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圣旨已經到了呀?”段子詒從里頭走出來,好像早就知道會有圣旨送到似的,毫不驚訝。
“是你?”鄭敏之頓時明白,這道來得莫名其妙的圣旨,根本是他搞的鬼!
她朝他射去利箭般的眸光,而對方竟還得意地對她一笑,半點都不覺得可恥。
“這樣,你就走不掉了。”
鄭敏之僵硬地扭開頭,不想再理會他。
她好氣,氣她,也氣自己,為何陷入這樣的泥沼里,怎么也無法擺脫?
“你干么生氣呀?”她的怒火,讓段子詒覺得很委屈。
“你以為我張口隨便說說,就能討到圣旨嗎?要知道,我也是犧牲很大的!
雖然他是皇子,但圣旨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拿到手的,要不是他拿一個無條件的承諾相抵,他那代理皇位的小氣大皇兄,才不會同意他的請求呢!
他為她付出這么多,真不知她有什么好生氣的?
這位不知民間疾苦的高傲皇子,認為自己已經夠犧牲了。
可鄭敏之壓根懶得理他。
因為那根本是對牛彈琴、白費力氣。
像是知道真的惹惱了她,之后幾日,原本霸道任性的段子詒都乖得像只小貓,不太敢來招惹她,但又常躲著偷窺她,還技巧拙劣得每回都讓她逮到。
他那副做錯事的孩子的模樣,讓心軟的鄭敏之,很沒用地消了氣。
罷了。
真要氣,能氣多久?難不成氣他一輩子嗎?
一輩子……她竟想到這個字眼。
他們之間,怎么可能有一輩子?
現下,她不過是對方眼中好玩的玩具,待玩膩了,只怕又會去討一張圣旨,讓皇帝快快將她驅離身旁……
色衰愛弛,更何況,她如今連“色”都不是。
想到渺茫的未來,鄭敏之不由得重重嘆息。
。
討饒政策生效之后,段子詒就開始進行俘獲芳心計劃。
“這是……什么?”鄭敏之瞧著眼前、攤得大開的華美衣裳,臉上的表情又是驚喜、又是贊嘆!昂闷!”
那是一件白色的絲緞女衫,飄逸柔美,上頭以瑩亮的絲線,繡了朵朵紅梅。
花朵有大有小、有深有淡;繡工精致、宛若真晶,好像有人將一斛紅梅,散落在衣衫的袖口、裙擺,白底紅花,被襯得既優雅又高貴。
她打小到大,都不曾見過這么美的衣裳。
鄭敏之想拿起來細瞧,但又畏怯得不敢以手去碰。
“很美是吧?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搶來的,當然美羅!倍巫釉r好不得意。
鄭敏之錯愕地瞪大眼。“您去打劫?”難道尊貴的三皇子還兼差當強盜?
“噗,我不是那個意思!倍巫釉r放聲大笑。
他解釋:“以產絲、精繡聞名的桑田縣,就在鹿林山附近;今年有批繡工精美的上質綢衣要入宮,我只是派人去將那些衣衫全拿回來,先把喜歡的挑走罷了!
他理所當然地道。
橫豎都是要送進宮給他們家人穿的,他先挑選,也無不可呀!
再說,有什么比先把他們滿意的衣裳全挑光,讓他們扼腕更痛快?
誰叫那幫兄弟對他不仁,哼哼,那就莫怪他對他們不義了!
“可……這是女人的綢衫吧?三殿下你是不是選錯了?”鄭敏之很納悶。
這衣裳雖美,但怎么看,都不是他會穿的。
“我自個兒不穿,不能拿來送人嗎?”段子詒嘆口氣,無奈地白她一眼。
她這書呆小御醫,大概是醫書讀太多了,有時候有點死腦筋;看來往后得好好調教她,把那打結的腦筋松開才行。
“啊,是了,可以送人……”鄭敏之眼神一黯,喃喃自語。
三皇子的紅粉知己多不勝數,其中必有幾人,值得他送出如此大禮。
“收到禮的人,一定很開心。”她扯出一抹酸澀的笑。
這么美的衣裳,哪個女人不喜歡呢?
