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猶若鵝毛紛然落了一整夜。
天色一亮,雪也跟著停了,天地在一夜之間覆上一層雪白,入眼皆是一片白茫茫,透著股凜冷清新之氣。
年節將近,城里凈是采辦年貨的人潮,街上攤販應節售年畫、春聯,迎接新年來臨。
蝶雙與楚伏雁共坐轎中,看盡眼前熱絡,心底涌上一股感觸。
明年,她與主子還有機會一同過年嗎?
夫人知道她與主子的決定,會有什么反應?
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她的心緒隨著轎子上下輕晃而波動。
驀地,楚伏雁突然出聲讓轎夫停轎。
「怎么了?」她不解地問。
「等我片刻!乖捯宦,他迅速下轎,朝街角那棵大槐樹疾步而去。
他的舉動太突然,蝶雙由轎上的小窗張望著。
還沒弄清主子究竟為何下轎,便見高大威武的他拿著根畫糖,朝她揮了揮手。
大男人難得起了童稚之心,教她怔愣。
「畫糖?大少爺突然想吃嗎?」楚伏雁上轎后,她忍不住問。
「送你!
她眨了眨眼,一臉疑惑。
「剛瞧見畫糖人畫了只蝴蝶形狀的糖,我怕被圍在攤販前的.小孩給搶走,所以先下手為強!
因為蝶雙的名字里有個「蝶」,他一瞧見便決定要買下來討她歡心。
她真佩服主子敏銳的眼力,大街上賣的東西多得教人眼花撩亂,主子僅是一眼便瞧見畫糖販子剛畫了只蝴蝶,插在攤上的竹架上。
「就算蝴蝶形狀又怎樣?人家又不是小孩兒!棺焐险f得不在乎,其實難掩小臉上的歡喜。
畫糖人以攪拌糖汁的木棒當畫筆,信手勾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蝶,琥珀色的糖透著蜜甜,未嘗便讓她的心甜滋滋的。
「誰說大人就不能吃?」他伸出舌舔了下她手中的糖后,笑道:「蝶……是甜的!
明知道主子說的是糖,蝶雙還是禁不住臉紅了。
瞧她粉暈染頰的模樣,楚伏雁捧住她的臉兒!敢灰獓L嘗?」
「喔……」她輕應,卻為難地看著主子。Ⅶ大少爺這樣……人家怎么……唔……」
她傻乎乎地上當,粉嫩誘人的小嘴被吻住,不但嘗到他口中的味道,也嘗到留在舌尖的蜜糖甜味。
在抵達楚府舊宅前,楚伏雁用極煽情的方式,與她共嘗完一根蝴蝶畫糖。
下了轎,兩人進了舊宅,蝶雙的臉仍紅撲撲的,手卻涼得徹底。
捏了捏包覆在掌心的柔荑,他側眸問:「冷嗎?」
以前鮮少碰她的手,如今親密后他才發現,她的身子其實比他以為的嬌弱。
出門前她喊冷,他替她披了件狐毛暖裘,而這會兒小手雖被他密密握住,還是涼得很。
她縮了縮肩,拉緊身上的狐毛暖裘,不甚在意地道:「還好!
一入冬,她手寒腳涼已成習慣,只是主子大驚小怪,每碰上她一回,濃眉便蹙緊,非得叨念她一番才甘心。
她是真的怕冷,但讓她手涼心寒的原因是即將面對楚夫人。
一想到主子堅持與她一同回府稟明成親之事,她忐忑難安,緊張得全身繃緊。
只是她未將憂慮說出,淡淡地撤了個小謊,不想讓主子為她擔心。
「不冷,手竟然還能涼成這樣?」他皺眉,決定找個時間讓孫允為她把把脈,調調虛寒的身子。
主子溫柔體貼的關懷讓她的心暖熱,多少驅走了她的不安與緊張。
「是大少爺的手太暖,才顯得蝶雙的于涼,大少爺直的無須為蝶雙擔心!
聞言,他無奈地輕嘆口氣。
他怎么會不了解她?感情漸深后,她拋不開奴性,仍是一切以他為天、以他為主,關于自己,卻不曾見她重視過。
知道再怎么說也改變不了她的觀念,楚伏雁索性拉著她加快腳步,讓她快些進廳取暖。
蝶雙不得不跟上。
其實心里多希望,這段路能永遠走不完,如此一來,她便不需面對楚夫人了。
思緒幽幽,即便再怎么不想面對,還是來到了舊宅的廳堂前。
腳步還未定,楚夫人慣用的薰香味便挾著暖意撲面而來。聞到那味道,她只覺胃部緊緊揪痛了起來。
「萬事有我,你不用這么緊張。」
驀地,楚伏雁的沉嗓傳入耳間,她急聲否認!肝、我才沒有……緊張!
