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當(dāng)她渾渾噩噩地回到家樓下,她看見一個男人撐著傘,焦躁地守在大門口。
是蕭牧軍,他在等她,在這個下雨帶著點寒意的夜晚,守候著她。
他看見她,連忙迎過來。
“晴兒,你總算回來了!你去哪兒了?怎么都不接手機?”
“我……沒聽見!碑(dāng)時情況太混亂了。
她強睜著酸楚的眼凝睇他,跟著雙腿一軟,坐倒在地。
他嚇一跳,慌得蹲下身察看。
“你怎么了?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該死!你全身都濕透了,快起來,我扶你回家!
她由著他扶自己起身,勉強站穩(wěn)后,拿鑰匙打開公寓大門卻不讓他進來。
“你回去吧!
“什么?”他愣住。
“回去吧!”她臉色蒼白,眼皮浮腫,眼神黯淡疏離。
“以后我們……別再見面了!
“你……你說什么?”蕭牧軍不敢相信。
“我說,”她別過眸不敢看他,嗓音幽幽渺渺。
“我們分手吧!
“陸晚晴!”他生氣了,驀地伸手攫住她雙肩。
“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煩?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我會幫你!”
“不需要,我沒什么麻煩!彼龁÷暤驼Z,顯得很疲倦!拔揖褪恰胪硕!
“想通什么?”
她閉了閉眸,知道自己即將說出很傷人的話!熬褪恰移鋵崨]那么喜歡你!
“你說什么?”蕭牧軍凜然低吼。“你再說一次!”
“我說,”她揚起眸,以一種絕對倔強且高傲的眼神灼痛他!拔覜]那么喜歡你,我后悔了,不想跟你在一起!
“陸晚晴!”蕭牧軍眼眸噴火,倏地收攏十指,掐得她肩頭發(fā)疼!拔业攘四阋粋晚上,你就告訴我這句話?”
她忍著心口劇痛,強迫自己姜唇彎了彎,勾起一抹諷剌的笑!芭司褪沁@么自私善變,你不曉得嗎?”
“你……”他咬牙切齒。
“以后別再來找我了!彼(dāng)著他的面甩上門。
蕭牧軍僵立原地,瞪著面前這扇斑駁老舊的門扉,薄薄幾公分的厚度,在兩人之間隔開的是心與心的距離。
細雨依然綿綿地落著。
陸晚晴大病了一場。
那夜,她回到家后,呆坐在幽暗的客廳里幾個小時,凌晨兩點半,原本該是去粥鋪準備開店的時間,她卻收拾了簡單的行囊,坐上計程車,直奔夜之女王的神秘宮殿。
趙鈴拎見到形容憔悴的她,大吃一驚,卻什么也沒問就迎她進來,招呼她洗了個熱水澡,提供客房給她睡覺。
然而這一睡,她便嚴重發(fā)燒,昏昏沉沈地度過三天三夜。
再醒來時,已是三日后的黃昏,她擁被坐在床上,怔怔地望著窗外的霞光夕影,腦海似是凌亂如麻,又像一片空白。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輕推開門,捧了個托盤進來。
“你醒啦!”來人正是趙鈴拎,對她盈盈淺笑!岸亲羽I了吧?我弄了點蛋花粥,吃一點吧!
托盤上除了有一碗撒了蔥花的蛋粥、兩碟醬菜外,還多了一杯現(xiàn)榨的柳橙汁。陸晚晴看著,明明很餓了卻沒啥胃口,只端起柳橙汁慢慢飲下,潤澤干徑的喉嚨。
“不吃點東西嗎?”趙鈴鈴看出她意興闌珊。
她搖頭。“不餓!
趙鈴鈴放下托盤,在床沒坐下!澳氵@幾天都沒吃什么,多少也吃一點,補充體力!闭f著,她端起粥碗!澳阋菦]力氣,我喂你!
陸晚晴聞言,苦笑地道:“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她懂得趙玲玲是一片關(guān)懷之意,不好讓人家太擔(dān)優(yōu)。
畢竟自己不說一聲便來打擾,已經(jīng)很沒禮貌了,又怎能任性地給主人家造成困擾?
“謝謝你,鈴拎姐,這幾天麻煩你了!彼龁÷暤驼Z,捧著粥碗,拿起湯匙,勉強吃了幾口。
“我不是早說過嗎?有什么困難可隨時來找我。”趙玲拎微笑談然!澳惆残脑谖疫@里住下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陸晚晴雙手顫,許久,方揚起酸澀的雙眸!扳徚峤,你不想問我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你想說的時候,我會聽!壁w鈴鈴語氣很淡,但話里噙的溫柔仍是暖了陸晚晴冰冷的心房。
該慶幸吧,在她遭受親人背叛,又沒勇氣面對戀人時,還有這么個地方能夠收留旁徨無助的自己。
淚水,靜靜地滴落粥里,添了幾許咸味。
她又不見了!
再一次,從他身邊溜走,而這回甚至更碎不及防,讓他難以置信。
為什么,在他們愛得如此濃情密意的時候,她能夠這般狠下心來不辭而別?她沒想過,他的心會有多痛嗎?
她難道不曉得,一個大男人也會受傷?
她怎么舍得讓他這么痛,讓他像只無頭蒼蠅般茫然地打轉(zhuǎn),卻怎么也找不到她的下落?
他恨她、恨她!
