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又儀的冷淡,驊燁也看出來了,不能說不在意,只是他認為,這是自己應(yīng)得的,畢竟,是他親手傷了她。
一開始,他見到她時說,他不求她的原諒,只要她給他一個能夠讓她諒解他的機會,F(xiàn)在他知道,他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原諒他,他做這一切,完全是心甘情愿,因為,他做這些,都是為了他所愛的建安。
每晚每晚,擁著她入眠,就是他覺得最滿足的時刻,他感謝上蒼,給了他一個愛她的機會。如果說,他還有一點奢望的話,那就是——希望建安能夠明白,他真的非常非常愛她。
終有一天,他會看到建安真心地對著他笑,就像大婚那天,羞赧一笑,那就是他最大的甜蜜。
寧又儀好得很慢。能夠連續(xù)說幾句話而不累了,能夠坐起來靠一會了,能夠喝米湯了,能夠喝粥了……要好多天,她才有一點好轉(zhuǎn),但每好一點驊燁都很高興,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個道理他明白。
這天午后,夏永曦例常來看寧又儀,把了把脈,問道:“心口還痛嗎?”
“嗯,好多了!
“還痛?怎么還不好?”驊燁唯一著急的,就是妻子心口的傷,每次她痛起來,他都恨不得一箭插到自己心里去。
夏永曦安慰他道:“不能急,心口的傷在內(nèi)里,只能慢慢調(diào)養(yǎng)。太子妃現(xiàn)在情況很好,過些日子慢慢的就會好了!
寧又儀拉著夏永曦的手,笑道:“那也是夏姊姊醫(yī)術(shù)高明。夏姊姊在歲波城還住得慣嗎?.”夏永曦大她一些,人又親切隨和,她便喊她夏姊姊。
夏永曦行走江湖,素不拘禮,私下也喊寧又儀妹妹,只在驊燁面前稍微注意一下君臣稱謂。
夏永曦道:“很好。而且歲波城竟然這么早就下雪,在平遙城,還得等一個多月呢。”軒轅山莊所在便是平遙城,地處金烏皇朝和薩羅國交界,位置比歲波城南很多,天候自是沒有歲波城寒冷,下雪也要晚很多。
“下雪了?”寧又儀喜道,“下了多久?大不大?”
“很大,已經(jīng)下了一夜,剛來時還在下,我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雪呢!
兩個人手拉手,互相交換著經(jīng)歷各種雪天的感受,在雪里玩過的各種游戲,搜集了雪是泡茶還是釀酒……
驊燁微笑地看著她們,看著妻子臉上難得的興奮神情,突然插嘴道:“建安,你累不累?”
寧又儀的興奮突然煙消云散,她以為驊燁又要催她去睡覺了!安焕,我……還不想睡!彼趩实。
驊燁間夏永曦,“像建安現(xiàn)在的身子,穿得厚實一點,坐在避風(fēng)的地方,看看雪有沒有問題?”
夏永曦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當(dāng)然沒問題,時間不要太長就好。”
寧又儀看向驊燁,半是高興半是驚訝,她輕聲道:“謝謝!比缓缶偷拖骂^。
她不敢看驊燁的眼,他的眼澄澈如鏡,明明白白是對她的喜愛。
她其實完全不必道謝的,這顯得她對他還是太客氣、太疏離了。不過,她終究對著他笑了,沒有其他情緒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她的心,終于跟他之間又近了一點。
驊燁很滿意自己這個決定,微笑地看著夏永曦和翡翠替寧又儀穿上厚實的御寒皮裘,又加了一件狐皮大氅,將她嚴(yán)嚴(yán)實實地裹了起來。
驊燁看得高興,過去一把抱起寧又儀!白撸囱┤!
外面很冷,寧又儀在暖和的屋里待慣了,被寒風(fēng)一吹,縱然穿得厚實,也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馬車已經(jīng)備好,就停在景鸞宮外,驊燁快跑了幾步,將她抱入馬車。“冷不冷?”
寧又儀搖頭,正要伸手揉揉鼻子,卻被驊燁搶了先,他往手心里呵著氣,再攏到她的鼻尖,她冰涼的鼻子漸漸暖和過來。
驊燁看著她的臉微微地紅、微微地笑,不禁有些看癡了。這溫柔的笑意,是給他的,是建安完完全全給他的……
夏永曦上了另一輛馬車,正要出發(fā)時,卻聽到有人沖到宮門口,高喊,“報——”
“說!彬憻钤隈R車?yán)锏馈?br />
“安勝之將軍剛到歲波城,求見太子!
驊燁不禁躊躇。安勝之接下他的號令,奪下整個薩羅國之后,便留在那里安頓民心,可說是勞苦功高,現(xiàn)下回到歲波城,他于情于理都該去見他一見,但……他剛答應(yīng)陪建安去賞雪。
“有夏姊姊陪我就好!笨闯鏊莫q豫,寧又儀主動開口道。
這段日子,他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她身上,幾乎沒離她一步,她一直覺得奇怪,按理說,應(yīng)該有很多事等著太子去處理,他怎么這么有空閑?后來有天半夜醒來,她看到他在燈下批閱奏章,才明白原來她睡著的時候,就是他最忙的時候。
他的用心她感受得到,但在她的夫君之前,他更是金烏皇朝的太子,是有野心一統(tǒng)天下的皇者。
驊燁猶豫片刻,終于道:“好,我速去速回。建安,你等我!
