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他握住她的手,神情有點激動。
關關誤解他的激動,是被自己高尚的情操、崇高的志向所折服,連忙解釋。
“我那個……只是夢想,不見得會成功的,你不要太興奮!
上輩子她只能改變六個孩子的未來,這輩子能改變多少尚是未知數,十個、三十個……或是比六個更少?她半點把握都沒有。
“會的,只要我們肯做!鄙陷呑佑谢钌睦訑[在那兒呢,他相信她的想法肯定成功在望!斑@幾天我就四處去找找,看有沒有愿意和我們合作的廠子。”
“所以,你還是認為先別買印刷廠?”
“對,買印刷廠的風險太大,如果我能夠找到信譽不錯的印刷廠,由我們付工錢、紙錢,讓他們幫我們印書……”他頓了頓后道:“不行,不管怎樣,還是得先找到可以信任的人,書印好之后,總不能擺在家里吧,還得有鋪子能夠賣。”
“我想過,這種替小孩子編的書,無法推廣到學堂里,也許私塾還可以碰碰運氣,但多數的私塾并不教五歲以下的孩子,最重要的是,那些夫子未必看得上我這套教材,所以還是得有自己的書鋪才行。
“因此我想訓練一批專門的人,來指導那些夫人,如何利用練習本來教導孩子認字,也可藉此把教育概念推廣到每個家里!彼烈鞯氐。
“你這個想法很好卻不實際,多數夫人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你如何能讓她們接觸到練習本或者你所謂的教育概念?何況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不管怎么樣,教育孩子這件事,都落不到女人頭上,如果賣的是孩子的玩具還行,丟給孩子,孩子會自己玩,但練習本得有大人在旁指導,重點是,那個大人……誰來擔任?”
“如果名門夫人沒辦法出門,那我們把練習本賣給中等家庭的婦人孩子呢?”
“那更不實際了,這年頭能認字的女人是少數,沒有幾個女人有本事教導自己的子女讀書認字。”云青又反對她,他低下頭,苦思可以解決的法子。
關關有點氣悶,垂眉想了想,苦笑道:“總不能辦幼稚園吧,有錢的家庭有奶娘照顧,沒錢的家庭大的帶小的,誰會送孩子上幼稚園?”
可她又不能告訴他們,兩歲半到三歲的幼兒腦部發展已經達到成人的百分之八十,早年給予孩子適當的經驗和充分刺激,智力會比平均智商提升三成以上,她更不能同他解釋坐待成熟才學習,是種錯誤觀念。
“幼稚園是什么東西?”
“是集合一群兩到六歲的孩子,一起學習的學堂!边@種機構得在雙薪家庭并且孩子不多的社會環境里才辦得起來,在這里……別笨了。
云青望著沮喪的她笑了!凹热蝗绱,那我們就辦一間幼稚園吧!
“什么?”
誰會來念啊,富家公子是一個小孩后面跟著一堆奶娘仆婢在照顧,誰舍得把孩子送出去?窮家小孩,在泥土里滾幾圈就長大了,誰舍得花那筆錢?開幼稚園比賣練習本更不實際。
“南開城里有不少窮戶,若是我們能替他們照顧六歲以下的孩子,他們肯定愿意把孩子送到我們的幼稚園!敝劣诹鶜q以上能夠幫著家里做事的孩子,他就沒把握了。
“你都說窮戶了,讓他們掏銀子,怎么可能?”
“誰說讓他們掏銀子了?我這里還有兩千多兩,買個臨街的鋪子,樓下賣練習本,樓上辦幼稚園,只要咱們把窮孩子教得比富孩子更聰明,你說,大家會不會想知道我們是怎么辦到的?到時候,你還怕練習本沒生意?”
換言之,幼稚園只是前期投資,他并沒有打算從當中牟利。
關關凝眸望他,這個人……她該形容他有冒險精神,還是罵他敗家,銀子尚未入袋,就先想辦一間免費幼稚園,錢待在口袋里會咬他嗎?
“看什么?你覺得我的想法不對?”
他好笑地看著她發呆的臉龐,聰明慣了的人,偶爾露出這樣一副表情,很……討人憐愛,這樣想著,手就自己動作了,輕輕地,他揉了揉她的發;輕輕地,他碰了碰她的臉頰,只是小小的動作,像大哥哥對待小妹妹那樣,但他好滿足。
心在胸口溫柔的鼓動,甜蜜的感覺在身子里蕩漾,他沒有想過自己能夠這樣幸福,只因為一個女人在他身旁。
“你憑什么這么相信我?說不定免費的幼稚園有人讀,花錢的練習本沒人要?”她有些遲疑。
他失笑,自信滿滿的她居然說出這種話?
他拉起她的手,掌心與她密合,鄭重點頭回答,“對,我相信你,不管是不是免費的幼稚園有人讀,花錢的練習本沒人要,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改變許多人的命運!
而他的命運,已經悄悄地在她手中改變,他不知道她會把自己帶到哪里,但不管在哪里,只要那個人是她,他愿意無條件跟隨。
云青簡短的一句相信,沒來由地讓她甜了心,仿佛跌進蜜池里。
為什么會這樣?因為在這個時代里終于有人肯定自己的能力?
關關靜靜地回視他,他那雙眼睛清澈見底,如一潭清泉般幽靜,卻冒著一簇奇異的火焰,明暗交替、變幻莫測得令人心驚,這樣的男子……
心,已然驚動,遑論其他……
關關想說謝謝的,但這時候,插在地上的釣竿有了動靜。
云青急急轉身扯動釣竿,人和魚、水面和水底,雙雙拉鋸,關關一下看著翻騰的水面,一下看著神情專注的云青,無緣由地,她相信這場拉鋸,他會得到最終的勝利。
果然不多久,一條近兩尺的大魚被釣上來。
他轉頭對她笑著,陽光下,他的笑溫和從容、和煦爽朗,湖光山色間,微風吹動一抹淡淡的青草香,關關頓時覺得心境開闊。
笑靨不自覺流露,嗯,是無緣由,無緣由地穿越、重生,在一心一意想翻過的那面墻后遇見他,這世間無緣由的事兒多了去,何必事事追根究柢,所以喜歡他亦不需緣由,對吧?
他扯了河邊的菅草穿過魚鰓,把幾條魚給串在一串兒,對她伸手,他說:“回去吧!
他牽過她的手很多次,但從未伸手相邀,他的掌心停頓在半空中,而她只有短暫猶豫,便在他的掌心迭上自己的手,然后不再追究心情如何。
他們走回方母墳前,但才沒走幾步,天上竟然落下綿綿雨絲,他連忙拉著她奔跑。
在雨中狂奔,她不覺得寒冷,所有的意識只停留在掌心那點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