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她眼中看到微微的驚訝,以及淡淡的心疼……
這令他轉開視線,只讓她看見自己的側臉,雙眼投向遙遠的一點,徐徐續道:“在我五歲那年,他們有了親生兒子后,對我越來越不耐煩,到后來照顧我成了義務,面對我也只是勉強的笑,尤其我在校成績遠遠優于他們家的寶貝兒子,他們一直在忍,等我去哈佛念書時便順勢要求我離家獨立!
艾可寶把椅子轉向他,讓兩人更靠近,不過,正陷入不堪過去回憶的他,絲毫沒有察覺。
“為了討好他們和他們自尊心極強的親生兒子,我曾經故意搞砸好幾場重要考試,后來才發現不管自己怎么做,他們都不會滿意,也不會把我劃為他們的家人。”
她看著他的側臉,周圍空氣急速降溫,從他身上散發出一股令人發顫又哀傷的冰寒氣息。
一個不惜傷害自己來討好家人的小男孩,心里有多么渴望可以打進一個家庭?可是他們卻沒有以同等的渴望擁抱他,反而把他優異的成績看作壓力,甚至推開他傻氣卻純真的付出……
這就是他渾身總是散發著一股冷峻氣息的原因?
“雖然跟他們生活在一起,但我始終孤單一人,不管開心或難過,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就算向他們訴說,他們也只是盡力靜靜地聽完,從未給予過什么回應,久而久之,我便再也不對人說出自己的感覺。對我來說,心情好壞是不重要的,漸漸的,我發現自己可以把感情跟事情分開來處理!
把感情跟事情分開來處理?
他的意思是,他已經可以把自己的感情壓入心底,假裝它們不存在,單純客觀冷靜地處理事情?
艾可寶情不自禁地朝他伸出左手,下意識想要撫去他眉眼間的孤寂,他察覺到她的動作,霍然轉頭看著她舉到半空的手。
被他發現自己不自覺的舉動,她微微一顫,身體一僵,屏住呼吸,想要收回手的念頭才冒出來,下一秒,他就輕輕抓住她的手,溫柔地往剛毅的男性臉龐拉近。
她沒有收回手,看著自己的手在他掌中顯得好小巧,寬厚大掌近乎是她手的兩倍大,強勁、有力,有種可以讓人依靠的安全感……
“大概是從小就訓練有成吧,后來從事并購工作,這項特點讓我在工作上相當得心應手!
Brad把她的手輕柔地放在自己頰邊,讓她柔軟掌心的溫度,仿佛能溫暖自己孤冷許久的心。
這種感覺很詭異,但不討厭。
一個認識沒多久的臺灣女人,單純朝他投來一個心疼的眼神、一個溫柔的碰觸,偏偏就是能落進他心底……
被禁錮了三十多年的情感,終于掙脫束縛,再次漸漸活躍起來。
空姐在此時送來甜蜜的甜點,看見他們的動作,沒有大驚小怪,反而給他們一個祝福的眼神。
在空姐眼里,他們仿佛已經是一對恩愛情人。
艾可寶望見空姐的表情,心頭震顫,身體一抖,別開眼,下意識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他察覺,手掌略微施力,不讓她縮回。
等空姐走遠,她緊繃的神經才慢慢松懈下來,揚睫,注視著他的眼睛問,“Brad,你有中文名字嗎?”
艾可寶的掌心依舊貼著他孤傲的俊顏,如果不是他主動拉起她的手,她根本沒勇氣碰觸這張冷峻容顏。
“封子剛!彼统翐P嗓。
這次,他沒有回避她的問題。
封子剛……她默默念了好幾次,眉心微蹙起來。又是“封”,又是“剛”……“好硬的名字!
她緊瞅著他的臉,一對靈動大眼仿佛正在問他:你喜歡這個名字嗎?
“你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準確一點來說,是第一個有膽敢在他本人面前說這句話的人。
怪的是,聽見她這樣說,他不但沒有被冒犯的不悅,反而有種正被人溫柔擁抱的感覺。是錯覺嗎?
封子剛輕笑出來,再次柔和了他臉部的線條。
“子剛,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艾可寶凝望著他的眼睛,緊張地吞了一口唾沫。
“你可以問我任何問題!彼茏匀坏亟o出承諾。
面對她時,他似乎變得很容易毫無保留。
“你為什么送我花跟那些東西?”她雙眼直直地看著他,不放過他表情的一絲變化,屏息等待他正要出口的答案。
封子剛握著她原本貼著自己臉頰的小手,移近嘴唇,在她掌心緩緩落下一個輕吻,感覺她因自己的舉動微微震了一下。
“因為……”他抬眼,雙眼筆直望進她眼底,嗓音略啞地說道:“是你!
