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餅搓了搓手,利落地就要帶人到后頭,想不到此時秋聲突然出了聲。
「等一下!」明亮的大眼轉(zhuǎn)了轉(zhuǎn),她突然露出了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儲大當(dāng)家,你方才說,請我來這里坐坐對吧?」
「沒錯。」
「那……我應(yīng)該算是你的客人嘍?」她指著自己鼻頭。
「算是。」沉聲響應(yīng)后,儲孟孫有些戒備地瞪著她,「妳在打什么鬼主意?就算是客人,我也不許妳隨意離去。我說過……」
「等我老爹出現(xiàn)你才放我走嘛!我知道!沟玫搅俗约合胍拇鸢,秋聲也懶得和他再啰唆。這個男人很有厭迫感,她總覺得再和他對峙下去,自己那點小心思會被他看穿。她趕緊把目光轉(zhuǎn)向大餅。「好了。這位小哥,我們可以走了。」
大餅用目光向主子征詢,直到儲孟孫點了頭,才莫名其妙地領(lǐng)著她往后院走。
直到遠(yuǎn)離了前堂,秋聲才開始不著痕跡地套起話。
「小哥,你跟在大當(dāng)家身邊很久了?」
「我從小就跟著大當(dāng)家了。」
「那你是專職負(fù)責(zé)大當(dāng)家的衣食住行?」
「何只,商行里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專長,像我,我可是在塞外邊關(guān)練了一口流利胡語,有時到西市和胡人交易,大當(dāng)家還得靠我翻譯呢!」大餅頗為自得。
「喔?你不是自小就跟著大當(dāng)家了,怎么大當(dāng)家不會說胡話,你反而會?」
「這……就不便多言!
大餅干笑了兩聲,似乎不愿再說,但就這幾句話,秋聲已摸透他是個老實人,而她期待的也就是他的老實,這對她日后在商行的生活有莫大的幫助。
到了后院,轉(zhuǎn)進(jìn)一條長廊,大餅帶她來到盡頭的一間小廂房,替她開了門。
她往里走了步,快速將環(huán)境打量了一圈,「小哥,今兒個后,我就住這里?」
「是啊。商行里的房間,主要是提供從遠(yuǎn)方來做生意的商人過夜用的,而且當(dāng)家的也時常在這留宿,平日都有人整理,不會有什么怪東西的。」大餅以為小姑娘怕些蛇虺蚊蚋的,便好心向她解釋。「對了,妳叫我大餅便得了,小哥聽起來怪別扭的。」
不過秋聲的打算可不這那么簡單,小臉微抬,她用下巴努了努外頭,「好吧,大餅,方才你們大當(dāng)家的說,我算是這里的客人吧?」
「是啊。」大餅愣愣地回應(yīng)。
「所謂待客之道呢,就是要讓客人過得舒服吧?」她又問。
「呃,是這么說沒錯……」
「那就對了!」她雙手一拍,笑嘻嘻地道:「這房間呢,大小格局是可以了,不過被子能不能幫我換成錦被或蠶絲被?順便添個香爐,這里久沒人住,空氣悶著呢!還有,你們硬把我請來作客,我中午什么都沒吃,肚子正餓,剛好你們這里吃的多,幫我準(zhǔn)備幾個肉包子來吧……順便再弄壺?zé)岵!?br />
「?」這……人質(zhì)還這么多要求?大餅有些傻住。
「我是客人哦!」她再次強調(diào)!溉f一我住得不舒服天天鬧,惹得你們大當(dāng)家的不高興,你們這群人就慘了!若我鬧到外面店鋪去,這做不成生意的話……」
「好好好,錦被或蠶絲被是吧?香爐和吃食是吧?」大餅很是無奈!肝姨鎶厹(zhǔn)備,姑娘請稍待一會。」
秋聲滿意地一笑!改蔷椭x謝你了。我還要在這里住一陣子,就請大餅?zāi)愣喽嘀附虈D!」
大餅苦著臉,轉(zhuǎn)身去張羅東西。當(dāng)家的請了個年輕姑奶奶住到商行來,重點是還一點都不怕人,看來這陣子商行里鐵定熱鬧了!
。
七天過去,秋聲在儲氏商行,過的是如魚得水。
仗著儲孟孫一句她是來作客的,她便吃好喝好睡好,偶爾還會到店里晃晃,看著人來人往,看著南北貨交易,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說穿了,她這算是因禍得福,儲孟孫想拿她要挾老爹才硬帶她回來,難得有機會過好日子,她當(dāng)然得把握拚命享受,這樣哪天被攆了出去,回家喝糙米粥時,還能安慰自己曾經(jīng)享過福。
不過在這里才住幾天,她就發(fā)現(xiàn)儲孟孫還真不是普通的忙,果然是做大生意的人,七天里她都沒見過他一面。但因為在商行里,人人提到當(dāng)家的都是豎起大拇指,在她面前把他夸成天上地下少有的卓越男子,害她即使沒見著他人,也覺得他無所不在似的。
「儲孟孫真有那么好嗎……」
他……有兩道很濃的劍眉,鼻梁高挺,嘴唇略厚,唇畔還有一道小小的疤,加上目光銳利,構(gòu)成了一張極具威嚴(yán)的臉?墒窃诿鎸λ龝r,他眉頭就會不自覺地松開些,也比較不那么令人難以親近,所以他應(yīng)該不討厭她的吧……
想到這里,秋聲一張白皙小臉就紅了起來。她這么仔細(xì)地記得一個男人的臉做什么?要被人知道,豈不羞死人了!那家伙……那家伙明明是把她擄來的惡人,她應(yīng)該要恨死他才是,這究竟是怎么了?
