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祭祖的同一日,鑒知陽帶著典秋水進入前院廳堂正下方的一座密室里,這座密室歷來只有鑒家人能夠進入,典秋水即將成為鑒知陽的妻子,算來也是鑒家人了,鑒知陽才會將她給帶進來。
典秋水好奇的跟著他走下樓梯,進到地面下的暗黑密室內,等鑒知陽點起密室兩旁的燈火后,她才終于能夠看清里頭的樣貌。
一間方正的密室內,左右兩方的架子上擺著鑒家歷來做過的鏡子,能收藏入密室內的鏡子皆是工藝頂尖的極品,也代表鑒家一路走來的歷史痕跡。
而密室最里處有一個單獨的小檀木桌,桌上只用鏡架放著一面非常古老的圓形銅鏡,那面銅鏡很大,鏡身有一尺五寸寬,差不多與典秋水的肩膀同寬度,鏡背的花紋是以鏤刻技法刻出的蟠螭紋樣,彎曲的蟠螭神獸覆滿整個鏡背,又多又復雜。
典秋水在鏡坊這么多年,當然對各個朝代的鏡紋有一定的概念,她一看就驚喜的睜大雙眼,“這……是戰國時期出現過的“透雕鏡”吧?”
她驚喜的原因除了這面鏡子工藝精湛外,一千多年前的戰國古鏡可是難得一見,況且這面鏡子還不是掌心可握的普通小鏡,而是一面大鏡,制作難度更高,更是珍貴。
“不愧在咱們鑒家住了多年,一眼就瞧出它的歷史。”鑒知陽笑意盎然,也替自己未過門的娘子感到驕傲,“聽說它是咱們鑒家先祖在戰國時期做的鏡子,在制作時還曾經以人祭鏡,才成就這一面銅鏡!
“以人祭鏡?你是說……像傳說中干將莫邪劍那樣,以人投身熔爐內?”典秋水訝異的雙眼又睜得更大了。
“沒錯,聽說這面銅鏡帶有靈性,是咱們鑒家傳家之寶,還有先祖們曾經見過‘鏡靈’出現。”
真的假的?典秋水有些緊張的四處張望,就怕突然冒出的身影嚇到她。
“怕什么?你就當它是守護咱們鑒家的守護靈,不就好了?”鑒知陽好笑的看著她瞬間變臉,真是膽小。
話雖如此,但歷代只有幾個人見過,是否真有鏡靈存在也是存疑的,或許只是那少數幾人眼花看錯也不一定。
“喔。”典秋水還是趕緊靠到鑒知陽身旁比較安心些。“就只是做個鏡子而已,為何得以人祭鏡?有什么特殊原因嗎?”
“我也不清楚,一千多年前的事,很多都失傳了,許多細節早已不可考,只知咱們鑒家只做過這么一次以人祭鏡的事,之后便再也不曾出現過!
他們代代相傳保存這面銅鏡,就算經過戰亂遷徙都不曾拋棄過,并且定時祭拜,幾乎將這面銅鏡當先祖牌位看待。
鑒知陽之所以特地帶典秋水下來這一趟,也是因為父親吩咐他按照鑒家規矩來祭拜銅鏡,就順道帶她來開開眼界,反正她在成為鑒家媳婦后,終究要踏進這個地方。
突然間“咻”的一聲,一陣涼風從樓梯上方吹下來,滅了四周燈火,也嚇了典秋水好大一跳,她一面尖叫一面撲進鑒知陽懷里,“啊……是什么聲音?”
“噢呵呵……”鑒知陽笑著輕摟住她,拍拍她的肩,柔聲輕哄膽小的人兒,“沒事的,只是風聲罷了!
“陽,你會不會覺得……這里似乎特別冷?”都是他剛才說什么鏡靈,讓她感到毛毛的,似乎這密室內真有什么看不到的東西存在。
“這密室在地下,一年四季都有涼意是再正常不過!辫b知陽的語氣非常尋常,一點都不受影響。
“喔……”她有些沮喪的應答。真的只是她一個人在胡思亂想?無論是不是,她都不想再繼續待在這有些陰森的地方!瓣,咱們還是上去,好不好?”
“好,就依你的!
鑒知陽帶著典秋水轉身離開,就在他轉頭的那一瞬間,眼角余光似乎瞥見什么不尋常的景象,他納悶的停下腳步,再度回頭,想確認是不是自己眼花。
“怎么了?你在瞧些什么?”典秋水納悶的詢問。
“沒什么!辫b知陽收回視線,“咱們走吧!
