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說話,看見那只被她用熱茶潑燙紅的手,眉心微鎖,單手伸出窗外,任雪花飄落手心,她抓了冰雪,連同她冰凍的手指覆蓋他發紅的手。羅璟瞇眼啾著她,嘴角彎彎勾起,輕輕吻上了她紅紅的耳根子。
“我就知道你心腸最軟了……”
“你不要亂來了!彼。
紫鴛亡父也姓冷,不知冷總管可識得?……他認為二皇兄寬宏大量,加上有他護航,二皇兄是不會計較冷少懷隱瞞“孫少凡”的女兒身,幫鳳紫鴛脫身之事。
但“孫少凡”卻非平凡女子,她是鳳谷谷主,又是鳳女能者,二皇兄曾經迫害她的妹妹,企圖瓦解鳳氏一族,她就算對二皇兄愛得再深,也勢必得放下私人感情,不可能輕易降服二皇兄。
二皇兄欲得她,定會先把她身邊的人事物摸個透徹再加以利用,好比那孫少宇,二皇兄會讓他見鳳紫鴛,怕是已經將他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對他做了要脅……
二皇兄遲遲不肯讓他和冷少懷見鳳紫鴛,必是有他的想法……聽二皇兄一言,他應該還未能摸清冷少懷的背景。
其實他也急,他派出去的人至今未有回應,他得比二皇兄早一步掌握情況,才能保護得了她。他望她一眼……不肯改裝,又不肯吐露她為什么非得當這個“冷總管”不可,她當然更不可能老實告訴他,她與鳳紫鴛之間的關系了。
他曾經暗示母妃,他已知“冷總管”是女兒身,但母妃只是回他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一句話都不肯多說。
“唉……我真命苦!”他磨贈著她的臉,一只手在她腰間收緊了,偶爾摸上她“平板”的胸,嘆息聲更重。
紫鴛亡父也姓冷,不知冷總管可識得?
回稟王爺,屬下不可能識得全天下冷姓人。
羅璟一怔,一瞬間靈光晃閃而過,他如醞酬灌頂!
莫非……
不識得全天下冷姓人,并不代表她也不識得紫鴛亡父……冷少懷當時并未正面回復二皇兄的話,不只他聽得出來,二皇兄也心知肚明,但精明的二皇兄卻未再深入追問?磥恚撬脲e了,二皇兄-
紫鴛亡父也姓冷……二皇兄這非試探,他是“點”到為止!只是,他“點”的是何人?
那天,他立刻暗中命人往鳳紫鴛之父冷姓家族的方向調查。
如今半個月過去,兩封“家信”同時送到他手中!
外頭風雪飄,天冷得緊,他如往常一早前往宛芳園向他的宛兒問安。
這兒屋內屋外都由下人打掃,唯獨桌案上的東西、宛兒的牌位,還有掛畫,他不許任何人碰。
每日清早,他都親自把桌子擦過一遍,換過茶水,給宛兒買的東西重新擺放過。
“宛兒,這冬天也過一半了,一年又到盡頭,今年本王買的東西你還喜歡嗎?明年你想要些什么?唔……本王再想想,二十二歲的女子都喜歡些什么。”羅璟望著畫中美人兒那抹彎笑,心滿意足地笑著繼續說:“雖然她跟你同年,不過問她可不準了,她對物質欲望低,一年到頭都是一襲灰袍,一雙黑靴。上個月我看她那雙靴子舊得厲害,早該丟了,趁半夜幫她換了雙新鞋,她也沒發現!
冷少懷拿著兩封信站在門口,聽他對“宛兒”說話,低頭看看腳下錦靴,這才發現這雙靴子確實布面較新。
她望著手上的信,嘴角微揚。他每逢收到封親王來信,總是笑得特別開心,都說他四皇兄文筆幽默很逗人,所以她特地拿信過來給他。
一步踏進!
“宛兒,女孩兒還是應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你一樣,多賞心悅目!
冷少懷踏了一步就停了,怔了一下開始想,晚上要記得把門和窗都關緊了。
“唔……這張畫也舊了。這幾年來,她的模樣愈來愈好看,沒靠打扮,光一雙鳳眼就足夠勾人了。她的五官本來就長得好,女大十八變,她現在又多了一種獨特韻味,跟我獨處時,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女子嬌柔氣,真是勾得我神魂顛倒!”
冷少懷臉皮滾燙,差點摸上自己的臉……她與他獨處時,真有不同?心臟忽然異常跳動,過去只發生在他偷吻她時,現在……是怎么回事?“連她都能變得好看了,何況是你呢?對吧,宛兒。等明年春天我就找人來畫你二十二歲的模樣,我喜歡看你穿春服,裙兒飄飄的樣子,這回要把你畫成嫵媚嬌柔的傾城大美人,你說好不好?”
