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被他不斷在耳邊吐出的低喃干擾,她挪動身子牽動傷口,強烈的痛楚讓她的意識陡然清醒。
「唔……好痛……」
聞聲,他急問:「怎么樣?很疼嗎?」
她痛吟了聲,卻因太過虛弱,聲音氣若游絲,教他心痛。
聽到熟悉的聲嗓,蝶雙勉強擠出聲音。「大、大少爺……」
「我在!钩憔o緊握住她冰涼的手。「我、我去喚大夫來!
他想起身,握在掌心的小手卻軟軟地反握住他,充滿恐懼地開口:「大少爺……蝶雙不、不痛,可不可以讓蝶雙……好好看……看你……」
像作了個好長的夢,她想起自己決定離開主子、想起失去的孩子,心好惶然。
楚伏雁回到她身邊,嘆息。「你這傻瓜,等你傷好了,想與我看一輩子都行,何必逞強呢?」
握住他寬厚有力的手掌,感覺掌心的溫暖,蝶雙的心被平撫,淚卻是管不住地落下。
一輩子……她能和主子相看一輩子嗎?
看她哭個不停,他著急地問:「是不是真的很痛?」
「嗯……蝶雙好痛!顾p眸含淚,虛弱地撒嬌。
此時她不只背痛,心痛,渾身上下無處不痛。
「我去喚大夫,馬上就回來!」
她恍若未聞,在他起身的瞬間輕喚。「大少爺……」
「怎么了?」
「蝶雙……想吃、吃蝴蝶畫糖……」
聞言,楚伏雁一愣。
畫糖人多半在節慶前出現,如今元宵已過,若要買到,可能要查查哪個地方有節慶活動吧……
對了,嚴碩那小子只要有空,最愛上街走走晃晃,熟知京城大街小巷,說不準會知道畫糖人住哪兒。
思緒一定,他允諾。「好,等你身上的傷好一點,我就買給你。」
「一起吃……」
或許因為有主子有畫糖的緣故,挪個回憶甜美得讓她無法忘懷。
「好,咱們一起吃。」
她微微扯動蒼白的唇,勉強露出笑容,才安心地合上眼,沉沉睡去。
楚伏雁忘情凝望她許久,才舉步出房,注意力卻被身后的憲率聲響給引去。
他遲疑了片刻!改,您怎么來了?」
「蝶雙沒事吧?」楚夫人憂心問。
她與丈夫在蝶雙被送進小醫館后來過一趟,當時她因為昏迷未醒,未能說上話。
好不容易等到蝶雙醒了,小醫館派人傳訊后,她馬上就差人備車過來。
「傷口不深但長,要愈合結痂得費些時日!
聞言,楚夫人緩了神色,暗松了口氣。「佛祖保佑,蝶雙總算有驚無險,度過難關了!
「娘……」他頓了頓,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有些話想同你談!
大抵料到兒子想說的事,楚夫人搶先一步道:「我和你爹談過了,待蝶雙康復后,就讓你們成親!
不確定蝶雙是否能安然度過這一關的大半個月來,楚夫人的心情隨著她的傷勢起起伏伏,沒有一日能睡個好覺。
想當初給蝶雙取這名字,就是希望她能帶福氣給身邊的人。
如今想來,這名字真的取對了。
蝶雙犧牲自己為兒子擋煞,把福氣帶進楚家,她怎么還能介意她的出身?
原本存在楚夫人心中的芥蒂,終于因為蝶雙舍命救兒子的行徑,消失得無影無蹤。
楚伏雁一愣,沒想到娘會主動提起他和蝶雙的親事。
不待兒子反應,楚夫人徐徐開口。「阿雁啊,你別怪娘,是娘犯糊涂了,明知道蝶雙是這樣的好姑娘,還這么為難她!顾没诓灰训剡煅剩騼鹤犹钩幸磺。
「蝶雙肚子里的孩子,是娘逼她打掉的……」
訝異娘親會如實坦承,楚伏雁問出心底的疑惑!笧槭裁?」
楚夫人一怔,眼眶微微發紅地長嘆了聲!付脊帜愕贻p時的荒唐,娘心里一直怕你和老二會讓身邊的丫鬟給迷惑,作了錯誤決定。娘以為,幫你娶個名門閨秀,會是最好的打算,沒想到……娘卻忘了,蝶雙是我一手栽培大的孩子……她有多好,我應該知道才是!」
得知蝶雙受傷后,楚夫人每每憶及自己命人逼蝶雙喝下打胎藥,打去楚家的第一個孫子,心里的后悔與自責便像無端涌來的浪潮,一波波將她淹沒。
她不懂自己當時是怎么鬼迷心竅了,竟作出如此沒良心的決定。
楚伏雁心底縱有滿滿的怨慰,也因為娘自責懊悔的語氣而消散于無形。
「蝶雙的出身或許卑微,但沒有一個姑娘會像她待我那樣深情癡心,待娘那般忠誠。那些事,蝶雙一個字也沒告訴我,若不是因為她的囈語與娘的坦承,兒子永遠不會知道蝶雙受了多少委屈。」
楚夫人握住兒子的手。「兒啊,你不怪娘吧?」
楚伏雁安慰地握住娘親的手,語氣平和地說:「就算怪,也沒辦法讓事情回到末發生前,現在我只祈求蝶雙受了這些,往后能平平順順,無病無痛!