單憑幾個字,她瞬間有種被人一箭命中紅心的強烈震撼與悸動。
身邊所有一切,好像逐漸褪色成無關緊要的背景,世界仿佛小得只剩下她和他,而他們又大得仿佛已經是全世界。
封子剛雙掌捧起她的小臉,垂眼,溫熱嘴唇逼近,停在她敏感雙唇前一公厘,欲吻未吻,充滿誘惑。
“可寶,我可以吻你嗎?”
艾可寶沒有回答,雙眼微慌地微微瞠大,呼吸短而急促,雙頰像有火在燒。
她應該拒絕的,可是滾到舌尖上的話卻遲遲說不出口,因為……她好想給這個滿身孤寂的男人一個淺吻,輕輕的就好……
他凝望著眼前越來越紅的小臉,果決地消弭最后那一點距離,輕柔吻上她的唇……
跟以前和女人上床前充滿肉欲的吻不一樣,這個吻,沒有欲望,只有陌生卻美好的感情層層纏上他胸口。
巧克力冰淇淋早就融化了,但屬于巧克力的甜味,卻一直都會在,一直、一直……
過了許久,他緩緩撤離,深深凝望著她,吐出渴望,“做我的女朋友。”
身穿飯店經理級員工的制服,艾可寶慌忙地打開自己的置物柜,看眼手表,神情有些焦躁。
距離她和封子剛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二十幾分鐘,不曉得他會不會生氣,會不會氣到干脆轉頭離開?
剛剛下班前,阿滿姊突然把她拉到角落,說自己今晚一定要跟人調班,因為她前夫最近找到她的租屋處,吵著跟她要錢,她好不容易找到另外一處住所,打算今晚連夜搬家。
阿滿姊一個人帶著一雙才念國小的兒女,已經非常不容易,她沒辦法放著她的事情不管,便出面幫忙喬定阿滿姊排班的事宜,等事情都搞定了,離和封子剛約定的時間也過了二十幾分鐘。
她七手八腳脫下黑色西裝外套、白襯衫、黑短裙、黑色高跟鞋,迅速換上一件水藍色連身長裙、米白色羅馬涼鞋。
艾可寶匆匆奔向兩人相約的地點--飯店外,轉角的一家花店前。
她認出封子剛的座車,車就停在路邊,快步走近后,她彎腰,往里頭看去。
咦?人咧?怎么不在車里?
“嗨,我的可寶,今天過得開心嗎?”
熟悉的低沉嗓音從身后傳來,她像做壞事突然被人抓到一樣,猛地直起腰桿,遲遲沒有轉過身。
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沒有在生氣……
“怎么了?不轉過頭來看看我為你買的小禮物嗎?”封子剛沒有動手讓她轉向自己,反而故意用話勾她。
艾可寶輕咬著下唇,心知“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深吸口氣后,轉頭,“我不是故意遲到的,阿滿姊家里出了點事情,需要……”
可她急急忙忙解釋了一半就猛然頓住,眼睛眨呀眨,赫然發現他手里拿著一束香水百合,正神情溫柔地看著自己。
原來他剛剛不在車里,是特地跑去花店買花了?
“這是……”她驚喜不已,嘴角完全不受控制地往上彎。
“送你的!
“為什么送我花?”艾可寶盯著花看,心跳慢慢加速。
“等你等得有些無聊,只好找點事來……”他話說一半,果然接收到來自她的惡狠一瞪。
封子剛發出迷人的輕笑聲,一掌探向她腦后,將她擁近,低頭快速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騙你的,送你花,只有一個原因!
她心口猛地一震,一只手下意識地輕撫著被他吻過的唇瓣。
“從第一次送花給你就一直如此,不為什么,只是單純想把美麗的花送到你手里!彼砷_手,再次把花遞到她眼前。
“你不怪我遲到,還送我花?”艾可寶心里甜得像吃了白巧克力,甜笑著輕睞他一眼,故意出言威脅,“就不怕我對你越來越超過?”
“你不會無緣無故遲到,會遲到,就一定有你的原因!甭犚娝耐{,他非但沒有絲毫不高興,反而還露出饒富興味的微笑!绊槑б粏枺銜卸喑^?”