嫵媚嬌柔的傾城大美人……敢情他的喜好又變了。心臟正常的歸位,冷少懷走進來,把兩封抓皺的信冷冷扔到桌上,轉身就出去了。
羅璟正幻想著他心目中的宛兒出神,一張俊臉笑出了癡呆相,口水差點滴下來,只見有人在他面前來去如風,等他回了神,回過頭望,“冷總管”已經走得老遠。
“怎么連個招呼都不打?真是把她寵壞了。”羅璟搖搖頭,嘴里還喃喃抱怨著,“都不知道我多為她想,要不憑她頭一沾枕就睡得迷迷糊糊,我把她剝光了衣服她都不會知道,我想吃了她是多容易的事。我為她忍得這么痛苦,她還擺臉給我看,宛兒你說,她過不過分……”他順手拿起冷少懷帶進來的信,忽然就沒了聲音。兩封“家信”都出自四皇兄手筆,只是其中一封多了一個記號。現在處理政務已難不倒他了,不過他非要冷少懷在書房陪著他,自然不能表現得太“能干”,所以公務上往來的信件,“冷總管”也會看,不過私人信函,她絕對不會私拆。
想起兩個人在書房時,那滿室的“濃情蜜意”,他就甜上心頭,嘴角揚;仡^又看了一眼,確定她不會再回來,他才坐下來,先拆開有記號的那封信。
里頭寫明調查鳳紫鴛之父冷家的情況,說明冷家并無一人叫冷少懷,遠親之中也查無此人,同時附上一張冷氏族譜,另外還有一張書函。
他一眼瀏覽過族譜,確實找不到冷少懷的名字,正想到她既女扮男裝,也可能改名,想從中找年紀和她差不多的女子,重新仔細查看,卻無一人相仿。
放下族譜,他拿起最后一張書函,卻在看完書函后,抬頭驚訝地望著掛畫上的宛兒!
屬下發現此時供放在冷氏祠堂的族譜紙張是有名的云家所產。云家出產紙張是近十年的事,可知冷氏族譜乃重新謄過,所以屬下深入追查,結果發現奇賢城前任城主宋則禧已故元配夫人冷明珠過去也在冷家族譜之列。岳母!宋夫人為冷潮宗收養而來,當時列入族譜,記載養女身份,卻不知何故,在她過世八年之后,冷家將她從族譜除名。
哈,這可稀奇了,想不到冷少懷跟鳳紫鴛沒有關系,反而是他的宛兒與冷少懷有這層淵源存在!
他深入一想,倘若沒有除名,冷明珠與鳳紫鴛兩人名義上就是同一位曾祖父,算來是堂房姊妹的關系。
倘若沒有除名,鳳紫鴛與宋宛兒雖然同年,兩人卻是堂甥關系,而他就得跟著宛兒喊鳳紫鴛一聲堂姨!日前二皇兄已經對外宣布他與鳳紫鴛恢復夫妻關系,所以鳳紫鴛現在是他的二皇嫂了。那是喊二皇嫂還是堂姨才對?
哈,這名除得好!否則這關系可亂了。
……既然冷少懷與冷家無關,為何二皇兄刻意在他面前提起紫鴛亡父?……難道是他多想了,二皇兄只是隨口提提?羅璟百思不解,目光啾到另一封信……這封信就確實是四皇兄寄來的了。他與幾位兄弟感情向來都不錯,四皇兄雖然幾乎都不在城內,倒也都會寫信給他。
他拿起信拆開來看。
四皇兄幽默風趣,常在信中提到城外生活的趣事,所以他一向很喜歡看四皇兄來信……
嗯?
皇弟可知冷三儒?此人外表年輕,長相尚可一看,真實年齡難以判斷……
這冷三儒是誰,尚可一看?四皇兄給人評價向來大方,會給出如此酸溜溜的評價,看來此人一定得罪過四皇兄。
他好笑地繼續往下看。
……醫術奇高,連宮中太醫都不及,人人喊他“冷神醫”。此人極為厭惡親王,聽說是因你而起,未知皇弟與他有何過結?
他與冷三儒怎么會有過節,他連此人姓名都還是初次聽聞!咦,冷三儒?方才仔細查看冷氏族譜,好像有看到此人……他趕緊拿起冷氏族譜再看!有了,冷三儒!他果然眼力好,記性佳,過目不忘!咦?原來他是冷潮宗的獨子,如此說來與鳳紫鴛是堂房兄妹,與冷明珠乃姊弟,所以冷家未將冷明珠除名之前,他是宋宛兒舅父!他的母舅!
他抬頭,望一眼宛兒。
“你善良美麗,肯定是人人疼愛。本王本不識冷三儒,與他更無過節,如此看來……唯一可能是你因本王中箭而死,所以冷三儒記恨本王,連帶痛恨我家兄弟……咦,不太對啊……”他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一邊跟畫中宛兒說話,一邊又低頭看族譜。
從族譜看來,冷明珠遭除名之時,冷家父母已不在人世,冷家單房冷三儒,這么說來是他將冷明珠除名的。
他若因宛兒之死記恨于他,表示這位母舅與宛兒感情深厚,他對宛兒疼愛有加,又怎會將冷明珠從族譜上除名?匪夷所思……太匪夷所思了!他看著族譜年表大略一算,冷明珠過世八年之后- 是宛兒去世那年?冷三儒為何要在宛兒死后,將冷明珠從族譜除名……再說要除名,只須將名字劃掉,何須將族譜重新謄寫,從此不見冷明珠之名。若非他那屬下有集紙之癖,對各家紙張深入研究,又豈能發現!
冷三儒如此做,用意何在?
羅璟百思不解,放下族譜,繼續看四皇兄的信……
他忽然看瞇了眼,注視著信中一個人名,瞪著久久不放,全身僵硬如雷劈下,他猛抬頭,看著掛畫,臉上又驚又疑,充滿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