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果,打開辦公室門的人,不是夏繁木。
幸好,賴品柔及時收拳,否則「小丑巴其」就要換人做做看。
馮繼明被眼前的拳頭嚇到,鼻子和拳頭的距離,短短不到五公分。
「什么嘛,原來不是夏繁木!顾暋
也是啦,他去開會才十分鐘,沒這快回辦公室。
「咦?你是……」馮繼明很難不認(rèn)出她。
她,在他臉書上火紅了好長一段時間,贊聲不斷。
「找夏繁木的話,他說要去開會!顾厣嘲l(fā)間,吃甜點泄憤。
「我是來交文件!顾扉T熟路,把檔案夾擺桌上。
本來東西交上來,人就應(yīng)該退出去,但他對賴品柔太好奇,忍不住多看四五眼。
「你看什么?」那種探索的目光,她沒忽略掉。
「……沒。為什么都沒有女人在辦公室等我?」后頭那句哀號,純屬自言自語,馮繼明感嘆老天不公,一時不察,滿滿的有感,脫口而出:「夏大少真不虧是老手,連本來討厭他、在生日宴會上揍他的女人,最后還是被他追到手……不是說「真愛無敵」嗎?為什么虛情假愛一樣吃得開?」嗚嗚,月老呀月老,你老花眼的度數(shù)夠不夠呀?怎么分辨不清,有人只是隨便玩玩,而有人還在尋覓真愛——賴品柔聽見他胡言亂語,沒有條理、沒有邏輯,自己一個人說得很high,是哪里有問題呀?這個人。
「你說誰「虛情假愛」?」
「當(dāng)然是夏大少呀。」月老,你有沒有聽清楚,那個隨便玩玩的人,就叫夏大少繁木少爺啦!你少保佑他一點沒關(guān)系!
馮繼明很沒有朋友道義,在心里默默祈禱。
還有還有,我叫馮繼明,很欠女朋友,你千萬記得幫我綁條紅線呀……
「哦,他對誰虛情假愛了?」賴品柔很順口問。
雖然,這個男人陷入一種自我境界,卻還能有問必答。
「對誰都是,他那人哪時認(rèn)真過——」馮繼明猛然噤口,意識險些飄遠(yuǎn)到霞海城隍廟口,又趕緊拉回辦公室內(nèi)。
「我沒說,我什么都沒說,我剛在碎碎亂念……」差點說溜嘴,看她的表情,一定還不知道夏大少「用意」。
單純無知,真是件……可憐的事。
他望向她的眼神,多了些同情。
「這位小姐,感情這種事,分分合合很正常,這一個人不對,下一個會更優(yōu),做傻事是最笨的,沒有了生命,什么也都沒有了,而且你家人朋友會很傷心,但不愛你的那個人,絕對不會掉顆眼淚,多不值得呀,千萬不可以傷害自己,好嗎?」他突然說起教來,想先幫她打預(yù)防針,避免有人想不開。
好嗎?好你個碗棵啦!賴品柔完全不懂他在吠什么。
「總之,要堅強(qiáng)、要勇敢、要迎向陽光——」
「你要不要先吃個藥?」眼前這號怪人,一定是發(fā)病了。
「我是好心想勸你!咕谷唤兴コ运,真是不可愛的女孩。
「那麻煩用人類聽得懂的語言,你剛用外星母語說話,我接收不到!顾懿豢蜌馑崴。
「基于兄弟情義,我不能說得太明白!菇^不能破壞夏大少的復(fù)仇大計。
又是一句外星話,每個字她聽得懂,湊起來又阿里不達(dá)。
算了,她懶得理外星人,吃馬卡龍比較實際。
「你跟夏副總……發(fā)展到什么程度了?」馮繼明一問,她嘴里的馬卡龍差點噴出來。
「關(guān)你屁事!」問這個太欠扁了!