恨她的無情,恨她的拎酷,恨她將自己耍得團團轉(zhuǎn),把他的心揉得粉碎。
“陸晚晴,你就不要讓我找到你,不然……”
不然怎樣?
他還能怎樣?
深夜,蕭牧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在浴室洗手臺洗了把臉,瞪著鏡中的自己,向來神采奕奕的俊顏,在此刻卻顯得憔悴非常,臉色蒼白,雙眸布滿血絲,眼皮下浮著黑影,下巴一圈狼狽的胡碴。
幾天幾夜了,他都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連公司也不去,發(fā)了瘋地四處找她,好不容易在大學(xué)門口逮到她弟弟,見到他這個姐姐的“未婚夫”,陸成彬顯然相當(dāng)震驚。
“姐姐從來沒跟我們提到你!
他早猜到了,那女人連見他的家人都那么猶豫,又怎會輕易地向自己家人握起他的存在?要不是他聰明,悄悄查閱她手機通訊錄,記下她弟弟妹妹的電話,恐怕連她家人也棧不到。
從陸成彬口中,他總算打聽出那天發(fā)生的事,雖然陸成彬有些心虛,遮遮掩掩地不肯全盤吐露,他仍是拼湊出了真相。
他氣瘋了!澳銈儭谷粚λf出那種話!她可是你們的姐姐!”
“那個……我們只是實話實說啊……”陸成彬辯解。
他當(dāng)場賞了陸成彬一記耳光。
可即便他痛揍這個不長進的大男孩一頓又如何?她畢竟是受傷了,何況是遭到了親人的背叛。
他能理解她的心酸,不惜拋棄尊嚴賺錢養(yǎng)家,換來的卻是家人的冷落和恥辱,是誰都受不了。
可她怎么能就這么逃了?店也不開了,家也不回了,逃得無影無蹤!
她不愛他嗎?不信任他嗎?為何發(fā)生了這種事不坦白跟他說?他會陪同她面對這一切!
他會幫她的、會疼她的,會盡力撫平她遭到親人冷待的痛楚,為何她就是不給他機會?
“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了?陸晚晴,你究竟當(dāng)我是什么!”
他對鏡子咆哮,一把怒火熊熊燒痛了胸口,化為灰燼,只留下一片無邊的空虛。
她以為他還會傻傻地,再等她一個十年嗎?
“不會了,我不等了。陸晚晴,這次你錯過我,你會后侮的,一定會后侮……”
他喃喃低語,慢慢地滑坐在地,背靠著馬桶,泛紅的雙眸瞪著地面的瓷磚,動也不動。
她瘦了。
不到兩個禮拜的時間,她已然消瘦得不成人形,臉頰凹陷了一塊,雙瞳無神如幽魂。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趙鈴鈴眼見事態(tài)不妙,特意找了個晚上,取消應(yīng)酬,借口無聊,拉著陸晚晴一起喝酒。
勸了幾杯酒,陸晚晴漸漸地松懈心防,在趙鈴鈴刻意引導(dǎo)之下,幽幽吐露了來龍去脈。
“……我知道自己很膽小、很不應(yīng)該,可是鈴鈴姐,我真的沒勇氣再見他了,我……很怕。”
“你怕什么?”趙鈴鈴柔聲問。
陸晚晴沒立刻回答,迷蒙的眸盯著酒懷,許久,方愴然揚嗓!拔遗隆约夯畈涣恕!壁w玲玲詫異地挑眉。
陸晚晴咬咬唇,水眸凝淚!澳憧赡軙X得我想太多,可是……萬一有一天,牧軍也像我媽媽、我弟弟妹妹一樣——”
“你覺得他會嗎?”
“我不知道!他說他不會,說他的家人也絕對不會瞧不起我,可是……人是會變的,對不對?感情也會變淡,如里有一天他不那么愛我了……”
“你怕他也會像你弟弟妹妹一樣,說出剌傷你的話?”
“就算只是吵架,只是賭氣說的話,我都會受不了的……”說到傷心處,陸晚晴頓了頓,深深呼吸,強忍脆弱地哽咽。
“那天,我聽我弟弟妹妹那樣說,我的心真的很痛,痛到都不曉得何去何從了,但我……還忍得住,還活得下去,可如果換成是牧軍……我會死的……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已經(jīng)愛他愛得那么深了,別說是那種話,就算只是個眼神,我都會……活不了的……”
趙鈴鈴既悵惘又無言。
她明白陸晚晴的苦楚,愈是深愛一個人,愈會變得膽怯,愛人的言行,都更容易取悅自己,也更容易傷害自己。
因為在乎,所以軟弱。
因為太愛,所以更想逃。
可就這樣逃開一個自己深愛也深愛自己的男人,會后侮吧?她不希望有一天這女孩變得和自己一樣……
“如果,你那么害怕的話,要不要回到我身邊?”她悠然揚嗓。
陸晚晴愣住,驚愕地望她。
趙鈴玲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優(yōu)雅地啜飲。
“你也知道,我一直很欣賞你,之前你幫過我好幾次拿到那些政客的齷齪證據(jù),如果你能再回來,我會很高興的。”
這意思是……
陸晚晴惶然,心亂如麻。
“忘了那個男人吧!”
清淡如水的聲嗓奇異地勾著某種致命的誘惑,猶如暗夜里最溫柔的魔咒——
“回我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