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啰來啰,熱騰騰、剛起鍋的好菜喔!”綠芽雙手端著菜,用腳踢開門,嘴里也沒閑下來地喳呼著!按蟾,快趁熱吃,別客氣,后頭還有兩樣菜呢!”
她的出場方式惹得傅霽東一陣蹙眉,正欲開口指責她沒有姑娘家的樣子,但滿腦子的訓言,卻在覷見她手上端著的食物后,瞬間被拋到九霄云外──
“……這是什么?菜?”遲疑了半晌,他瞪著那兩盤菜,還有丫鬟春兒隨后擺上的另外兩道,澀著嗓子問道。
“咳,容我為客倌您介紹!本G芽清清喉嚨,正經八百地介紹起菜名來!笆紫饶兀瑪[在您面前的,是小女子我精心烹調的一道名菜──螞蟻上樹,右手邊的是又香又彈牙的大蔥烙餅,左手邊是酸甜好滋味的糖醋排骨,最遠的那道則是嗆辣帶勁兒的麻婆豆腐。怎么樣怎么樣?看起來是不是好──好吃?”
她一雙炯炯有神的杏眸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十分興奮地等待著他的好評及稱贊,傅霽東一時之間有股錯覺,以為自己看見了一只眨巴著眼,直盯著他手上肉骨頭猛流口水的小狗狗。
“不,你沒聽懂,我不是問你這些是什么菜!庇杂种蛊,最俊他決定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拔沂菃,這些是什么東西?你確定真的可以吃嗎?”
看著桌上那四道面目全非的恐怖菜色,他實在很難不嫌棄,而且還得小心克制,不能說得太狠。
“大哥,你說得太夸張了啦!”綠芽依舊是樂不可支,一點都沒把他的質疑不安放在心上。
她剛完成燒菜這項極其艱鉅的任務,又順利從大廚張麻子的魔掌下逃出,因此無論傅霽東說了什么,都無法影響她的好心情。
傅霽東嘆了一口氣,他說的可是一點都不夸張。
就說那道螞蟻上樹好了,粉絲全部相親相愛地黏成一團,有些地方被醬油染得極黑,有些地方卻還很堅持地維持粉絲本色,還有詭異且不能辨識的黑色條狀物夾雜在里頭……
雖然綠芽兒一再保證那是木耳、絕對是木耳,但他可不想今天夜里直跑茅廁,舉起的筷子怎么樣也無法下箸,將那幾道她自稱精心烹調的好菜挾進自己碗里。
“大哥,怎么下挾菜,你手不會酸嗎?”綠芽疑惑地望著他開始有些顫抖的右手,驀地率真一笑!鞍ρ,我知道,你一定是無法決定要先吃哪一道對吧?真的不用跟我客氣!來,我個人非常推薦這道麻婆豆腐,我幫你舀一點淋在飯上,很開胃下飯的!”
她說著,趁男人還來不及反應阻止之際,快手快腳地抄起了他的碗,舀了一大匙浮著厚厚一層辣油的麻婆碎豆腐渣淋上去,傅霽東瞠目結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碗白米飯被染成一片血!
“哪,快吃快吃,涼了就沒那么好吃啰!”她沒有注意到某人在那一瞬間枯槁了,逕自熱絡地招呼他努力加餐飯。
已經沒有氣力在心中挑她的毛病,傅霽東欲哭無淚地,瞪著面前那碗閃著紅紅油光的米飯,深深吸了一口氣,牙一咬、眼一閉、心一橫,用力扒了一口飯!
“咦?”他咀嚼幾口,緩緩地睜開眼,愣愣地轉目望向還在等著他批評指教的綠芽。“……好吃!
“真的嗎?真的好吃?”綠芽開心得簡直要飛上天了。
這幾天跟著大哥一起吃了幾次飯,他的嘴有多挑她怎會看不出來?老實說,雖然她在灶窩里也曾試吃過,但要讓大哥贊上一聲好,她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沒把握的呢,沒想到居然能獲得如此佳評呀!
她雙眼冒出熠熠星光,好不得意。
“天啊,我該不會是廚師界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吧?”但此話一出,只聽見砰砰兩聲,她轉眸困惑地道:“咦?春兒、大哥,你們做什么坐到地上去?有椅子不是嗎?”
還不是被你那不知從何而來、超乎常人的自信心給嚇的……摔跌在地上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想道。
“大哥?”她不明白他們倆心中萬般的無奈,依舊用無辜如羔羊的眼神來回瞅著苦笑的兩人!耙曳瞿阋话褑?”忽地俏皮一笑,她戲謔道。
“你當大哥是老頭子。俊备奠V東沒好氣地睨她一眼,目光移至她伸出的那只柔荑時,卻驀地怔住了。
他顧不得先站起身,直接一把握住了她的纖腕,用力得讓綠芽睜圓了眸子,詫異得說不出話。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他緊緊抓著她那雙傷痕累累的手,不讓她縮回,不悅地蹙眉問道:“怎么搞成這副德行,昨天不是還好好的?”
她原本一雙雪白無瑕的纖纖小手,如今卻滿是細長的傷口和紅腫,一看就知道是被刀子和熱油給弄的,教人好不心疼。
“這都是小傷嘛!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啦!”她笑著打哈哈,又羞又窘地直想把手給藏在身后,卻被他牢牢以大掌鉗制,怎么抽也抽不出!罢娴臎]事了,剛剛春兒已經幫我上過藥,也不會痛了!
