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 夏
天色蒼蒼，原野茫茫，隨風(fēng)低垂的牧草間，一群牛羊正低頭享用著被伊立克渤山雪水滋養(yǎng)的豐美青草。
洛翩翩仰頭，感覺暖暖夏風(fēng)，吹拂過一望無際的綠色天地，及她額間的瀏海，將她浸染在清新的青草氣息中。
閉上眼感受自然的氣息，她耳邊似乎還回蕩著跳神師公與族人唱的曲調(diào)悲沉、禱告保佑賜福的盤王歌。
阿姐，你是戀上這里的天空，所以舍不得回家嗎？
“翩翩，走了！”
洛翩翩驀地回神，連忙應(yīng)聲：“阿爹，女兒不去�！�
“怎么能不去，多虧盟長幫忙，這次咱們才能順利回到悠悠安葬之地，為她祈福。”
幾年前，他與長女洛悠悠為了兩只異種獵鷹——海東青來到女真，卻沒想到其中一只海東青生性兇猛難馴，以致洛悠悠命喪鷹爪之下。
將洛悠悠葬于異地，洛庫倫每年都會(huì)偕同一行人來到女真，為長女跳神祈禱，禱告盤王保佑賜福。
曾經(jīng)大家對洛悠悠的事感嘆不已，但經(jīng)卜問盤王得到的結(jié)果是——洛悠悠的死源于她與白鷹的宿世情緣，眾人唯有感嘆上天捉弄人。
過了這么多年，雖然闖禍之鷹仍然下落不明，但洛庫倫希望至少讓身為瑤族的洛悠悠，能在傳統(tǒng)儀式下得到安息。
而小女兒洛翩翩今年滿十五歲，遂隨著一行人來到女真，祭拜亡姐。
聽到父親的話，她揚(yáng)起甜美的笑，很不客氣地違抗父令。“大人的宴會(huì)把翩翩悶死，所以阿爹領(lǐng)大伙赴宴便成了�！�
洛翩翩話一說完，身穿紅衣，面容清麗的她拿起胸前的白玉鷹笛，朝著天空發(fā)出哨音。
“戟！”
白鷹聞聲，在蔚藍(lán)天空盤旋飛行了片刻，在第二聲鷹笛響起瞬間，朝紅衣姑娘俯沖而下。
“翩翩！小心！”洛庫倫杵在一旁，瞧得膽顫心驚。
獵鷹體型那么大，啪的一聲，就這么沖上，莫怪長女會(huì)……洛庫倫心一凜，護(hù)女心切地急急推開女兒。
也許是急昏了頭，他這一推，卻因?yàn)槭┝Σ划?dāng)，硬是將女兒纖柔的身子給推飛幾尺。
沖撞來得突然，洛翩翩還來不及尖叫，碰咚一聲即滾進(jìn)草原，腳上的繡花鞋也跟著咻一聲，飛了出去。
“阿爹啊——”洛翩翩沒好氣地大叫，真不知父親此舉是為她好呢，還是想鬧著她玩的。
“好、好！阿爹救你的鞋——”聽著女兒的抗議，又瞧見閨女的繡花鞋由眼前飛過，洛庫倫滿腔熱血地飛身搶救。
他的身形極為俐落，轉(zhuǎn)眼間已不知撲往草原哪一方。
洛翩翩瞧著父親夸張的行徑，忍不出唉嘆了一聲。
在“瑤五寨”里，“瑤老”和“石牌頭人”大多由德高望重、辦事公道、經(jīng)驗(yàn)豐富的老人擔(dān)任。
父親洛庫倫便是“瑤五寨”的五寨之老——“瑤老”。然而雖身為瑤老，父親卻童心未泯地像個(gè)老小孩，連一丁點(diǎn)長者該有的風(fēng)范都沒有。
毫無分寸可言的乖張行徑，總讓洛翩翩啼笑皆非。
現(xiàn)下，當(dāng)洛翩翩耳畔傳來阿爹凄慘的叫聲，她管不了此刻有多狼狽，連忙站起身輕斥：“阿爹！你別鬧了喔……”
她扯嗓微嗔，方旋身便被不知何時(shí)立在身后的男子給嚇著。
男子的五官端正，輪廓分明，鼻梁挺直，眉形瀟灑，凌厲的目光流露出洞悉一切的自信。
他的肩膀極寬，一襲灰黑白交錯(cuò)、綴著狐毛的左衽長衫，包裹住他頎長、壯碩的身形，斜罩在肩上的灰黑狐裘，更增添了粗獷不羈的原野氣息。
她黑溜溜的眼珠再往下，立即瞧見他的長指正握著她的鞋——
小鞋是以黑布鑲邊，藍(lán)布為底，上繡著色彩斑斕的花草圖案，她家鄉(xiāng)的圖騰。
他的大手讓她的鞋看來更小，霍地，窘困迫得她粉頰生暈，洛翩翩伸手欲搶，嬌聲叫道：“還我！”
“你的？”允薩正在陵墓附近梭巡，若不是身手夠好，說不準(zhǔn)就被這天外飛來的東西給砸到。
男子的動(dòng)作極為敏捷，大掌倏翻，便閃過她搶鞋的動(dòng)作，語氣有幾分不確定。
“總不會(huì)是你的吧！哼！把鞋還我、還我！”
她瞠著圓眸，想趁其不備搶回自己的小鞋，偏偏人矮腿短，怎么也構(gòu)不著男子的手。
允薩瞧著她有趣的動(dòng)作，好看的唇對著她似笑非笑地勾出一抹笑弧，默默瞧著她。
眼前的小姑娘不過十五、六歲，臉蛋紅撲撲、黑眸圓溜溜，圍著五色細(xì)珠的發(fā)辮繞于頭頂，露出可愛的容顏與甜似蜜的笑容。
