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夢魂谷,在一大清早就透出些許不尋常的氣氛。
天才微亮,就有一位瘦高男人風塵仆仆的從外頭回到此處。
李舞揚很快跟族里的孩子們打聽到這人名叫禹明,是狐族里道行數一數二的高手,奉谷主之命在外打探消息,每次回來都會有重要的事稟報。所以今日谷里有頭有臉的大老們,一大清早就趕到大堂去了。
大堂聽說是狐族的圣地,她本不應踏進半步,不過她左思右想,認為自己既然早晚要嫁給柳巖楓,這里就是她的家,沒道理她在自個兒家里還有禁地不能涉足。
最后她下了決定,狀似輕松的晃過去,人一到,就在大門處探頭探腦的看著。
禹明站在大堂上,對坐在堂中央的柳巖楓恭敬的開口,“京城附近陸續傳出的失蹤案有些古怪,朝廷相當重視,但據屬下探查的結果,些事可能并不單純!
柳巖楓淡淡的問道:“怎么說不單純?”
“這一連起的失蹤案件都有一個共通點,便是失蹤的地方附近都留有皮毛,鄉野之間一時便傳聞四起。有一說是猴精,更有一說是……狐妖!
“難道當年還有僥幸存活的族人,目前在京城出沒嗎?”一旁的姜如意開口。
“這點也不無可能。”禹明認同的點頭,“現在外頭可說是人心惶惶,前幾天,京城里還不見了一位將軍的孫女兒,貴族失蹤,茲事體大,所以朝廷不得不派人調查,甚至打算不惜大肆搜索。據說,還打算趁此機會斬妖除魔,所以不排除放火燒山,逼出山林里的鬼怪,一網打盡!
又是放火燒山?柳巖楓聽到此,不由得眸光一沉!俺⑴烧l查案?”
“和卓!庇砻髀曇羟宄幕卮稹
聽到這個名字,柳巖楓霎時神色冷冽。這個名字宛如用刀刻在了他心頭,當年就是和卓帶頭,派人殺了他娘和他的族人。
或許該是時候,讓和卓后悔當年沒有斬草除根。
這次失蹤的人大多居住在京城附近,京城是天子腳下最富裕繁華的地方,但對柳巖楓而言,卻是個冷漠無情的所在。
當年他爹離去前,說過一定會回來找他們母子,怎知竟是一去不回,他與娘親等到最后只有大軍壓境。
從那一刻起,生父之于他就如同陌生人,而對于一個負心人,他不再有情感,也不愿再提及。
“我親自進京一趟!背聊讼,他說。
他的決定長老并不意外,只是難掩擔擾!肮戎鳎@事可以從長計議,和卓這人功力不凡,怕會傷了谷主!
“他能傷我到什么地步?”柳巖楓并未把和卓放在眼里,“縱使在京城相見,他只是國師,但我是謹王府的準郡馬爺,論禮數他還得敬我三分。更何況,雖然我娘是狐族公主,但我并未承襲半分法力,看來與凡人無異,就算我在京城出現,他也不會察覺到一絲異狀。所以,此事由我出面處理,是最適合不過!”
長老反復思索他的話,不得不承認由他進京一趟確實是最合適的安排,最后,他輕嘆了口氣,不再試圖說服他。
“谷主,還有一事稟報。”禹明繼續開口。“當年滅我狐族的那個道士,其家人在邊疆現身了。而且似乎還與一位朝廷命官為伍。”
大堂之上的眾人聽到這些話,立刻竊竊私語,柳巖楓的眼神則閃過一絲陰影。
“對于此人,谷主打算如何處置?”禹明直問。
他淡淡的下令,“長老,此事全權交給你處理,派人把人抓回夢魂谷,等我處理這幾宗失蹤案之后再來處置!
“是。”長老點頭,表面平靜,但內心其實也難免激動起來,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們終于找到反擊的契機。
這時,柳巖楓眼角不經意瞄到屋處一抹鵝黃的身影——舞揚。
大堂這里是狐族圣地,若她被發現可是會引起軒然大波,但她已是他未來的妻子……他斂下眼眸,鎮靜自若的坐在堂上,一派淡然的揚聲,“娘子,別鬼鬼崇崇的躲在外頭,進來吧!
他知道自己在走一步險棋,但他得賭,他不想選擇逃避,也希望能讓族人接受自己的這位凡人妻子。
大堂因為柳巖楓的一句話瞬間鴉雀無聲,眾人目光全都看向門外。
李舞揚尷尬的一笑,現身在堂外。
“大膽!”坐在長老身旁的姜如意率先發難,怒斥道:“這里豈是你能來的地方!”
李舞揚眨著無辜的美眸,一派天真,“不能來是什么理由不能來?我相公在此,難道我連來此找他都不成?”
“這里是狐族圣地!”姜如意怒道。真是個愚笨的凡人女子!
“我知道,但我是谷主未過門的妻子,跟你們也算是一家人了,所以就算你們再不喜歡我,不是也得接受我成為你們的一分子?”
她天真的問話使姜如意一愣。“你是腦子不正常嗎?”
“如意姑娘,你這么說真傷我的心,我再正常不過了,不然怎么會死都要嫁給你們氣宇軒昴的谷主?”
柳巖楓支手托著下巴,看著她紅撲撲的雙頰,一副勇氣十足的模樣,目光一柔,沒有開口幫腔。他相信她自己可以處理這件事。
“你——”姜如意氣得動到她面前,想要把她趕出去。
“別推我,我會跌倒的!
李舞揚趕緊一把抓住姜如意的手,對方卻忙不迭的想要甩開。
但她可沒有放手的打算,站直身軀,凜然地口,“我與你們的想法都一樣,因為我愛這個坐在堂上的男人,所以就算你們跟我不同類,我也不在乎,我會去愛他所愛之人,同樣的,若你們敬他愛他,也該接受他所愛之人!
