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她們口中那名年輕乞丐的方向,突然傳來說話的聲音-
“田中一老牛,懶惰又貪睡,頭角朝陽指,不知累不累?”
這顯然是在模仿方才那群公子哥兒做的詩,聞言,畢芳皺了皺眉,青兒更是生氣,“小姐,這乞兒在諷刺你!”
畢芳仔細地瞧了瞧那乞丐,只見他無精打采地低著頭,不像有什么企圖,她也不屑與之計較!斑@應該只是巧合,就憑這人只能當乞丐,也諷刺得了人?何況我可是京城第一美女,不會有人諷刺我的!
這么大言不慚的話,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青兒居然也點頭附和,“說得也是。小姐,咱們走吧。”
待畢芳主仆兩人走遠了,扮成年輕乞丐的蕭關才抬起頭來,哭笑不得地瞪著她們離去的方向“這對主仆真是絕了,竟可以自戀到這種程度,那名喚青兒的丫頭簡直不是普通的配合!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故意沾上的灰塵和草屑,接著在衣襟里掏了掏,苦笑自語,“叫畢芳的小娘兒們,那金釵可是奶娘留給我變現的,你隨隨便便就送走了我這十天的伙食費,還污走我最心愛的護身短刀?這回真是失算了!害我還犧牲形象扮成乞丐……”
蕭關在胸前掏了老半天,終于掏出玉佩。
“看來,真的得去找‘那個人’了……”
問了路人得知當今丞相的府邸后,蕭關循線而去,不消多時,他已站在朱門大戶的丞相府邸前。
在敲門前,他靈活的腦筋已經拐了一百八十個彎,市井坊間對畢學文的風評皆是忠誠嚴謹、剛正不阿,除了當丞相之外,還身兼太子太傅,負責教導國家未來的君主,所以皇室恩澤之于畢家不可小覷。
因此,當有人出來應門后,蕭關那總是玩世不恭的表情馬上收斂起來,擺出一副憨厚老實的樣子,掏出玉佩求見丞相。
開門的老門房原以為衣著破落的蕭關是來乞討的,本想給兩顆饅頭打發了事,但見他竟能拿出一塊價值不菲的玉佩,便半信半疑地入內詢求,果然一刻鐘不到的時間,老門房便匆匆忙忙的趕來,一改先前不屑的態度,和善地邀請蕭關入內。
經過重重的院門及回廊,蕭關被領至花廳,才一進門,就見到一名年約五旬、神色莊嚴的男子立在廳中。
不消說,眼前這人一副被人倒債的表情,肯定就是傳言中嚴肅剛正的畢學文。蕭關心中暗想,表面仍是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
畢學文第一眼看到蕭關時,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可他將情緒掩飾得很好,淡淡地道:“你從何而來,經歷過什么,家中還有什么親人,細細與本官報來!
蕭關眼神呆滯,乖乖地道:“晚輩來自桃渚,自小與奶娘相依為命,前一陣子奶娘死了,就遣晚輩拿著玉佩來尋找一位畢學文大人,晚輩在京城打聽,知道畢大人是當朝丞相,就找來了。”
“可有讀書識字,或者騎馬練武?”畢學文又問。
蕭關一副老實巴結的模樣,有問必答,“書讀過一點兒,但不通透,”他懂的那些旁門左道把戲可不比讀書人少,“馬術沒學過,”都是偷騎別人家的,“武功會一些,可都是基本招式!痹诮稚洗蚣、斗毆,他可是一流的,一對一的單打,沒幾個人躲得過他的下流手段,此外還偷學了別人家好多的家傳武功,只是雜而不精,還真的都是些基本招式。
瞧他這模樣,是個老實的孩子,還帶了些傻氣,畢學文眼中的熾熱光芒慢慢冷卻下來,最后點了點頭,將玉佩交還給他,“來了就好。你父母的事,遲些我再告訴你,你先住在我這里吧。”
“這樣就行了嗎?”蕭關愣愣地問,但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這么簡單就讓老子過關了?不怕我拿塊假玉佩糊弄你?
