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那封信,直到李忠離開菊園,他才坐下來拆開信封。
這幾年來,他總是捧著他寄來的書信反覆細讀,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的下一封信寄來。
攤開紙張,信紙上有別于過去的字跡,令她一愕,卻望著端正有力的字,焦距迅速擴散,久久回不了神來。
陌生又如此熟悉的字……
冷少懷一怔,看見紙上的名字,緊握書信,匆忙將屋門關起,走進寢室之內,才重新打開信紙!
宛兒:喚你宛兒,是為提醒你,記住你是宋宛兒,更謹記羅氏父子蠻橫霸道,恩將仇報的無恥行為,不許心軟!你必不解我為何提前離開,因此留此信給你。
皇帝病重,我已得知,我猜想你念天下蒼生,會來求我進宮為他醫治。你須知,天下不為一人而存在。在百姓眼中,他或許稱得上是好皇帝,在我眼中,他卻是個自私傲慢的皇帝,少了這種皇帝,于我無礙。
因此,他生、他死,交由天定,你我不需插手。
宛兒,你該用心之處不在此,別再讓我失望!
你該用心之處不在此,別再讓我失望……他這是在指責她請求他去為何大嫂的孩子醫病之事。他至今還氣著羅璟要求皇上賜婚,害她必須詐死,連帶也恨上了晉親王府中人。
他居然能夠早一步得知皇上重病之事,想來宮中也有受他極大恩惠之人……或者,已經有人在她之前,前去求他了?
她甚感無奈,想他本是心胸開闊,親和謙善之人,卻因為她,雙目染上仇恨,為此痛恨皇族……
他為了她一向小心翼翼,這回特地親自提筆寫信給她,卻是認為她讓他失望……
“唉!
“稀奇了,你居然也會嘆氣!誰給你的信?本王瞧瞧!绷_璟突然冒出在他面前,見一向冷情的他居然看著信在嘆氣,好奇心大起,一把抽走了信。
“王爺!”冷少懷鳳眼瞪大,面色一白,瞪著落入他手中的信,心臟瞬間跳得不成拍,上前急著搶回。羅璟手快地把信藏到身后,訝異地看見他府內的冷總管居然也有如此緊張慌亂的一面,他本以為他只有一張面無表情,即使有人在他面前扔了一條毒蛇,他也只會淡淡投以一瞥,往后退開兩步而已?赡苓B毒蛇都會覺得自討沒趣而離去。
“王爺,把信還我,私人信件,非禮勿視!崩渖賾衙嫒荼,嚴詞道。
羅璟眉頭一皺,嗤聲道:“你賣身王府,你的人是本王的,你身邊的一切都屬于本王,本王想看便看!”
他轉過身去,攤開紙張!
冷少懷來不及搶,急忙伸手掩去他雙目!
“冷少懷,你好大膽子,還不快放手!”
“王爺,此封私信乃少懷重視之人親筆,少懷不愿分享,盼王爺歸還!
“原來是情書,哈哈!聽說你有個家鄉愛人時常給你寫信來,每次都是厚厚的一迭,一個月寄來好幾封,本王真好奇如此熱情佳人生何模樣。你若允本王把她的樣子描述一遍,本王就答應把信還你!
冷少懷深深蹙眉,望著在他手上高高揚起的紙張晃著“宛兒”兩字,心臟跳得厲害。
“我答應!睘榱耸刈∶孛埽坏脩。
羅璟這才把信往后遞,冷少懷趕緊搶過,松手放開他,立刻把信捏成一團,緊握在手里,心跳才緩緩穩了下來。
她瞥他一眼,方才在身后捂住他眼睛,和他貼得極近,心情松懈后,她這時才發現,短短數月,他又長高不少,幾乎與她齊肩了。
羅璟眨了眨被她壓痛的眼睛,突然看著她的手道:“我聞到你手上有淡淡的藥味兒,跟信紙上的味道一樣,莫非是你愛人生病了,所以你才望信嘆息?”
“王爺,屬下屋門已關起,王爺進來之前,應該先敲門!彼徊粣偟馈
“就因為你大白天的關門,我才好奇你在里頭做什么?要是先敲門還有什么樂趣!绷_璟笑嘻嘻地直言。
他不是一早進宮去探皇上的病了嗎?出門之前他面色嚴肅,毫無笑容,此時看他神清氣爽,如沐春風,莫非……
“王爺,皇上好些了?”
