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龜奴上了樓,跨過月亮門,一陣異香撲鼻而來,那是墨——不,又好似摻雜著一股淡淡的花香,盈滿心脾的香氣,竟讓他有須臾的失神。
一路穿過華麗卻雅致的回廊,最后在一扇別致的雕花門前停住了。
“雪荷姑娘,貝勒爺來了!”
聽見龜奴小聲的稟報,元琰開始覺得熱血沸騰,但他卻因為周圍飄散的香氣而再次分了神。
“福六,我身子不太舒服,請代我向貝勒爺賠個不是,改天雪荷定當以酒筵親自賠禮!
聞言,站在門前的福六結結實實愣住了。
嬤嬤可沒交代有這一段啊!
一時之間,沒被授意該怎么演下去的福六也沒了主意,不知所措的杵在門外,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懂了!此時,反倒是一旁的元琰了然地露出一抹笑。
看來,他還真是低估了這地方的女人。
“這是一點小意思,算是給雪荷姑娘的見面禮!”使了個眼色,小祿子立刻拿出幾張銀票。
煙花女子嘛,耍些小手段、吊吊恩客胃口,為的不就是銀子嗎?!
福六接過銀票怔了怔,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去請示誰比較妥當,躊躇了半天,才終于敲門進了雪荷姑娘的房。
“福六?”一見到他,雪荷驚訝地瞠大雙眼,繼而瞥了眼門外,才壓低嗓音悄聲問:“怎么回事?”
“雪荷姑娘,這是貝勒爺要送給你的見面禮!
“見面禮?”
沐雪荷詫異地接過福六手里的銀票,登時眼神冷了下來。
三百兩?她冷笑一聲。
看來這個貝勒爺不但浪蕩狂傲,還滿身銅臭味!沐雪荷對他的厭惡頓時更添幾分,讓她連想以禮相待都嫌勉強。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她輕語道。
“是!备As緊轉身,退出房去。
雪白柔荑從容不迫地將銀票收進袖袋里,柔弱無骨的身子往貴妃椅一躺,準備好好地迎戰這浪蕩貝勒。
站在門外的元琰不耐地蹙起眉,見進去好一會兒的福六出來,正要問個分明,就聽到門內傳來一聲呢噥軟語,好聽得像是要酥人筋骨。
“貝勒爺,請進!”
他就說嘛,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是這些送往迎來的煙花女子!
緩緩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元琰示意小祿子在門外候著,理了理長衫,邁著從容的步子走進房里。
房內,暗紅色的紗幔披垂、交錯在裹著朱漆的梁柱間,營造出一種綺艷而慵懶的氣氛,讓人恍然有種闖進不真實夢境的錯覺。
而一名絕世美人就側臥在窗邊的一個貴妃椅上,旁邊有個小丫鬟畢恭畢敬的侍候著。
方才嗅到那股帶著墨與花香的氣息更濃了,像是醉人的酒,讓他醺然欲醉。
他帶著不帶酒氣的“醉意”審視她。
蛾眉淡掃、朱唇艷紅,肌白如雪近乎剔透晶瑩,臉蛋兒半垂,輕覆在額上的發半彎如月,慵懶任如云發瀑半遮面,那風情,迷煞人也!
一襲紅色繡花肚兜外罩著薄如蟬翼的罩紗,那極其張狂冶艷的紅,襯托出她滑膩如羊脂般的肌膚,以及秾纖合度的窈窕曲線。
雪白的藕臂支著螓首,腰肢軟若柳枝,一雙穿著精致繡花鞋的小腳優雅交疊,讓人沖動地想脫下她的鞋,看看里頭那雙小腳,是否一如她的主人那般完美無瑕。
見識過各色美女無數,元琰卻仍忍不住為眼前的人間絕色暗自喝采。
只可惜,這絕色美人臉上卻不見半點笑容,淡漠的眼神、美艷的臉龐,帶著幾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原來名聞京城的名妓沐雪荷,竟是個冰雪美人!
他微微瞇起眼,見過美女不計其數的他,目光卻突然被定住,怎么也移不開。
不知怎么的,他竟覺得眼前這張臉蛋有幾分眼熟。
剎那間,他仿佛以為看到“她”,只除了眼前這張臉蛋上不是嫣然甜笑,而是難以親近的冷漠。
這是除了畫中佳人外,第一個讓他有不尋常感覺的女人,好像——他有多熟悉她似的!
沐雪荷眼兒慵懶一掃,飽滿豐潤、紅艷似火讓人恨不得嘗上一口的唇兒微啟,好聽得像是玉珠兒掉落盤中的聲音滑出口中。“貝勒爺,您不單純是花三百兩銀子來看我的吧?”
