,你待好好解釋一番,發(fā)生在子淵身上的祥瑞是怎么回事?”
天子金口玉言,都開口定調(diào)此為祥瑞了,叫元熙真人還能怎么說?
“那個……待貧道掐算一番。”元熙真人不愧能混成御前紅人,反應(yīng)也是一等一的快,今日所圖注定失敗,但怎么也要先保住自己。
他一臉凝重地伸出手來,閉上眼又掐又算,看上去真像那么回事,之后猛地雙眼暴睜,似是算出什么天機(jī)!笆橇耍≡瓉泶蠡首拥钕滦⒏袆犹,今日起壇為天下為帝王祝禱,解除了熒惑守心之象,妖氣自動消除,所以、所以天降祥瑞……”
人群中的蔣聰也是機(jī)靈,趁機(jī)大聲說道:“所以大皇子殿下是有德之人啊!”
支持福子淵的官員最怕的倒不是什么妖氣,而是指控大皇子失德的那些邪說,那可是影響到爭儲的資格,自然要在此時快些澄清正名。
皇帝也意味深長地盯著元熙真人,想聽聽他怎么說。
事到如今還能如何?元熙真人表面高深莫測,內(nèi)心卻是苦得都擰成了麻花。
“大皇子殿下……自然是有德之人!”他咬牙說道,下意識地逃避由趙首輔及五皇子那里射來的銳利目光。
這個答案令皇帝老懷大慰,他對立誰為太子尚未有定見,大皇子也好,五皇子也好,祥瑞只要發(fā)生了就是好事,總歸如今是他當(dāng)皇帝,上天賜下的神跡都能算成他的功績。
而在沒人注意的暗處,黃臉小侍衛(wèi)低頭偷偷地笑了。
華惟深迅電不及掩耳地伸手輕敲了下她的帽子,卻也沒好氣地唇角微揚(yáng)。靈壇上的事基本已經(jīng)解決了,華惟深默默地將偽裝成黃臉小侍衛(wèi)的小雪帶開,遠(yuǎn)離那片混亂,免得待會百官回朝時她被發(fā)現(xiàn)。
一直到?jīng)]有旁人打擾之處,他才一臉復(fù)雜地說道:“你對動物的操控能力……遠(yuǎn)遠(yuǎn)超乎本侯的意料。”
他這番說法小雪卻不依了。“我哪里有操控動物呢?我們是好朋友,他們是來幫我的!”
“你能讓這些小動物結(jié)成祥瑞,那若給你獅象虎群,你豈非能組成一個無敵的猛獸軍隊?”這就是華惟深糾結(jié)的地方了,她的能力真要施展起來,毀滅性不容小覷,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所以這個能力絕不能讓旁人知道,否則只怕她會成為各個勢力爭搶甚至暗殺的對象,連他也保不住她。
然而小雪聽了他的話卻是嚇了一大跳,涂得蠟黃的臉都掩飾不住她的蒼白!翱伞刹灰!那什么獅子老虎大象的,太可怕了,他們好兇說話聲音好大,我……我不敢和它們交朋友啊!”
“好好好,不要獅子老虎大象!彼娝龂槼蛇@樣,連忙安撫,卻又有了另一個猜測。
“就算你不敢驅(qū)使猛獸,但你的能力至少拿來養(yǎng)蠱該是信手拈來……”
這回她卻是臉都黑了,看著他的眼神彷佛在質(zhì)疑他怎么會如此天馬行空,說出這樣的傻話。
“蟲也不行!毙⊙┖苁欠锤械氐,“超過四只腳的都不成!我聽不懂蟲在說什么!那什么蝴蝶蜜蜂會飛向我,是我身上有蘋果的味道,可不是我招來的!”
華惟深差點(diǎn)沒笑出來,“聽到你這么說,我反而放心了!敝辽偎龑κ廊说耐{性減少了大半,也就不那么容易引來旁人覬覦。
“什么意思?”小雪偏著頭望他,一臉懵懂。
但她不知道這樣無辜又清純的表情,再一次動搖了他心中的自制力。
于是華惟深伸手往她的皂帽上一拍,把那雙勾人的大眼睛,拍回帽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