拍著自己紅通通的臉蛋,她啐了一聲,「他頂多就是長得體面了些,體格也壯實,但那又怎樣?哼,還不是從小吃好用好來的!」
像是賭氣似的,她喝了口桌上的銀耳蓮子甜湯,那入口滑溜清甜的滋味,稍稍滅了心里那股奇怪的熱燙。
「要是我從小也吃那么好,一樣能長得傾國傾城,還不迷死那臭男人了!」
然而第二口甜湯還沒入喉,久違的渾厚男聲突然由門口傳來。
「妳倒過得挺舒適的!箖γ蠈O打量了下她喝的東西,再看了眼房內(nèi)的擺設(shè)。哼,睡的被褥比他還好呢!
「咳咳咳……」突來的聲響,害她一口甜湯梗在喉,頓時劇烈咳了起來。「儲大當(dāng)家,你嚇?biāo)廊肆耍∧阍趺赐蝗幻傲顺鰜??br />
「我已經(jīng)站在這里好一陣子了。」也聽著她又褒又貶地不斷提起他,聽久了連他心里都不覺有些異樣。
「什么?」秋聲拔高了聲音,差點沒尖叫,身上原降了些的熱度又熊熊燒了起來,將她的雙頰燙得緋紅!改隳隳恪懵牭搅耸裁矗俊
「聽到妳一直提我的名字!贯莘鹂闯鏊行┎蛔栽,他不禁勾起唇角,「提到都像在害臊了。怎么,對我這么有興趣?」
「啐!我才對你沒興趣呢……」她本能地反駁,但一會意過來自己說了什么,又急忙改口,「我是說,我是在想你的事,但這跟對你有沒有興趣沒關(guān)系……哎!我才沒有害臊呢!」
想他?這下連儲孟孫都有些不自然的輕咳兩聲。「妳想我做什么?」
「我……」長這么大從沒這么尷尬過,她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進(jìn)去。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只得訕訕地道:「我在想,你商行里的人好像都很服你,每每說起你來,就與有榮焉似的。」
「這是應(yīng)該的!顾湴恋匕菏。
「那、那跟我說做什么呢?又不是,又不是在……」作媒!害她一見到他,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儲孟孫聽出她的言下之意,忍不住大笑,「放心吧!我要妳來,講白了就是當(dāng)人質(zhì),妳這種小丫頭片子還入不了我的眼!
「有什么好笑的?我又不是很糟!」比起平康坊那些粉白黛綠的,她要是多抹些粉,可也沒差多少……呸呸呸,她怎么拿自己和平康坊那些倌人比呢!都是這臭男人,害她鎮(zhèn)日胡思亂想!
「所以妳很希望被我看上嗎?」他抓住她的語病,笑得更大聲。
「臭美!誰希望被你看上?是希望你趕快放了我才對!」她惱羞成怒,別過眼不想看他。
這真是使性子了。儲孟孫突然很無言。照兩人的立場來說,她應(yīng)該怕他,向他求饒才是,現(xiàn)在反倒是她大聲起來,這究竟是哪門子的道理?
不過她居然能讓他發(fā)笑,連他自己都不記得有多久沒笑得這么開懷了?丛谶@一點上,他不再逗她,把話導(dǎo)回正題上。
「只要你告訴我秋老到哪里去了,我就放你!惯是老話一句。
「你這家伙怎么說話像打水漂兒似的,要連跳好幾遍?我說過了我不知道!」她嬌哼一聲。
「秋聲,你要知道你的身份,我讓你住在這里,不是來享受的!
由方才的輕松,他的語氣一轉(zhuǎn)為凌厲,眨眼間的變化令秋聲很不能適應(yīng)。
「那你要我怎么樣?你請我來,又沒說要我做什么!顾恼Z氣有些悻悻然。
「看來不讓你吃些苦頭,你不會學(xué)乖了!
瞇著眼打量她,都已經(jīng)說到這份上,她清秀的臉蛋上還是沒出現(xiàn)一絲懼意,反而有種委屈的倔強。
儲孟孫察覺自己有些心軟,以往遇到這情形,拖下去打一頓就得了。然而這回他不能這么做,因為她是秋老的女兒,不能讓秋老因此反彈;因為他欣賞她的勇氣,所以手下留情;更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不可能對她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他寧可在她澄澈的大眼看到不馴,也不想看到憎恨。
「你之前不是說,你爹月俸五兩,你沒他那么厲害,所以一天算我一百文錢,還先支了我半貫錢!
可他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能讓她這么好過,眼下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那你就得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