“你的語氣聽起來怎么好像很期待?”她歪著頭,表情古怪的上下打量他。
真奇怪,先前她居然會覺得這男人很難親近?現在的他明明就又溫柔又好相處。
自答應交往,他住進自己工作的飯店后,已經超過半個月的時間,這期間,他們每天都會約會。
雖然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沒有特別長,但她卻覺得兩人好像已經交往了好幾年,而且還是無話不說的那種恩愛情侶,感覺十分親密。
“我是很期待!狈庾觿傄皇謸г谒笱,將她帶往副駕駛座旁!翱蓪,我忘記自己有沒有跟你提過……”
“提過什么?”她任由他帶領,來到車門旁。
“你可以問我任何問題、對我做任何事,我都不會反抗喔!”他紳士的為她拉開車門,朝她比了個請的動作。
“包括對你為所欲為嗎?”艾可寶假笑,明明是一句威脅的話,從熱戀情人嘴里說出來,怎么聽都像在撒嬌。
“原來你想對我‘為所欲為’!狈庾觿偝龝崦恋卣UQ,低頭,眼神在自己高大精壯的身軀慢條斯理轉了一圈,模樣說有多可惡,就有多可惡!
看懂他的暗示,她瞇細眼睛,故作不滿地將花束塞還給他,雙手抱胸,假笑得更明顯。
這個男人,還真不愧是受外國教育長大的啊,說起話來葷素不忌就算了,偏偏又總能輕易挑動她敏感的神經!
“我的意思,不是你腦袋里正在想的那些。”
“你知道我腦袋里的想法?”他故作驚訝地看她一眼,眼底有抹氣死人的促狹,在她開口說話反駁前,他動作俐落地再把花束塞到她懷里,輕輕松松補了一句,“可是我比較喜歡自己腦袋里的想法!
“封、子、剛!”艾可寶嬌嗔道。
“不上車嗎?”封子剛一手護在車頂,看她憤憤坐進車子里。待他也坐上駕駛座后,才轉頭問:“今天你想介紹哪里給我認識?”
“去北投洗溫泉,好不好?”她微笑提議。
“你說了算。”封子剛發動引擎,轉動方向盤讓車子流暢地滑進馬路,往前行駛了一會兒后,才又給她另一個驚喜,“要不要打開你身前的置物柜?昨晚我助手王皓從比利時過來,幫我帶了一盒還不錯的巧克力!
不過,巧克力甜蜜,見到王皓代表的意義可就不是那樣了,王皓來臺灣跟自己會合,代表了兩件事--第一,自己的死對頭杰森在比利時又吞下敗仗;第二,布局了好一陣子,在臺灣的并購案要開始動起來了。
“給我的?”她雙手捧著花,正在嗅聞迷死人的花香,聞言,明眸一亮,沒想到他還準備了其他的小禮物。
“我不愛甜食!彼p松回答。
艾可寶心頭一陣甜,一手捧著花束,一手開啟置物柜,拿出巧克力盒的同時,他的護照突然從里頭掉出來,攤開落在她腳邊。
“對不起,我太粗魯了!彼s忙道歉,先把巧克力放在大腿上,一面彎腰要拾起護照。
當她的視線觸及護照上頭的出生日期時,微微瞠大。
一個禮拜后就是他的生日?他卻一點風聲也不透露?
“別為這種小事道歉,我不喜歡我們之間這么客套!狈庾觿偝猛<t燈之際,轉過頭,長臂一撈,輕松抓起落在地上的東西,往置物柜里一扔,砰的一聲關上。
聽見他似真似假的惱怒低哼,她突然噗哧一聲笑出來。
“是是是,以后我不小心摔碎你心愛的蟠龍花瓶、搞丟你的皮夾、遲到都會死不道歉,這樣你滿意了嗎?”艾可寶故意扭曲他的話,眼神卻一直忍不住飄向身前置物柜。
不曉得自己剛剛有沒有看錯?
好想趁他不注意時,再偷偷打開確認一次吶!
“我不喜歡言語上的道歉,但接受其他方式的道歉!彼凳荆凵褓\兮兮地盯著她飽滿的粉唇。
“例如什么?”一顆心全掛在剛剛那本護照上頭,她沒注意到他的目光,還一頭霧水地問。
封子剛見綠燈亮起,腳下油門一催,車身彈飛出去時,輕笑著拋下一句話,“你自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