羅璟雙目一亮,笑起來猛力拍她的肩,“你說得不錯,太醫們后來商量出一套方法來醫治我父皇的病,今日我進宮,父皇已經能夠坐起來進食了!
“這么快?”她難掩訝異,極想知道太醫們用了什么法子,正欲進一步追問。
“冷少懷,你休想轉移本王的焦點,快快說來,你愛人究竟生何模樣?”他四處張望,本想找一張椅子來坐,他這小房間內簡單得很,只擺了幾個柜子和箱子,唯一能坐的只有床。他就近往床上一坐,拉起寬袖揚了褊,道:“去把窗子打開,熱死了!”
見他坐在床上,冷少懷眉頭微扯,開口道:“王爺,外頭有椅子,請到外面坐!”
“你真啰唆,本王愛坐哪就坐哪,你快說吧!”
她手握一團紙不能放,轉身走到窗邊,打開房內的兩扇窗戶,站在窗前,午后的微風穿過樹梢撲面而來,她才發現她臉上盡是汗,連頸項都濕了。
“總管,是你愛人標致,還是我宛兒美麗?”
冷少懷繃著一張冷臉,幾次啟齒難以回答,避題回道:“王爺畫中美人更勝一籌!绷_璟年輕的臉龐馬上笑逐顏開,鼻子高高挺著驕傲,“我就知道我的宛兒傾城絕色,艷冠群芳!
冷少懷依然面色冷漠,也不接話。
羅璟繼續說:“總管,雖然你的愛人容貌不比我宛兒,不過她慇勤來信,對你情深意重,倒是個癡情佳人。你與她如何結識?她究竟生得如何啊?”
她怎么知道一個無中生有的女人,生得如何?
她沉默一晌,瞪著他白哲的臉皮,紅潤的嘴唇,若有所思。
“王爺真想知道她的長相?”
“是啊、是啊,你快說!彼類勐爠e人的風花雪月了。
“……她臉皮白皙面皮厚,一雙濃眉粗性情浮,鼻高耳大傲慢無狀,唇紅齒白口無遮攔,身形……正與王爺一般!彼P直看著他的臉道。
羅璟聽得認真,愈聽愈同情,聽到最后那句話一愣,摸摸自己滑嫩的臉皮,狐疑地啾他一眼!袄渖賾眩以趺从X得你話中有話?你愛人當真如你所形容?”怎么聽這形容倒有九分像他,唯一一分不像的只有性別。
“王爺,若非大膽厚顏,性情浮躁,口無遮攔的女子,豈敢密集寫書信給男人?”
“唔……此言有理!钡粋女子長得像他的身形……羅璟低頭看看自身,他不練武,沒有結實肌肉,不過他可是堂堂男兒,胸前平平,腰身直,絕對沒有女子的柔軟胸房,纖纖柳腰,若有女子身形像他!這能看嗎?
這冷少懷根本是在欺他!
“總管,聽你口氣似乎不喜于她,你不說她是你重視之人嗎?”他瞇起了怒眸斥聲:“冷少懷,你前言后語矛盾,是以為本王好戲弄嗎?”
……這時候他倒精明了,怎么不見他在書房聽夫子講課時拿出腦袋來?
“既然皇上龍體好轉,王爺也該專心學業了。屬下去請夫子,王爺請先回書房溫習功課。”她面色一整,鳳眼冷。
羅璟原本在床上坐得好好的,正擺著好大的架式生氣著,一聽他要去請夫子,馬上像火燒屁股彈跳而起,“你這狗奴才,本王才覺得你有點人性而已,你馬上就露出冷血無情的一面來!該知本王數日未合眼,此時體力不濟,哪有精神聽夫子說課!”
“我瞧王爺很有精神探聽屬下私事,也該有精神聽課了!
“……本王回府,還未去向宛兒報喜,她必還掛心我父皇病情,我去宛芳園,稍后回房小憩,晚膳再叫我?偣芙袢諢o事不必來擾!”他寬袖一揮,逃難似的匆匆溜出房去。
冷少懷也沒攔他,緊緊握著手中一團紙,手心已然濕透。
等她確定羅璟跑遠了,不會再回頭,她立刻點起燭火,把紙燒成灰燼,隨風湮滅了她是宋宛兒的證據。
“總管”之位,她須坐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