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告訴她?她聽了會怕?
是他故意吊她胃口、故意作弄人才是!
要她提出疑問的人是他,擺出一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模樣,根本是裝模作樣!不告訴她,偏要她心癢癢似的,他金玄霄好歹是一族之長,竟幼稚成那樣?
樂鳴秀已暗暗腹誹某位大爺整整三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眼下只有抱緊金大爺的金大腿才有活路,所以敢怒不敢言,想罵人僅能罵在肚子里。
但這三天仍有好事發生,是極好極好的事——
金玄霄派去接應木靈族人的部分人馬已將一批人接來與他們會合,先行被送抵的這一批族人多屬老弱婦孺,青壯一輩的族人則隨金玄霄的手下繼續押隊,再過兩日就能趕上來。
見到從小便玩在一塊兒的姊妹淘陸曉晴隨第一批族人前來,樂鳴秀眼眶都熱了。
整整三年多……噢,不對,連同上一世的分兒加在一起,她實有好些年未再見到曉晴,上一世她形同軟禁被困在北陵后宮,曉晴也無法入宮相會,記起離世當下,走得那樣孤單,身邊一個親朋好友皆無,樂鳴秀此際更覺萬幸。
她哭得淅瀝嘩啦、涕泗縱橫,抱著好友又叫又跳,向來溫柔且善解人意的陸曉晴險些被她嚇壞,更被她的起伏心緒帶著一塊兒哭。
兩姑娘抱頭哭過一陣,哭得旁人退避三舍,之后又手握著手邊哭邊笑,即使淚眼相對,嘴角翹弧一直高高揚著。
直到終于有辦法穩住語調說話,她們相互聊起分開這些年發生的事,吱吱喳喳聊個沒完,陸曉晴跟她說——
「太興哥要我先過來,沿途可幫忙照料老人和孩子們,他則與族中幾個青壯隨金大爺的人善后,他要咱們別擔心,說是金大爺的人雖不多,但個個能以一敵十,而且行動起來迅捷無比,若北陵真有追兵襲來,他們也能順利遁走!
樂鳴秀已見識過金玄霄那些手下的能耐,亦知金大爺老早遣了一隊人前去接應押隊的人馬,此際再聽陸曉晴說明,高懸的心終于安定一些。
好吧,金大爺還是有其值得被贊揚之處,她不能一直腹誹人家。
陸曉晴最后像忍不住了,拉著她的手,壓低聲音輕問:「秀秀,那個人……是好人吧?」邊問,眸光偷偷覷向不遠處一道高大身影,神情略顯憂懼。
樂鳴秀隨好友的視線看去,金大爺就像尊托塔天王般立在那兒,他的兩名手下不知正同他稟報些什么,他沉眉斂目聽著,偶爾微微頷首。
「我不知道他算不算好人!顾蠈嵒卮。
陸曉晴輕呼了聲!改、那你還向他求親,要與他結為連理?」
樂鳴秀心里一個咯噔,兩只秀耳紅了。
自那日與金玄霄結契訂鴛盟,此事一公開,竟變成是她開口求的親,金大爺為了不令女兒家難堪,也就配合著答應下來。
她都當眾承認自己心儀他、喜歡他、心里一直有他,如今說是她開口求的親,也沒誰會覺得奇怪。
總之辯無可辯,只能內心暗自苦笑,連娘親那邊她也沒多去細說內情和事情經過,僅堅定地讓她家阿娘明白,是她自己愿意的,甘心情愿。
總歸是嫁定他金玄霄,這條金大腿她是抱定了。
她安撫似輕捏陸曉晴的手一下,道:「我不知他是不是好人,但他跟北陵君上對著干,蕭陽旭惱他惱得牙癢癢,他還肯把我娘和長老們救出,把你和族人們送來與我相聚,光憑這些,我就算蒙著眼都敢賭他這一把。」
陸曉晴眸底似乎有濕氣。「那秀秀當真……當真是喜歡他的?」
「是啊,我喜歡他!怪e話說多了,越說越順溜,樂鳴秀答得毫無遲滯,還略歪媒首睨著好友,眸光清亮!肝蚁矚g他,很喜歡很喜歡,就像你喜歡太興哥那般的喜歡,這樣解釋,小晴兒你明了了吧?」
陸曉晴聽明白她所說的,臉蛋瞬間漲紅,羞到把她的手都甩開!赋粜阈,你、你胡說什么?我不跟你好了!」
「咦,我說錯了嗎?」樂鳴秀裝模作樣地搓搓下巴,深刻檢討!膏牛孟裾嬲f錯了,我指的那種『很喜歡很喜歡』,應該說是咱們太興哥喜歡著你的那般喜歡,對對對,就是這樣,你明了了?」
「你、你……臭秀秀!」
「是啊是啊,我臭,你香,你是香晴兒嘛,莫怪有人很喜歡很喜歡你啊!