想不到畢學文似乎看穿他的想法,微微一笑道:“這玉佩全天下只有一塊,是做不了假的!
蕭關心里一驚,眼前這可是只老狐貍。∷b得呆愣憨傻,天知道畢學文難道就不會裝得嚴肅老成?看來關于他父母的事,畢學文說的也許不能盡信,還是得自己去多方打探了。
思緒至此,他給了畢學文一記傻笑,聽話的退場,要隨著下人到自己的寢居。然而才踏出花廳,過了幾道門來到別院,立在院中的一個美人兒卻令他眼睛一亮,嘿嘿,以后在這丞相府的日子,不會無聊了!
當他裝傻充愣的經過畢芳身邊時,只見畢芳叫住了他。
“你就是門房所說,那個來認親的?”她高姿態地半側著臉斜睨著他,一方面表現出驕傲,另一方面,這樣的姿態最能表現出女人臉部柔美的線條。
蕭關點了點頭,領在他前面的下人涎著笑替他回答,“啟稟小姐,這位蕭關公子以后要暫居相府!
“喔?是嗎?”畢芳微微一笑,換了一個姿態來到蕭關身旁,好像刻意要讓他看清楚她的美貌,然后微啟芳唇自我介紹,“蕭關,我是丞相之女畢芳!
“喔!笔掙P淡淡地應了一聲。
接下來便是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畢芳努力的在他面前表現出自己最美好的姿態,但蕭關只是呆呆地望著她,表情甚至都沒變。
“你……不會說些什么嗎?”畢芳有些惱了,這男人沒見到京城第一美女站在他眼前嗎?不會夸贊一句?
蕭關故意搖搖頭,心中為她的做作差點笑出聲來。
“你不覺得我和別人……哪里不太一樣?”她昂了昂首。
“是不太一樣!彼c點頭,就在畢芳得意地準備接受他的贊美時,他突然出乎意料地道:“你的脖子拉得這么長,不累嗎?”
“你!”畢芳氣得跺了跺腳。
美人兒氣了,蕭關卻一副沒事人樣的抿抿嘴,突然吟起詩來,“田中一老牛,懶惰又貪睡,頭角朝陽指,不知累不累?”
畢芳一雙媚眼瞪大,連忙遣退替蕭關領路的下人,難以置信地指著他,“你你你,你是那名乞丐”
“我我我、我只是恰巧坐在那里,誰說我是乞丐了?”蕭關當然打死不認,承認了不就表明自己在耍她?“所以我的刀可以還我了吧?”
“你的刀?”畢芳直接便想到自己在南湖亭中接收的那把短刀,也不作偽,就在他面前拿了出來!澳阏f的是這把?有什么證據證明這是你的刀?”
“這把刀,刀身全黑,有白色的斜行紋路,皮鞘上沒有花巧,背后繡了一個‘蕭’字!彼敵跄媒疴O和短刀測試她,是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那么不愛財,畢竟一般正常的姑娘都會選擇金光閃閃、價值不菲的金釵,而不是一把不起眼的短刀。
想不到她這么不正常,竟二話不說就拿走他的短刀,還把他的金釵給了別人,早知道扮乞丐無法引她捐回短刀,他不如直接搶回來。
畢芳仔細看了看手上的刀,翻過來果然見到上頭有一個“蕭”字,她不甘心就這么被他耍了,冷哼一聲別過臉,“誰說這就是你的?京城里姓蕭的人何其多?說不定是哪家公子暗戀我要送我的,豈能被你訛走?”
“哇!你這奸丫頭,自戀到這也算是出類拔萃了,你霸著人家的刀不放,不怕嫁不出去嗎?”蕭關忍不住跳腳。
說到這個,畢芳就得意了,“哼!我可是早就許了人的,我的未婚夫婿就是京軍統領夏邦呈,你若在我面前耍無賴,我就叫他派兵將你拿下!”