他剛才一度以為古鏡在黑暗中散發微弱的金色光芒,但當他再度轉頭瞧向古鏡時,卻什么異樣都沒有。
想想也是,鏡子怎么可能發出金色的光芒?是自己眼花了吧。
不久后,鑒知陽與典秋水大喜之日終于到來。
鏡坊上上下下一片熱鬧,來恭賀的客人絡繹不絕,鑒展嵩及葉如貞開心招呼客人,就連一向沉默的典峻也難得掛著淡笑,心情愉悅的接受來人賀喜。
而身為新郎官的鑒知陽當然是最開心的那一人,完全掩飾不了內心的喜悅,歡歡喜喜接受眾人的祝福。
直到夜已深,客人才逐漸散去,鑒知陽終于能回到新房,面對他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燭夜。
一進到貼滿大紅囍字的房里,龍鳳紅燭搖映,洋洋喜氣一片,而他的新娘子靜靜坐在床邊,頭上紅巾掩住她的面容,讓人極欲一探究竟。
他來到她面前,迫不及待掀起她頭上的紅巾,一張精心妝點過的臉蛋終于展現在他眼前,令人心神蕩漾。
她嬌羞的抬眼瞧向他,朱紅小唇欲語還休,只因他此刻看她的眼神太過熾熱,幾乎讓她無法招架。
兩人對望了好一會兒,鑒知陽終于啞著嗓音,俯身對她低喃,“秋兒,你真美!”
她羞澀緊張的閉上眼,下一刻柔唇就被他給擄獲,一吻再吻,這回已不再像上次一樣只是淺啄輕吻,而是切切實實的唇舌交纏,親密無間。
他一邊吻著她,一邊松開她身上的喜服,美好的雪肩在衣裳下若隱若現,引人無盡遐想,他更進一步吻上她纖細的頸項,漸漸向下延伸,引來典秋水害羞敏感的輕顫,忍不住輕吟出聲。
“嗯……陽……”她有些慌亂無措,不知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事情,臉蛋也早已紅得通透。
“別怕,放心交給我吧……”
她隨著他躺倒在床,羞怯的任由他引領著她,激起她體內一波波陌生情潮,只為他一人綻放嬌媚。
漫漫長夜,他們倆的親密糾纏就像是永無止境,誰也舍不得輕易放開誰……
新婚燕爾,剛成為夫妻的鑒知陽與典秋水當然希望時時刻刻都能膩在一起,共享纏綿甜蜜,要是能不出房門就再好不過了。
只可惜這種事情只能想想,鑒知陽依舊有鏡坊的生意要忙,只陪了她三日,就又開始忙起生意。
典秋水也明白他身上肩負的責任,當然不會怪罪他為了生意奔波忙碌,至少他會盡可能的別太晚歸來,好爭取一些兩人夜里相處的時刻,這對她來說已心滿意足了。
而她在鑒家的生活沒有太大改變,除了向公婆請安,多花些時間陪婆婆說話解悶之外,她繼續練習畫鏡紋圖稿,希望能夠盡快出師,繪出足以吸引人且有特色的紋樣,好繼承爹的衣缽,也替鏡坊再添一份力量。
“淳郎大哥,你這會兒有空嗎?”工作坊內眾人都在認真工作,典秋水拿著最近新畫的圖稿找到正在熔爐邊準備鑄鏡原料的鞍作淳郎,漾起一抹柔笑問。
鞍作淳郎沉默的瞧著她,在成婚之后她的氣質慢慢轉變了,從原本還帶有稚嫩之氣的少女,慢慢多了一抹嬌柔嫵媚。
她正在蛻變當中,而使她蛻變的關鍵正是她的丈夫,看到她紅潤的臉色,不用想也知道婚后的她很幸福。
心中泛起一股說不出的酸澀,鞍作淳郎即刻拋開心中那不必要的情緒,對典秋水淡笑,“坊里熱,咱們出去外頭談吧!
“好!
兩人來到工作坊外頭,一如過往般在亭子內討論圖稿制作的可行性,并沒有因為她的身份改變,他就變得拘謹起來。
他還是把她當成從前那個典秋水,只把他當普通大哥的典秋水。
兩人討論到一半,鞍作淳郎還是忍不住問:“秋水,既然你已嫁給知陽,那就好好當鏡坊的少夫人就好,何必繼續辛苦的練習畫圖稿?”