「你還說!你還說!」說不過只好撲去動手了,捂嘴,搔癢,樣樣來。
女兒家的嬌嗔笑鬧聲在巖壁谷地中驀地高響,引來不少人側目。
陸曉晴「單槍匹馬」鬧不過樂大姑娘,遂就地尋求「外援」,幾名族中孩童初來乍到的,小臉兒上原還有些不安,被陸曉晴一聲令下陸續加入「戰局」,情勢頓時扭轉。
樂鳴秀被一群小蘿卜頭壓倒在草地上,胳肢窩和腰間連連受到小手們的攻擊,她哈哈大笑,笑到淚水直滲,偏不求饒。
「你們完蛋了,看招!」她忽地張臂一口氣抱住三個孩子,童稚的尖叫聲混著笑音引來更多人注目,本以為她要對孩子們使招,卻是聲東擊西之計,她陡然放開孩子一下子逮到陸曉晴。
「孩子們,一塊兒動手!」樂鳴秀揪著好友高聲一喊。孩子們根本是見風轉舵,誰被揪住就搔誰癢,小鬼頭們齊齊撲上。
陸曉晴矜持不了,又叫又笑反手抱住樂鳴秀拖她下水,結果就是兩個大姑娘齊落難,不分彼此都被孩子們「欺負」了。
不遠處——
「爺,聽這聲量,心肺定然強壯啊,樂姑娘這笑聲當真……當真如雷灌耳、響徹云霄!拐诜A事的一名手下頗有體悟道:心想,說是險些成為北陵皇后的姑娘家,還是一族的部靈象征,以為該端莊矜持,行止斯文才是,豈知這幾天相處下來,大大顛覆本以為的那樣,但又覺這樣……甚好。
金玄霄目光直直落在那個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姑娘身上,嘴角似嘲弄似愉悅。「響徹云霄好啊,本大爺愛聽!
巖壁谷地里一場姑娘家與孩子們的「大戰」,在「戰況」最最激烈之時突然盡數消弭,原因來自于一頭毛茸茸巨獸的出現。
「嘿……嘿嘿……嘿嘿……」長相肖狼,體型如駿馬的大黑狗子又把舌頭半掛在大嘴外,從遠遠地方興奮無比沖躍過來,硬往兩姑娘和一群孩子堆里鉆,瞬時嚇得孩子們嚎啕大哭,連性子一向沉穩的陸曉晴都嚇得腿軟,摟著孩子也摟著樂鳴秀偏逃不了半步。
待樂鳴秀終能回眸去看,就見大黑狗子一個翻身躺臥,前足張開開,后腿也張開開,絲毫不介意露出整個壯胸加軟軟肚腹,貼在草地上的蓬松尾巴甚至還開心地掃來掃去,兩丸寶石般的眼珠水亮亮,透露出強烈的渴望——
「阿嗚阿嗚……汪汪汪!阿嗚……」快來搔我癢呀!我在這兒,我躺好好,快來搔快來搔!