姜如意看著一臉坦然的李舞揚,因她大膽的言辭微驚了下。
“你害不害臊啊?”她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啐道:“誰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爹可是當今的謹王爺。”
“沒錯,我父王是謹王爺,但你們也別忘了,當年他雖奉令圍剿狐族,但最后卻是他高抬貴手。”
她的話令在場的人無法以反駁。
“這件事我們之前提過了!苯缫獠粣偟幕刈欤澳鞘且蛑斖鯛斬澤滤!”
“你對我父王了解多少?”李舞揚終于不客氣的瞪向姜如意,語氣昴然,“你憑什么在這里大放厥詞?你若要定我父王的罪,可以,但至少拿出證據,讓我心服口服!
“你這是強辭奪理!”
李舞揚靜默了下,微側著頭,敏感的察覺四周的眼光滿是敵意。若是她執意要與柳巖楓攜手共度此生,那么不論等在前頭的路是荊棘密布或龍潭虎穴,她也要闖它一闖。
抬頭看著柳巖楓,見他對自己輕點了下頭,相信不管有任何事他都會擋在她的面前。釋然的感覺使她揚起微笑,頓時又覺得勇氣倍增。
她揚起下巴,看著四周道:“那我也可以說你們這群人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事情根本沒搞清楚就胡亂下定論!當年的事與我何干?殺你們的親人的人,不是我父王,更不是我,要報仇也搞清楚對象再來。”
“郡主,就算有谷主在場,你說話也最好三思。”長老淡淡的說道。“你這番言論,難道不怕激怒我們嗎?”
“長老,舞揚只是有話直說,我相信我家相公,所以也相信他信任的人都是明理之人。若你們真因一時之氣就對我下毒手,那舞揚也只能說是我家相公跟我認人不清,只好認了!
她這番言論,使長老忍不住搖頭失笑。
而姜如意雖然仍無法說服自己喜歡她,但她的話倒也不是全無道理,況且,她毫無害怕的坦然態度倒令自己打心底不由自主的佩服起來,也就跟著無言以對了。
見沒有人再搭腔,李舞揚目光晃了四周一圈,發現每個人都有位置可坐,就她得站著。
“這里可以坐嗎?”她找到了一個空位,問著坐在一旁的禹明。
禹明看著她和善的笑臉一愣。雖然他才剛進谷,但對于這個舞揚郡主的事跡,早有耳聞,而且傳聞還有許多種不同的版本。
他試探的看向谷主,就見谷主輕點了下頭。
“夫人,請!彼⒃撻_口。
這一聲“夫人”叫得李舞揚笑逐顏開,她立刻不客氣的坐了下來!皠偛拍銈冋勈裁茨兀俊
她大方的態度就好似自己一直都是他們的一分子,四周又陷入一片沉默,突然之間大伙倒不知該怎么跟這個坦率的郡主相處了。
“娘子方才在外頭,難道沒聽到嗎?”柳巖楓臉上有著強忍的笑意。
李舞揚抬頭看著坐在石椅上的他,微微一笑,斂下雙眸,端莊典雅的低下頭道:“妾身全聽到了。”
“哦?那娘子可有高見?”
“高見是沒有,只是這事一看就知道有古怪。”她直言不諱,“少女無故失蹤,又恰好在附近都發現動物的毛發,人心惶惶引向妖邪作怪……相公懷疑或許是當年幸存的族人所為,但妾身卻擔心是有人設局想要引蛇出洞。”
柳巖楓眉頭一揚,“娘子的意思是……”
“要查是一定得查,但是與其你出面,不如由我出面!
“你!?”她的話倒令他始料未及。
“是,你是謹王爺的女婿,但我可是他的掌上明珠,反正我本來就是要替你查當年的血海深仇,打狗看主人,有我父王在,涼那國師縱有三頭六臂也不敢對本郡主如何!彼龑λ鹛鹨恍,故意在所有人面前提議,相信他總不好再反對。
他的臉色沉了下來,“別忘了,謹王爺現在不在府里,而你也從未進過京城!
話是沒錯,但若要她眼睜睜看他只身上路,甚至以身犯險,殺了她也辦不到。
“相公……我自有我的方法。”她雙眸清朗的看著堂上英俊陽剛的他,一身白衣的他,看起來真有一種超凡的魅力。“我們既是夫妻,自然得甘苦與共,我不能置身事外。你所重視之人,我便重視,如果此生你無法放下仇恨,那你的仇恨也便是我的仇恨。我的身分是阻力,但也可以化作助力,就端看你要站在哪個角度去思量了!
她不懂裝腔作勢那一套,真心把這些人都當成家人,因此有話便直言,就算非同一族類又如何?只要是良善的一方,都值得以心相交。
她的話回蕩在大堂之上,四周一片寂靜。
看著她冷靜自如的模樣,柳巖楓雖然氣惱她擅自決定以身犯險,但他微斂下的眼中卻不能自制地閃過一絲柔情。
李舞揚真切動人的話語打動在場所有人,她的美麗是天生,但應對進退分寸的拿捏,卻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一般做得恰如其分。
“相公!彼髁恋拇笱坶W著期待的興芒,“若你點頭,我可以立即出谷!
“這事……容后再議!
李舞揚眼底閃過不認同。早知道相公不會輕易讓她以身犯險,但礙于眾人在場,她得當一個好妻子,自然也不好多說什么。但是,這不代表她會因此放棄。
她可以感覺這些族人看她的目光已經有所改變,只要她繼續付出真心,以誠相待,早晚會讓他們接受她。
不過先決條件是——她得先搞定她家相公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