別以為畫張圖稿很簡單,為了求新求變求突破,一張圖稿總要絞盡腦汁、再三琢磨才有辦法完成,就算是以極大心力精心繪制出的圖稿,也很有可能被打回票。
若是之前還說得過去,以外人的身份待在鏡坊內,學習必要的技術是應該的,但現在她既已成為鑒家人,大可不必如此辛苦,安安心心當她的少夫人就好。
“誰說我嫁給他后就得放棄我所好?這兩者并不沖突,夫君也很支持我繼續努力,相信我總有一日終能出師,得到眾人認可!钡淝锼分靖甙旱幕氐。
他們鏡坊的鏡子大致上可分成兩種,一種是一次批量產出的銅鏡,價位普通;另一種是客人指定圖稿,專門量身訂制的銅鏡,通常只鑄一面,鑄成之后鏡模就會銷毀,因此造價不菲。
而她的目標是像爹一樣幫客人專門繪制指定的銅鏡圖樣,通常這類客人要求極高,常在細節處挑毛病,想讓這些客人滿意點頭可不是件容易事,但爹卻能在最短時間內讓客人滿意,有些客人甚至直接指定要他繪制,她必須非常努力才能達到像爹一樣的境界。
鞍作淳郎看她依舊如此有活力,沒有因為成親而變得事事收斂,有些感慨道:“陽對你很好!
多數的丈夫都希望自己妻子能乖乖在家相夫教子,若不是家中過不去,是絕不希望妻子拋頭露面工作的,像鑒知陽這樣鼓勵典秋水繼續努力的丈夫真的不多,更顯得難能可貴。
“他對我當然好!币惶岬叫禄檎煞颍淝锼蛔杂X露出幸福笑意,笑了好一會兒才發覺自己似乎有點得意忘形,趕緊一整面容,“淳郎大哥,真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她已經被坊內的不少長輩取笑,就愛拿她與知陽新婚正黏的事情調侃,她可不想連淳郎大哥也逮到機會來趁機取笑她。
“這是哪兒的話!卑白鞔纠傻恍,可沒取笑她的打算。
“對了,淳郎大哥,你也已經二十有五,難道……沒打算找個與自己投緣的好姑娘成家嗎?”
“與自己投緣的好姑娘哪有那么好找?”鞍作淳郎避重就輕的回答。
“我就認識一個不錯的姑娘,至于投不投緣……淳郎大哥也得和她相處了才知道!钡淝锼犞浑p水眸,頗有興致想當一回媒人。
鞍作淳郎訝異的微微挑眉。她哪時改行做媒婆了?
“周記酒坊的周若薇有時會來鏡坊找我,淳郎大哥你應該多多少少有些印象吧?”
若薇某回到鏡坊找典秋水偶然見過鞍作淳郎一面,就被他的沉穩內斂給吸引,頻頻抓著她問他是誰,就這么將他給記下了。
她知道若薇對鞍作淳郎頗有好感,而她此時新婚正甜蜜,也希望身旁的人能幸福美滿,若薇更算得上是她半個媒人,她當然要試著牽線,希望他們也能得到幸福。
周若薇?鞍作淳郎腦中馬上出現一張笑容燦爛的臉蛋。這一個姑娘他有印象,感覺是個挺開朗大方的女子,應該不難相處。
但就算印象不錯,他對她還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失笑的搖搖頭,“你還是別亂替人牽姻緣線吧。”
“真的不行?你連試都沒試過,為何不給自己及若薇一點機會?”典秋水有些沮喪。
“我并不打算在大唐成親,所以也不想給任何一位姑娘希望,耽誤她們寶貴的年華!
在大唐,他只是個過客,終究要回日本去的,他不希望在大唐留下任何牽掛,到時真要回去才不會走不了。
“你真的不留在大唐?我聽爹他們說,也是有不少隨著遣唐使船來到大唐的人最后就留在這兒落地生根,不再回日本去!
她知道公公非常欣賞鞍作淳郎的手藝及認真的態度,三不五時就會試著游說他在大唐定居,別回日本去了,況且等到下一回日本遣唐使船再來,不知是什么時候,連會不會再來都還是個問題。
鞍作淳郎來到這兒已經十年,日本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若再過個十年、二十年,還是沒有遣唐使船出現,鞍作淳郎不就白白浪費這么多年光陰在等待上?倒不如看開些,若真有好姻緣就定下終身,免得到最后不但家鄉回不去,還得光棍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