瞬時,楚老夫人沉重的心緒落了地。
「蝶雙是有福的姑娘,以對你堅定的感情與勇氣,替你擋住了那一劍,你就把她娶進門,替娘親好好彌補對她的愧疚與感激吧!」
「娘……」
「蝶雙才剛打完胎調養好身子,卻又受了這么一劍,你就讓她好好靜養,等身體完全康復了再辦婚事!
「兒子知道了!
娘親的話讓楚伏雁心里激動不已,若不是蝶雙的身子還虛弱,他一定會馬上告訴她,要她安心休養,名正言順當他的妻!
*****
微寒的風中,暗香浮動。
窗外,滿院的紅梅竟相綻放,風一吹,早墜的花辦便似雪般飄落。
有幾枚花辦隨風穿過木格窗扇,輕輕落在枕上,落入伏榻好些時候的蝶雙眼底。
她醒著,拾起那梅辦,清雅香息立即竄入鼻間,勾挑著心里的渴望,她想到屋外,想立在梅樹下、沉浸在花香里。
自從替主子擋了那一刀后,她留在穆夫人的小醫館養傷。
因為傷長及腰,小小一個挪動便讓她疼得撕心裂肺。
于是她不敢動、不能動,完全徹底體會靜養二字為何意。
才熬過春臨,她已經受不了這種僵在床上不能動的日子。
她不知道還得再躺多久,忍不住嘆息。
嘆息才落,突然推門而入的身影讓她身子一僵。
「夫、夫人……」
一見到楚夫人,她便想坐起,卻因動到背部傷口,疼得痛吟出聲。
楚夫人見狀,趕忙上前道;「別起來、別起來!」
蝶雙的心情五味雜陳。
楚夫人是她自小尊敬的恩人,卻也是殺死她孩子的劊子手……經歷了流胎、為主子擋刀這些劫難之后,一時間,她竟不知如何面對楚夫人。
仿佛感覺到她復雜的心緒,楚夫人來至Ⅱ床榻邊,握住她的手!傅p……你這身子可得趕快養好,否則我是一日不能安心。
蝶雙不敢置信,以為自己在作夢。
為了她與主子相戀的事,夫人惱她厭她,怎么會對她露出溫柔慈愛的模樣?
即便這段期間主子告訴她,楚夫人已接受她,允他在她身體痊愈后將她娶進門。但她半信半疑,始終認為那是主子安慰她的話。
瞧她忐忑的模樣,楚夫人心一熱,眼眶瞬間濕了!傅p,是夫人不好,你別恨我哪……若這恨生了根,將來、將來咱們婆媳若處不好,未來府里還會有歡笑嗎?」
想到那可能,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淚懸在眼眶,蝶雙視線一片模糊,t直到這一刻才確切明白,主了沒騙她,夫人真的接受她了。
思溺奔騰澎湃,她哽著嗓問:「夫、夫人……您、您不怪蝶雙了嗎?」
「不怪、不怪了……我該是最明白你的好,由你當咱們楚家的媳婦是最好的結果,是我懵了、昏了,才會這樣對你!」
楚夫人搖頭,歉疚憐惜的淚隨著話語紛然往下墜。
蝶雙的淚沒停過,心底的怨卻一點一滴沖散了。
「夫人……」她難掩心里的激動,哽著聲,說不出話。
替彼此拭了拭淚,楚夫人笑著說:「那因為我而被打掉的孩子是遺憾,你公公說,孩子與咱們無緣,但終究是楚家的子孫,已經請道士度了,也取了名,單名一個佑,雖無法供進祠堂,但至少能放在咱們心頭念著……」
這始料未及的結果,讓蝶雙的淚更是止不住。
或許,這是對那未出世便夭折的可憐孩子最好的補償吧!
她歡喜又感傷!傅p替佑兒謝夫人……」
「還喊我夫人?」楚夫人道:「你和阿雁的親事要買的、要辦的、要用的全在籌備,待你身子骨養壯些就要嫁進門了,你想不想改口喊我一聲娘呢?」
苦盡甘來,蝶雙嗓音微哽地改了口,心底凈是感激。
「娘……」
若不是上蒼垂憐,她怎會等到這一天呢?
聽她喊出彌足珍貴的話語,楚夫人如釋重負地輕擁著她!肝业暮玫p……乖媳婦……」
楚夫人笑望著窗外落花繽紛的情景,只覺仿佛回到了初見到蝶雙的那一年夏天。
或許,早在那一日便注定,這討喜的小丫頭是她為兒子覓來的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