寧又儀微笑點頭。
驊燁摟過她,在她額際印下輕輕的一吻,才不舍而去。
寒風(fēng)攜著雪片從車門撲進,又被擋在外面,寧又儀的笑意漸漸淡去。她明白,他將越來越忙,這才僅僅是個開始而已。
馬車輕快地向后花園駛?cè)ァ?br />
宮里后花園中有一座暖閣,四圍都是窗,卻不糊紙,只一片片嵌著琉璃,坐在里面,可以把四周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在這閣內(nèi)賞雪,無風(fēng)又暖和,她可以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寧又儀斜倚在榻上,夏永曦靠在她身邊,兩個人頭挨著頭,看著、說著,好不開心。
“夏姊姊,要不要把少莊主也請來一起賞雪?”寧又儀忽道。
夏永曦皺皺鼻子,“他那個人啊,很沒情趣的,別管他!
寧又儀微笑道:“可是,看夏姊姊心神不寧的樣子……建安已經(jīng)讓人去請少莊主了。”
“我就是怕他找不到我,稍微擔(dān)心一點點嘛!毕挠狸赜行┎缓靡馑肌
“夏姊姊和軒轅公子感情真好。”寧又儀由衷的羨慕。
“太子才好呢,永遠都是和顏悅色的樣子,不像阿真,整天一副死人臉,扯著他的臉才知道要笑一笑。”夏永曦沒好氣的道。
“有的人天性冷淡吧!
“是啊,”夏永曦嘆道,“他呀,就是從小喜歡裝大人,裝啊裝的,就再也改不了了!
寧又儀心里一動!笆老逆㈡⑹窃趺醇藿o少莊主的?”七倒是跟軒轅真有幾分相像,從小裝太子,裝啊裝的,就再也改不了了……
夏永曦笑咪咪道:“這個說起來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是我一直說要嫁給他,從小到大說了不知道多少遍,他終于肯娶了!
看她的樣子,哪里是不好意思,分明是甜蜜無比。寧又儀微微一笑。
“公主,軒轅少莊主不在屋內(nèi)!笔膛貓蟆
“不在?他那人,不可能一個人出去賞雪呀。”夏永曦驚訝道。
“我派人再找找夏姊姊你看那邊。”寧又儀忽然看到什么,指向花園深處,那里的假山上,隱約有兩道人影,不知道在干什么。
夏永曦凝神望去,“阿真?還有一個是誰?這么大的雪,爬那么高做什么?”
寧又儀輕輕搖頭。
“妹妹你等著,我去把他們喊過來。”夏永曦興致一來,說話間就跑了出去。
雪下得正緊,紛紛揚揚地落下來,風(fēng)過處,打著旋忽起忽落,看上去是那么的身不由己。
軒轅真身邊的人,寧又儀一眼就看出來,是七。
她不知道七怎么會和軒轅真在一起,她也不在乎這個,她只知道,十五天了,太子回來十五天,她就有這么多天沒見到七。
她甚至聽不到七的消息,因為,他只是個不足掛齒的小侍衛(wèi)。唯一一次聽太子說起七,是她父王向太子提出想要收七當(dāng)義子,七卻堅決拒絕了,只得就此作罷,太子把這事說給她解悶。她心里清楚得很,既然七答應(yīng)帶她走,那就絕不可能再做父王的義子——他已經(jīng)要負太子,何必再讓自己多負一個寧王。
七,真是難為你了呢,這不忠不義的罪名,都是你來承擔(dān)。寧又儀想著,看著雪地里三個人越走越近,笑靨如花的夏永曦,面色冷淡的軒轅真,和戴著面具的七。
三人進了暖閣,軒轅真拱手道:“太子妃。”
七卻是跪下,謹(jǐn)守侍衛(wèi)身分,大禮參見。
寧又儀心里一酸,趕緊道:“無須多禮。坐!
“妹妹,你知道他們兩個怎么會在一起?”也不等寧又儀回答,夏永曦徑自道:“阿真說,初到寧國宮里,他半夜想找個僻靜處練功,碰上七,兩個人竟然打了起來!
“都是誤會!避庌@其淡淡道。
夏永曦笑道:“總之不打不相識,阿真說,七的功夫很好呢!
寧又儀雖然不知道江湖事,但能冠上“天下第一莊”這樣響亮的名號,軒轅真的功夫定然了得,那七——真的很厲害呢。
七道:“軒轅兄過獎!
軒轅真輕拍他的肩頭!靶值芎伪刂t虛。”
他們已經(jīng)稱兄道弟了?寧又儀輕輕笑起來。七,他有朋友了,這真是再好不過的事。
雪越下越大,在暖暗里卻絲毫不覺得冷。他們四人隨意賞雪聊天,雖然寧又儀有些矜持,軒轅真有些冷淡,七更是拘謹(jǐn),但有活潑的夏永曦在,氣氛依然很好。
天色慢慢地暗了,只聽得咯吱咯吱的踩雪聲響起,一人笑道:“你們都在,我可來晚了。”驊燁推門進來,脫去雪笠大氅,走到寧又儀榻邊,摟住她歉然道:“對不住,一時無法脫身”
“太子辛勞國事,建安明白。”她輕道。
驊燁哈哈大笑,“軒轅夫人,建安可有在背后怪本宮?”
夏永曦也笑道:“沒有沒有,太子妃只說,太子再不來,這雪都快化了,只能賞春景了!
眾人聞言都笑了起來,繼續(xù)賞雪聊天。但,無論夏永曦怎么努力,她總覺得氣氛有些古怪,不復(fù)之前的融洽,偶爾瞥到驊燁的那一雙利眼,深不可測,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所謂君心難測,大概就是如此。悄悄的,她收回剛對寧又儀所說“永遠都是和顏悅色的樣子”的太子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