“吶,喜歡就送你!”才說完,段子詒竟然就像打賞一個饅頭那樣,將那件美得宛如霓裳羽衣的華服,塞進她手里。
鄭敏之瞪著那件衣裳,又是驚喜,又是詫異,根本不敢置信。
“但……這是女人的衣裳。”好半晌后,她方能收回張得打開的嘴,開口提醒對方。
“是啊!倍巫釉r漫不經心地回答,專注打量一件藏青色的男服,這看來就像他大哥會喜愛的樣式,他考慮著要不要拿走它。
“可我是名男子……”鄭敏之吶吶說道,不知怎的,竟有點心虛。
他該不會早已發現她是女子,才把這件衣裳送她吧?
問題實在太多,段子詒無法專心挑選,索性放下打量的衣衫,大聲嘆息:“怪了!你是男的,難道就不會有女的朋友或家人嗎?你不會拿去送你娘,或是你的姐妹?”
他想送“她”,她默默收下不就行了?做啥羅里啰嗦的?
提到娘,鄭敏之臉色微變。
“我娘早已過世,而我亦無兄弟姐妹,無人可饋贈!彼Z氣僵硬。
段子詒一愣,倒沒想到她身世如此涼薄,不由得露出同情之色。
不過陪著人一同傷春悲秋,不是他的個性,所以他故意擠出一抹邪邪的笑,語調曖昧地道:“那么,就拿去送你的情人吧。你有二十了吧?總該有喜歡的大家閨秀,或是青樓姑娘才是。”
鄭敏之真是被他惹惱了。
這人老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沒情人,也沒喜歡的青樓姑娘,因為我從不上青樓!倒是三殿下,偎紅倚翠,熟識的青樓名妓多不勝數,我想三殿下應該有合適的饋贈人選才是,我就不奪人所愛,讓給三殿下喜歡的姑娘好了。”說完,放下衣裳,她便起身走了。
“嘖嘖,怎么這樣就生氣了?這個小古板,還真愛生氣。”段子詒拿起被她扔回的衣裳,搖搖頭。
。
夜里,鄭敏之沐浴過后回到房里,看見桌上竟擺著東西。
她走上前,拿起來仔細一看,發覺正是白日她所拒絕的那件美麗衣裳。
這件衣服怎么會在這里?我不是已經還給段子詒了嗎?
再仔細一瞧,桌上擱著一張紙,沒抬頭也沒署名,只龍飛鳳舞寫著: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那人真是……鄭敏之抱起衣裳,嘴角揚起淡淡的甜笑。
看著美麗的衣裳,潛藏在她身子里的那個女人被喚醒了。
她的心蠢蠢欲動,想試穿這件美麗的衣服。
解開寬松的單衣,任它自白皙的肩頭滑下,然后鄭敏之展開那件美麗的綢衣,將兩只纖細手臂,套入飄逸的衣袖中,再將領口在頸部交疊。
絲綢貼著肌膚的冰涼感受實在太好,她忍不住享受地閉上眼。
穿好后,順勢理好布料的摺痕,最后她在纖細腰間系上同樣繡有紅梅、有畫龍點睛之妙的腰帶,便大功告成了。
她走到梳妝臺的銅鏡前,張開雙臂,轉動身軀,望著鏡中的自己。
打小只著男裝的她,第一次穿上女人柔美的衣衫,卻發現穿著女裝的她,使自己感到驚訝。
原來換上美麗的衣裳后,她看起來也很美呢!
她像個偷穿母親衣裳的小女孩,雀躍地從不同的角度,不斷地打量自己,偶爾還試著擺出幾個仕女常見的姿勢,瞧瞧自己難得展現的嬌媚。
反正這是在自己房里,不會有人瞧見。
殊不知她綽約的風情,全讓一個無恥偷窺的登徒子給看光了。
段子詒潛入她房中,放下衣裳后,并沒有離開,而是一直躲在窗外的陰暗處,等候她回來。
因此當他自窗口的縫隙間,瞧見鄭敏之清麗絕倫的模樣時,不由得大為震撼,整個人好像著了火,恨不能立刻沖進她房里,緊緊地擁抱住她。
不過,還不能。
現下他還不能打草驚蛇,還差一步棋,他才能擁有全部的她。
他必須忍。
眷戀不舍地再望屋內嬌美的身影一眼,他毅然轉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