帶著幾分揶揄的聲音驀地拉回他的神智,元琰挑了下眉,直盯住她看。
像是看出他目光里的譴責,沐雪荷不勝柔弱的解釋。
“妾身身體不適,無法起身恭迎,還請貝勒爺恕罪!卑胩稍谝紊系纳碜尤崛鯚o骨,一雙美眸卻像帶刺似的盯視著他。
好個目中無人的女人!元琰面色帶笑,卻在心底暗暗低罵一聲。
“無妨,雪荷姑娘躺著就行了,本貝勒知道有些習慣一時之間改不過來!彼庥兴傅恼f道。
“貝勒爺說得是,原來這方面的習性我們這么相近?!”沐雪荷不疾不徐地回敬他。
怔了一下,元琰的俊臉隨即勾起帶有幾分贊賞的笑。
好一副伶牙俐齒!
他當然知道名聞京城的四大名妓是賣藝不賣身,為了給她難堪,才故意譏諷,沒想到這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燈!
“外傳雪荷姑娘真性情,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教人開了眼界!痹袔зH。
“貝勒爺過獎了,外傳貝勒爺英挺出色、風流倜儻,今日一見您廬山真面目,才明白何以京城里的名門千金,連矜持都不顧也要追逐您!便逖┖梢粡埨煲膊诲囟嘧。
這女人不但目中無人,還膽大包天,連他堂堂多羅貝勒的私生活都敢拿出來說項,根本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眼底才剛竄升起怒焰,但隨即又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饒富興味的笑。
很好,有意思,他欣賞這個女人!
“你雖然身處青樓,對外頭的事,倒也知道不少!”元琰贊許一笑。
她知道的豈止這些?
“我還知道貝勒爺鐘情美人圖!便逖┖摄紤械仨曋。
聞言,元琰忍不住仰頭大笑。“我真是小看了你,你的身價絕不只三百兩!
“雪荷還沒謝過貝勒爺,既然貝勒爺出手這么大方,雪荷合該也要回份薄禮才是!弊旖青咧ㄗ屓瞬虏煌傅臏\笑,倚在貴妃椅上的人兒慵懶起身。
冷艷的面容倏地綻開一抹絕美的笑容,連情場老手的元琰都不由得呼吸為之一滯。
“屏兒,準備紙墨!彼浡暦愿赖。
“是,小姐!毙⊙诀呤炀毜貍浜眉埬,整齊地擺放在桌案上。
絕色佳人緩步走向幾案,她優雅的步伐、柔軟的腰肢,像是被風吹動的垂柳款擺,顯得那般飄逸輕盈。
他的目光像是被綁架似的,怎么也移不開。
緩緩在幾案后落坐,一雙雪白柔荑執起筆,毫不猶豫的蘸墨開始作畫,行筆竟如水上行舟般輕盈俐落。
低垂的臉蛋專注得教人連呼吸都停住了,就怕驚擾了她。
“好了!
滿意的審視一笑,佳人緩緩擱筆,讓丫鬟把畫吹干、卷起。
“這是雪荷的一點心意,還望貝勒爺不嫌棄!
接下那卷畫,元琰的目光仿佛被她神秘的眼神定住了。
“據傳雪荷姑娘畫技精湛,今日有幸獲得贈畫,本貝勒不虛此行!”
“貝勒爺客氣了,希望您會喜歡!
“那是一定的!
待他回府好好瞧瞧這花娘的技藝如何,若過得了他這一關,那她自是替他重繪那張美人圖的不二人選。
“雪荷今兒個身體不適,就不久留貝勒爺了,屏兒,恭送貝勒爺!彼宦逗圹E的下逐客令。
“雪荷姑娘,后會有期!彼雌鹈匀说囊恍。
換作其他的姑娘,定會被這抹好看的笑容迷得神魂顛倒,但沐雪荷卻不,她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自恃甚高,將女人踩在腳下的男人。
冷睨著他,美麗的唇角忽地飄上一抹猜不透的笑意。
不由自主多看了幾眼,元琰才告辭而去。
拿著畫卷出了四季樓,坐上了貝勒府的氣派軟轎,元琰迫不及待的立刻展圖一看。
當他的目光觸及紙上的墨跡,登時怔住了。
紙上不是傳說中栩栩如生的美人圖,而是——一只烏龜!
愣了片刻總算回過神,元琰咬牙切齒的罵:“該死的女人,竟拐著彎罵我是王八!”
元琰忍不住怒火中燒,紙上那只龐大又笨拙的烏龜也像是在嘲笑著他。
看著氣著,半晌后,他卻突然笑了。
好個聰明又刁鉆的女人,他還當真是小看了她。
勾著抹饒富興味的笑,元琰在心底宣告——
若這是戰帖,那他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