馮繼明知道她誤會了,飛快搖手。
「不是,我不是要問幾壘啦!那種私事,我聽了只會更氣月老眼瞎——我想問的是,感情穩(wěn)定度……你愛上夏副總了?很愛很愛?普通愛?有沒有到了「失去他,你活不下去」的那種愛?」
「啐,我才不可能因為失去誰,就活不下去,再怎么愛都不會!官嚻啡峤o了個冷漠的答案。
不過,外星人的提問,逼她面對「程度問題」。
很愛很愛?應(yīng)該沒有。
普通愛?……沒有。
應(yīng)該是「一點點愛」。
對,只有一點點,因為她才剛覺得他沒那么討人厭。
有點風(fēng)趣,喜歡跟她斗嘴,讓她常常好氣又好笑。
有點溫柔,幫她洗發(fā)、吹發(fā),指尖的力量連她自己都學(xué)不來。
有點值得信任,她出車禍時,他趕來的速度、他處置的態(tài)度、他后續(xù)的安排他細(xì)心的照顧……有一點點,迷人。
「那就好!柜T繼明放心一點。這女孩看來不柔弱,不像承受不住打擊的類型。
「好什么?干嘛一臉安心,怪人!」她睨他。
他嘟噥:「這樣你就不會太痛苦、太傷心、太難過,不會做蠢事!
她聽見了:「奇怪耶你,我為什么要痛苦、傷心,難過?」
「因為很快,你就會嘗到那些滋味。」
突如其來的聲音,介入其中。
又一個不請自來的人。
只是這人的身分,比馮繼明高出一倍不止。
董事長夫人,夏繁木他媽。
「夫人。」馮繼明立刻彎身行禮。
「我剛聽董事長說,繁木帶了女人進(jìn)公司,我過來瞧瞧是誰!垢哔F美麗的婦人,難以想像她已是一個二十九歲男人的母親。
夏夫人保養(yǎng)得宜,裝扮端莊大方,又不顯老氣,她甚至沒綰起發(fā),而是披散雙肩,完美地展現(xiàn)大波浪弧線。
但她說話的方式,賴品柔不喜歡,總覺得……由鼻孔哼出來一樣。
聲音是很悅耳,可是內(nèi)容……不那么好聽。
「看見是你,我就放心了!
……又是一個外星人,講著她這凡夫俗子無法理解的言語。
夏夫人說完那句話,轉(zhuǎn)身便走,一秒也不多留。
「你聽得懂她說什么?」賴品柔問向馮繼明,他點點頭。
夫人口中說的「放心」,當(dāng)然是指……夏繁木對賴品柔只是玩玩,不具任何威脅性,不值得費神留意。
「原來只有我聽不懂!棺约罕慌懦谕獾母杏X,很糟。
旁人你一言我一語,講得爽歪歪,自己卻半句也不了。
賴品柔決定,要去弄懂「外星話」——因為再遲鈍,也似乎聽出一些關(guān)聯(lián),是與夏繁木扯上邊——她追上夏夫人離開的方向。
「你要去哪里?」馮繼明在她身后問。
「你基于兄弟情義,問什么都不說,我去找那個沒有兄弟情義顧忌的,起碼可以問到蛛絲馬跡!拐f完,她不再理他,鼻翼抽動,嗅著濃郁香水味,輕易就能知道夏夫人行經(jīng)之處。
香水味一路飄,越來越清晰,代表目標(biāo)物越近。
不只是香味飄進(jìn)鼻腔,同時,還有對話聲進(jìn)到耳里。
「……不用擔(dān)心,那女孩不是繁木的新歡,繁木不會為了她,耽誤公司正事。我不是跟你提過,繁木生日那天發(fā)生的事?她就是動手的人!闺娞萸,夏家夫婦正等待電梯抵達(dá)。
夏夫人對夏金龍說著,臉上淡淡的笑、淡淡的嘲弄,語調(diào)一貫溫雅。
「你也知道,繁木向來被眾星拱月慣了,哪能容忍受辱?所以,他才會假追求、真報仇,和那女孩玩場游戲,繁木親口告訴我,他對她完全沒有愛情,只是要她嘗嘗教訓(xùn),狠狠丟一次臉!
夏金龍正想反駁妻子,他從兒子臉上看到的,與她剛才所言,狀況根本天差地遠(yuǎn)——眼角余光卻瞟見賴品柔站在走廊間,小臉一片冰霜。
賴品柔多么希望……那些外星話,她半點也聽不懂。
可是,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她竟然都聽懂了。
他對她,完全沒有愛情。
只是要她嘗嘗教訓(xùn),狠狠丟一次臉。
玩場游戲……
「會議室在哪里?」她問著后頭的馮繼明。
「你想干什么?」
「會議室在哪里?」她加大了音量。
「……在五樓,出電梯右轉(zhuǎn),走到底!