“你這丫頭想嚇唬我?老子在街上詐騙銀兩……不,疏財仗義的時候,你還在你娘的懷里喝奶呢!”臉上微微抽搐,蕭關突然眉梢一揚,頓時想了一個損招。
在畢芳以為他拿她沒辦法,正洋洋自得的時候,蕭關忽而表情一垮,一臉欲哭無淚的哭叫道:“小姐不要。∵@是我蕭家長輩唯一留給我的東西……被你奪走了,我無顏面對江東父老,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什么?”他的表情變化太快,畢芳完全摸不著頭緒。
這時候,畢學文突然從院外踏進來,入眼的便是蕭關哭求畢芳的這一幕,他神情一變,大喝一聲,“你們在做什么?!”
畢芳還來不及反應,蕭關已經一臉可憐相的哀求,“丞相大人,你要替晚輩作主!畢姑娘見我家傳短刀精致,竟伸手搶了去,我因為怕傷到她,不敢與之爭奪,她就不還我了。”
“才不是這樣!”畢芳見他顛倒黑白,急得跺腳。
“丞相大人,那刀還在她手上呢。”蕭關哭喪著臉。
對畢學文而言。這只是兒孫小輩打打鬧鬧的小事,他板起臉輕斥,“芳兒,你一個女子搶人家的東西成何體統?難道府里還缺了東西給你嗎?”
“爹,你聽我說,事情不是像他說的……”她忙辯解。
“丞相大人,那皮鞘上還寫著‘蕭’字呢,真的是我的!”蕭關適時地打了岔。
畢學文一眼就看到那醒目的“蕭”這,不由得嚴肅的教訓起女兒,“不是你的東西就別拿!為父是這么教你的嗎?罰你回房將女誡抄十遍,沒抄完不準出房門!”
畢芳被罵得無辜,恨恨地瞪了蕭關一眼,在父親的怒火下,她再不情愿也只能妥協,“是,爹!
蕭關則是裝得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忙不迭的直向畢學文道謝。
畢學文見狀皺起眉,“蕭關,其實你并不姓……算了,總之,你以后不能這么哭哭啼啼的,男子漢大丈夫,應有所氣度,怎么能如此畏縮?”
“是、是,晚輩受教了!弊焐线@么說,蕭關心里卻忍不住想著,能屈能伸才是真丈夫。
畢學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他這副老實又膽怯的模樣有些失望,搖搖頭便離去,當他走遠后,畢芳才敢將方才所受的委屈全爆發出來。
“你這無恥小人!”她哪里曾受過這種冤枉?以往都是男人討好她,今天他沒稱贊她的美貌就算了,竟然還陷害她挨罵?
“過獎過獎,你不知道要在江湖上混,這樣才活得久嗎?”蕭關故意奸笑,臉上的表情說有多討人厭就有多討人厭,和方才在畢學文面前戒慎恐懼的模樣差了十十萬八千里!昂俸!當朝丞相,怎樣都比京軍統領大吧?你那叫夏什么東東的未婚夫,我告訴你,他永遠拿不下我!”
“你……咱們走著瞧,哼!”畢芳恨恨地一跺腳,扭頭便離開。
“喂喂喂,小娘兒們,我的刀呢?”蕭關突然想起這事。
畢芳一個轉頭,居然扮了個鬼臉,被他氣得完全顧不得維持京城第一美女的風范!澳闳魩臀页晔闻,我再考慮考慮!”說完,在蕭關傻眼的表情下,她氣呼呼地離開。
看她扭腰擺臀的背影,蕭關不由得噗嗤一笑。在畢芳面前,他不會像在畢學文面前一樣裝乖,因為他要用到她的地方還很多呢!
只不過……那該死的小娘兒們將領路的下人遣走了,這下他的寢居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