雖然她極力說得云淡風輕,男人緊蹙的眉頭依舊沒有松開。
“你不準再上灶做飯了!”他難得展現霸道專制的一面,斬釘截鐵地道:“以后會有專人伺候你,你不學這些也沒啥關系。最主要的是,要是弄傷了你重要的手,以后怎么繼續彈琴?”
她下廚頂多是燙傷、給自己的手上多幾個坑洞,又不會把整只手都給剁下來,怎會不能彈琴?
綠芽很想這么調侃結拜的大哥,但她聽出了傅霽東的弦外之音,一顆興奮喜悅的心就這么跌落谷底。
“你的意思是說……你只在乎我能不能彈琴?”她咬著下唇,臉色刷白。“如果我真傷了手,再也不能彈奏任何樂器,你就不要我這個妹子了嗎?”
“不是這樣的!”傅霽東也察覺自己的失言,連忙解釋!拔业囊馑际牵瑢砣魏问露加袑H朔,就算你不會做菜也無妨……”
“可是,我很想看到大哥你吃了我做的飯菜,然后露出好好吃、好幸福的表情。 彼爻蛑,眼眶里盈著楚楚可憐的淚光!笆谴蟾缱约赫f,要我每天都開開心心,做自己愛做想做的事兒……難道煮飯不能算在里頭嗎?還是,大哥那時只是同我開玩笑?”
她越說越傷心,最后更是難以承受得低下頭,哽咽地喃喃自語。
見主子被欺負,丫鬟春兒立刻射來兩道帶有殺氣的兇狠眼神。傅霽東不僅被那道視線刺到額際隱隱作痛,一顆心更像是被人硬生生揪扯住般難受。
是,自己是說過這些話,但那并不代表她可以這樣便宜行事、拿雞毛當令牌,把自己一雙漂漂亮亮的手搞成這樣。
“綠芽兒,大哥并不是不讓你做喜歡的事兒……只是,那兒動刀動火的,實在太危險。要是你不小心砍傷了手、還是不小心燒掉了整間屋子怎么辦?呃,當然大哥不是懷疑你的廚藝,不過凡事都有個意外──”
“噗──哈哈哈……”應該低頭啜泣的小可憐驟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按蟾,你不必再解釋了,我知道你只是擔心我啦!”
她抬起臉來,雙頰依舊紅潤、杏眸依舊有神,哪里有淚水的蹤影!察覺自己從頭到尾都被她耍得團團轉,傅霽東只有滿心的無奈,卻完全沒有發火的意欲。
“你啊……”他佯怒地捏了捏她可愛的俏鼻,故意比平常加重了一些力道,好笑地看著她齜牙咧嘴地抗議!澳挠泄媚锛蚁衲氵@般亂來的?一雙好好的手被你弄成這副慘不忍睹的德行,任誰看了都會從此不放你進灶下廚!”
“要我不上灶做飯那也行!”她突然賊賊地笑了起來,讓男人忍不住張起了全身的警戒!澳闼臀乙粯訓|西,我從此以后就乖乖聽你的,勉為其難當個遠庖廚的君子吧!”
當個君子居然還說是“勉為其難”?傅霽東簡直拿她沒轍,寵溺地點點頭應允道:“你說吧,只要是大哥還擔負得起的,我都買給你!
“唉唷,做啥一副壯烈成仁的表情。课矣植粫{子大開口。”瞅著他認命的神情,她不滿地噘嘴插腰,以表抗議!安皇鞘裁春苜F重的東西啦!我只不過是想跟你討那個隨身攜帶的玉佩。怎么樣,很簡單吧?”
她指指向來系在他腰帶上,從不見他解不過的一枚玉佩。雖然只是隨口說說,沒有當真要跟他搶的意思──看來是不挺起眼,但說不準對大哥而言有極為特殊的意義呢──但她確實注意那枚雕著瑤草奇花、模樣雅致的玉佩很久了。
“不過,這個玉佩其實還挺陽剛的,你若不介意,那就給你吧!”豈料傅霽東非但不介意,還立即動手解開系住玉佩的絲線。
“咦?”
綠芽被他的爽快嚇著了,呆呆地看著他解下玉佩后,拉著她的手攤平,將之放在她掌心。
“哪,約好了,以后不準再跑進灶廚玩了!”他嚴肅地耳提面命,像在諄諄告誡一個三歲娃兒。
“不會啦,不然我們來打勾勾!”她天真地提議,好感動好感動地緊握著那枚土佩,雀躍得像是有幾萬只蝴蝶在心里飛啊飛。
盡管只是一枚小小的玉佩,但她就是覺得這個小東西彌足珍貴、意義非凡……這究竟是為什么呢?她歪著腦袋,困惑地思考著。
“怎么,在想什么這么專心?”瞧見她那股認真的勁兒,傅霽東不禁忍俊不住地摸摸她的頭。
“嗯……沒什么!本G芽朝他甜甜一笑,又將玉佩拿至眼前反覆把玩。
忽地,一道靈光閃過腦中,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她也沒多想,就笑著對傅霽東分旱自己的發現。
“大哥,你覺不覺得,這好像是定情之物般,咱們私定了終身?”她笑得一派無邪,覺得只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話。
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她的話像是把銳利的劍,狠狠刺入傅霽東心中緊緊縛鎖住的一角,他突然有種被看穿的難堪,霎時變了臉色。
“不要亂說話!”他冷著俊顏,義正辭嚴地斥責道:“姑娘家怎么可以把這種話掛在嘴邊亂說?要是讓別人知道了,會怎么誤會咱們?盡管咱們確實是清清白白的,不容置疑,但是眾口鑠金,姑娘家的名譽一旦遭到質疑,那可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