「大黑!」樂鳴秀簡直啼笑皆非。
她想也未想,率先撲到黑毛巨獸身上,只為了向今日初來乍到的大小族人們證明,這頭巨獸是很具靈性的,可近觀亦可褻玩。
「莫怕莫怕,它叫大黑也叫狗子,雖然長得像大惡狼,但它其實面惡心善得很,是獵狼族里最最厲害的獵狼犬,它是狗子,不是惡狼啊,別怕,孩子們都別哭了,瞧,我都敢這樣扯它的毛、拉它耳朵、掐它頰肉,你們來試試,大黑狗子的毛好軟好軟的,摸起來好舒服好滑手,你們來摸摸呀!
她的「以身飼虎」果然起了大作用,加上孩子們好奇心本就重,見她這個大姊姊跟黑毛巨獸都快滾成一團,孩子們遂一步步小心挪近。
等到一只只小手真碰觸到巨獸那一身油光水亮的毛皮,摸啊摸的,輕揪輕拉輕扯,摸到后來簡直愛不釋手了,孩子們不禁相視而笑,驚懼漸去,每張紅撲撲的小臉蛋顯得那樣新奇開心。
最后連陸曉晴也慢慢蹭過來,腿還在發軟,但仍探出一手學起樂鳴秀的手法、試探地揉了揉黑毛獸的肚皮。
「嗷嗚……」再來再來!有美姑娘們寶愛真好啊……黑毛獸的寶石眼睛彷佛淚光閃閃了。
而此際,身為黑毛獸正宗主子的金大爺實在沒臉再看下去,決定來個眼不見為凈,他大爺轉身直接走開。
金玄霄看不下去,卻有個與他同族同宗同脈的男孩兒看得津津有味,看得滿眼羨慕且挪不開眼。
樂鳴秀在讓孩子們徹底體會到黑毛獸有多么「好欺負」之后,遂將午后剩余的時間全用來幫族眾們靈療。
聽陸曉晴說,幾位上了年歲的老長輩腰腿本就不太靈光,當年隨她遷徙北陵時就受了苦,之后被圈在那兒生活,還得忍受當地人時不時的欺侮,加上這一次又走得好生匆促,老長輩們身子骨便頻出狀況。
接下來還不知要走多長的路、吃多少的苦,才能求得一個安穩生活,樂鳴秀對族人當真是萬般內疚。
她靈療的方式并不復雜,握住對方的手或覆手在對方腦門上,以靈能梭巡,找到痛點,再驅動靈能舒解。
樂鳴秀對于自身靈能還算了解,她的靈能用在治療傷口、解除肉體疼痛上最具奇效,而東黎、西薩、北陵和南雍四國的君王欲奪她,其實他們最想求得的是所謂的「長生不老」。
她的靈能力量能讓人長生不老嗎?
她不知道。
但長生不老有什么意思呢?見親朋好友們一個個變老、離去,就自己一個被留下來,永生不死,很多有意義的人事物都變得索然無味,有什么好?
人,還是活在當下最好。
上一世她輸得徹底,這一世再賭一次,就拼盡全力活下去吧!白日接二連三的靈療耗掉不少靈能,還讓阿娘為她擔憂了,她對自身能耐還是頗有信心,并未太過逞強,但確實需要好好「補充」養分。
夜里,巖壁谷地外的一小座澗水邊,樂鳴秀已盤腿靜坐近一個時辰。此處離谷地甚近,是眾人飲水、用水的來源,時時都有金玄霄的人輪番守備,樂鳴秀跑來這兒靜坐不動,那守夜之人看了好半晌看不出個所以然,便也摸摸鼻子起身巡邏去。
水里有很多能量,應該說,這處澗水的水先前去過許多地方、形成各種姿態,可能是雨、是霧、是山嵐,也可能是雪、是霜、是冰霰,然后某一天它變成河、變成溪、變成清泉,變成這一處山澗,帶來極為豐富的自然靈能。
樂鳴秀身姿盡管紋絲不動,體內靈蘊卻是生動活潑地跳躍著。
就像修練內家功夫的習武者那般,氣血在奇經八脈中不斷循環,大周天、小周天地轉動,養氣練氣用以滋潤丹田身心,所不同的是,她是對外汲取能量,再涵養成自身的靈能。