賴品柔舍電梯不坐,直接殺向樓梯。
會議室里,燈光全暗,光源來自于投影機(jī)運作,螢?zāi)粔ι,整齊排列的社區(qū)大廈藍(lán)圖,以3D動畫模擬,人員分組提出企畫,如何規(guī)畫寸土寸金的千坪土地,以達(dá)到最大效益。
突地,會議室大門打開,瞬間的光讓投影螢?zāi)皇Ы梗T又久久沒關(guān)上,妨礙會議進(jìn)行,管理主任急切大喊:「快把門關(guān)上!」通常的情況,此聲一出,門板就會飛快合上。
也因為「沒有」,會議室里的眾人,紛紛投來困惑注目。
包括夏繁木。
門框正中央,背光而立的身影,他相當(dāng)眼熟……
「啪」一聲,燈光大亮。
「賴小皮?」夏繁木看清來者,微微吃驚,第一反應(yīng)是起身,走向她。
他也即刻發(fā)現(xiàn),她臉色不對。
「賴小皮,你怎么跑下來了?忘了腳有傷嗎?有什么急事,不能等我回去再——」
「我只問你一句,你追我,全是因為要報復(fù)我,報復(fù)在生日宴會上我讓你丟臉?」賴品柔微仰的臉,沒有多余表情,仿佛僅僅在問:現(xiàn)在幾點?
夏繁木難掩錯愕。
她怎么會知道?
目光犀利,落在后頭馮繼明身上。
馮繼明被瞪得好冤,馬上澄清。
「不是我說的!是……董事長夫人,她和董事長的對話,被她聽到了。」他小聲說,根本是用唇形在告密。
「你誰都不用看,回答我!是,不是,一句話,干凈俐落!」賴品柔沒有耐心等。
實話與謊言,在那一瞬間,同時閃過夏繁木腦海。
他很想回答她,不是。
不是。謊言。
說一個謊,只會帶來第二個、第三個謊……
是。實話。
實話之后,還有太多需要補(bǔ)充。
他確信那些補(bǔ)充,可以得到她的諒解。
于是,他選擇了坦白。
「是!
后頭的補(bǔ)充,正要從嘴間逸出。
那一聲「是」,擊碎賴品柔的冷靜。
「哇靠!這么下流的方式,你都想得出來?夏繁木,你真卑鄙!」她咬著牙,說話聲因而弱小許多。
「聽我說完!」他不要她拒聽,接續(xù)說:「是,我追求你,最初的起因,確實是準(zhǔn)備報復(fù)你、確實心存不良,因為「報仇」這么幼稚的理由,用最惡劣的手段,玩弄你的感情。但是相處過后,那個蠢到不行的念頭,越來越小、越來越不常浮現(xiàn)——你也發(fā)現(xiàn)了吧?我從來沒有傷害你,我甚至已經(jīng)考慮……忘掉最開始的打算,和你就這樣……真正的在一起——」夏繁木一口氣說著,怕只要再慢一點,就失去補(bǔ)充的機(jī)會。
賴品柔聽完了,反應(yīng)卻是扯唇笑——不,那不算笑,根本只是撇嘴。
「人不夠多,是嗎?」
她嗤地一笑,嗓冷冷地,驟降十度。
「什么?」
「現(xiàn)在,觀賞的人數(shù)不夠多,不足以消你心頭恨,所以你繼續(xù)扯謊,還想騙我,讓我再傻傻信你,等待另一個更盛大、更多觀眾的場合,你才來宣告游戲結(jié)束,要更多人見證,你是怎么討回公道,教訓(xùn)惹上你的笨蛋?」沒有傷害她?現(xiàn)在這叫什么?
所有對她的好,哪些是真的,或者全都是假的,釣她上鉤的餌罷了?
「不是這樣!」他否認(rèn)。
「人被騙一次,是傻;被騙兩次,是呆;再被你騙第三次,我賴品柔就是天字第一號大笨豬!」她吼斷他的話。
對他,她失去了所有信任!
夏繁木從她眼中,讀到了這些。
「賴小皮,我沒有騙你,我方才說的全是發(fā)自真心……」
「哈,這種話,去講給鬼聽吧!」她維持驕傲,昂首,轉(zhuǎn)身走人。
「賴品柔——」
他伸手要握她,不要她帶著不諒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