他沒好氣地問:「我知道,但我的手為何會有被上了夾棍的錯覺呢?」
她一怔,這才發現,緊緊扣握住他手的力道,已悄悄泄漏自己的情緒,交掃的十指更因此泛白。
「對、對不住!顾呔降厮墒,愧疚地問:「有沒有弄痛大少爺?」
「當然弄痛我了!
天知道她那小雞般的力道能把他弄得多痛?
但貪看她關心他、為他著急的神情,楚伏雁夸大了痛覺,以求得到她溫柔的呵護。
「那我幫你揉揉!顾乓詾檎,抓起他的大手東揉西搓。
默默看著她的動作,他的心柔軟得一塌糊涂。
他何其有幸,能讓她如此在乎自己。
在兩人旁若無人地享受彼此時,一抹不耐煩的嗓音忽地飄出——
「你們到底還要在廳外磨多久?」
蝶雙驚得頓下動作,迅速退到楚伏雁身后一步之距。
楚伏雁惱得將她拉回身邊。
她的奴性果真入骨,一個不留心,便會立即恢復成奴婢的言行舉止。
再次被霸道地拽回身邊,蝶雙臉頰泛紅,認命地垂下肩。
回到舊宅不似在新宅自在,她總覺得和主子過分親密是種罪過。
況且一聽到楚夫人的聲音,她便心顫得不知如何是好。
楚伏雁卻沒她的顧忌,神態自然地帶著她進廳。
待眼底一映入楚夫人飲茶的姿態,蝶雙不敢遲疑,立即恭敬福身。
楚夫人尚不及回應,楚伏雁驀地開口問:「爹不在?」
「你二弟剛上了一批貨,你爹趕著年關前擺上市,暫時觀下了空,便讓我先同你們談!
幾日前,她聽兒子差了仆人捎了信息回府,說是要同父母商議娶妻之事。
初聞消息,她歡喜不已,但得知兒子心儀對象的剎那,心涼了半截。
她萬萬想不到,兒子要娶的女人竟然是她一手栽培、引以為傲的丫鬟蝶雙!
楚伏雁苦惱地哺了句!冈蹅兗胰齻男人似乎很難聚在一塊兒!」
二弟和爹醉心古玩,鎮日有忙不完的事,偶爾還得穿州過省地找貨,而他在密衛部,能回府的時間也有限。
以為先知會過,能向爹娘同時稟明他與蝶雙的事,沒想到還是湊不成。
「也罷,其實也不用談什么,蝶雙在咱們家多年,已與親人失聯,而我晚幾天也得回部里,我和蝶雙的親事就交由娘您張噦便成了!
一聽兒子理所當然地將事情定了,楚夫人心底一股惱怒無處可發。
壓抑心底火氣,她問:「你不問問爹娘的意思,就這么定了自己的親事?」
「娘不同意?」
對于自已和蝶雙的事,他始終抱著樂觀的態度。
蝶雙雖然出身卑微,但畢竟是由娘親一手調教的丫鬟,亦是她十分倚重信任的對象,若能讓她進門當媳婦,應當十分樂意才是。
「不是不同意,只是男女許親本就不光是兩情相悅,也該將庚帖放在神像前三日,聽祖先神只示意比較恰當,是吧?」
「若祖先不允,難道孩兒就不能娶心儀的女子嗎?」他正經反駁,一臉堅持。
他當然知道得拿兩方的生辰八字庚帖壓在灶王爺的牌位前,向神明祖先焚香卜吉,吉便罷,若是不吉,便不再談婚事。
合八字卜婚或許是習俗,但他無法認同將自身幸福托于神明的做法。
楚夫人臉色鐵青地數落兒子!改慵笔裁矗窟@八字庚帖也不過擱在神像前三日,這三日你不會也等不了吧?若祖先真不允,納蝶雙為偏房也不是不可以啊!
「孩兒沒打算納偏房!
娶妻的習俗繁冗,對他來說這麻煩事做一回便夠了,況且他也沒心力再應付其他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