這片小小澗水雖比不上整大片山林原野的能量,但已夠她補足內在力氣。
忽然,一道枯木枝被踩斷的聲音清楚響起。樂鳴秀此時也已結束體內的靈能涵養,調息并張開眼睛。
她聞聲回首,見到來人,她一雙杏眸先略感訝然般眨了眨,隨即眼底漾開笑意。
「已經好晚了呢,怎還不睡?」她脆聲問,又俏皮地眨眨眼。
「阿紫說……說你在這兒,唔……我就過來看看!鼓泻问峙e著一根小火把,身上罩著一件黑嚕嚕的披風,襯得那張小臉在火光和月光的照映下更顯玉雪粉嫩。
樂鳴秀沒多問「阿紫」是誰,反正是同伙人、同路人,總有認識之時,她對眼前的男孩比較感興趣啊。
這幾天的相處和打探,她自然已知孩子的姓名和身分。
男孩名叫金玉磊,是金大腿……呃,是金玄霄的親侄子,亦是唯一的血親。
金玄霄的兄嫂在一次與北蠻子的沖突中雙雙喪命,從此金玉磊就跟著叔叔一塊過活。樂鳴秀知道他們叔侄之間定還有許多故事可探,但不用著急的,是要一直相往相親的人兒,往后總有機會慢慢得知。
她朝孩子招招手,屁股還往旁挪開了些,在不算寬敞的石塊平臺上騰出一個位子。
金玉磊沒有躊躇,只摸了下耳朵便舉步走近。
他聰明地將火把插在兩石之間天然形成的隙縫中,然后才在她特意空出的小所在學她盤腿落坐,坐得有些直挺挺,神情小小拘謹。
見她笑咪咪瞅著自己,他微微一笑,想了想,認真地補充回答!肝冶疽烟珊靡耍瑢こ_@個時候,我差不多是睡著的。」
「嗯……依我看啊,你睡相一定很好很規矩,就是躺得直直的,兩手還會交疊擱在小肚子上,然后一覺到天明,醒來時睡姿依舊不變,我有沒有猜中?」她手肘輕頂他一記,斜睨著他笑問。
「我……也、也沒有太規矩……」男孩細聲囁嚅,目光微飄。樂鳴秀哈哈笑。「被我猜中了是吧?是吧?」
他下意識又揉揉耳朵,添上他那一臉靦腆又想努力撐持的表情,明擺著是害羞了……只是孩子揉耳朵的姿態有些眼熟,但她可不想欺負孩子讓他惱羞成怒,這樣老成自持的性情,瞧著她都心疼了。
哼,都不知金玄霄是怎么帶孩子的,定是讓自家侄兒成天為他這個大人操心擔憂,要不,小小八歲孩童怎會矜持成這般模樣?金大腿……呃,金大爺實在太不可取!
她遂收斂笑聲,手肘又輕蹭他一下,重新吸引孩子注目,問——
「你有沒有搔過別人癢?」
金玉磊明顯一愣,本能地搖搖頭。
她再問:「那你有沒有被人搔過癢?」
男孩彷佛有些迷惑她為何突然問起這個,漂亮眼睛凝視著她,仍乖乖地搖了搖頭回應。
然后,當他察覺到她的意圖時,早已落了下風。
他被她迅雷不及掩耳的搔癢招式直接「擊潰」,蜷縮身子倒在石頭平臺上,其實不想尖叫,他也從來不尖叫的,但……但那樣尖銳高亢的聲音確實是從他喉嚨里發出的……
「不要!啊——不可以那里!哇!不行不行!哇哈哈哈——不行啦……哈哈哈——」
「原來你這么怕癢呀!嘿嘿嘿——」樂鳴秀獰笑不斷,完全就是惡霸上身,把孩子「欺負」到只能縮在那兒淚流滿面。
「哈哈哈……救、救命,哈哈哈……」扭扭扭。
「叫破喉嚨都沒人救得了你,除非自救啦!」播搔搔。
「哇。“⒆暇任,阿紫快來……哈哈哈——阿紫救命、救命,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