再瞧她穿著無袖、無扣的貫頭褂衣，下著蠟染裙，衣襟、袖口處都繡有精美花彩紋飾，允薩已約略知曉她的身分。
“看什么？”感覺到他的注視，洛翩翩渾身不自在地問。
這人是長得挺俊的，但那似笑非笑的冷漠卻教她極不習(xí)慣。
在“瑤五寨”里人人都是快樂的，大家總是大聲笑、用力唱歌，生氣或快樂全都清清楚楚的寫在臉上。
哪會(huì)像眼前的男人一樣，出現(xiàn)要笑不笑的詭異表情哩！
“老繃著臉會(huì)提早變老頭子唷！”洛翩翩在不自在當(dāng)中，善良地出聲提醒。
但話說回來，就算眼前的男子老繃著臉，卻還是好看得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他聳肩，黑眸冷冷覷著她。
洛翩翩迎向他的視線，捂唇、俏臉一紅，倏地多了想咬掉舌頭的沖動(dòng)。
她是腦袋瓜子出了什么岔，竟同一個(gè)看來應(yīng)該“年輕”的陌生男子說這種奇怪的話。
允薩面無表情，語氣淡漠的開口：“我想……姑娘還是顧好自己的繡花小鞋比較重要�！�
由他的表情、語氣，洛翩翩探不出他半點(diǎn)思緒。
她怔然，秀氣的小眉輕蹙，咕噥著：好怪的男人！
她的思緒不由得在腦子里繞圈圈，突地開竅——
男人剛剛說的話調(diào)侃意味甚濃，而她竟還傻傻地把心思落在他的古怪性格上。
俏頰不受控制的染著紅霞，她抬起下巴，似欲證明自己不笨地嬌叱：“哼！我要怎么丟自己的小鞋是我的事，用不著你多管閑事。”
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允薩，因?yàn)樗环數(shù)谋砬�，勾唇一笑�?br />
半晌，允薩才意味深長地開口：“姑娘高興便成了�！�
將她的繡花小鞋拋還給她，他足尖輕點(diǎn)，身手迅捷地消失在她眼前。
男子人高手長，力氣又大，也不知是有意或無意，這一拋竟把她的繡花小鞋拋得好高、好高、好高。
“��！你這怪人、惡人、壞到骨子里的大壞蛋……”洛翩翩仰頭癡癡盯著天空中變得一丁點(diǎn)大的繡花小鞋，又氣又惱地咒念了一長串。
嗚……那鞋可是阿姐生前留給她最珍貴的禮物。
鞋面上的一針一線、一花一鳥，是阿姐費(fèi)了大半個(gè)月才縫制完成。
阿姐知道她性子野，愛跑愛跳，還特地用麻線在鞋前后各納了塊羊皮，讓鞋防滑又耐磨。
這番心意，讓她哪還舍得繡花小鞋再摔一回。
于是傻傻地盯著似生了翅膀的繡花小鞋，她鎖定目標(biāo)，瞧著它由小黑點(diǎn)直落往下，張臂攤掌準(zhǔn)備要接小鞋之際，洛庫倫朝她奔來——
“翩翩！阿爹沒救著你的鞋，嗚！阿爹沒用……”
包著青布包頭，穿無領(lǐng)對襟長袖衣的洛庫倫由草叢中鉆出，一瞧見女兒，立刻撲向前抱著女兒，愧疚地懺悔低啜。
“阿爹！我真要被你給氣死了�！�
洛翩翩氣得猛跺腳，掙開父親的懷抱，視線迅速轉(zhuǎn)回上方，重新定位準(zhǔn)備迎接她的繡花小鞋。
“翩翩，寶貝女兒，你瞧什么吶？”洛庫倫跟著仰頭，狐疑地出聲。
完了，她的位置不對。
在繡花小鞋將落地前，洛翩翩大嚷：“接住，阿爹快接��！”
“什么？什么？”洛庫倫感受到女兒激動(dòng)的情緒，興奮地以為有什么新鮮事。
誰知道，他的話方落，咚的一聲，手工扎實(shí)的繡花小鞋恰好擊中他充滿好奇的老臉。“誰？！哪個(gè)王八羔子敢襲擊本瑤老！”
洛庫倫氣呼呼嚷著，洛翩翩則上前拾起她可憐的繡花小鞋，萬分憐惜地揩去鞋上的灰塵，壓根不打算理會(huì)無辜的“受害者”。
就在此刻，一記鷹嘯劃破岑寂的蔚藍(lán)晴空。
洛翩翩穿回小鞋，倏地仰頭喊：“戟！”
洛庫倫見狀，捧著心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道：“嗚……老頭子比不上那只禽獸，也比不上繡花小鞋，嗚！”
無視父親夸張的表情，洛翩翩心里思索著該怎么調(diào)教笨拙又愛玩的白鷹，不為所動(dòng)地對父親出聲提醒�！鞍⒌�，時(shí)辰晚了，誤了盟長的宴會(huì)可不好。”
“呃！”洛庫倫頓了頓，怨天尤人的模樣在瞬間消失�！澳莿e再逗留了，咱們走。”
“阿爹好好同盟長玩，翩翩和‘戟’四處走走�！甭弭骠孚s緊邁開腳步，讓戟追隨在她身后笑道。
洛庫倫聞言皺苦了張臉�！懊碎L不好玩，呸、呸……不是、不是，阿爹的意思是，我也想同翩翩四處走走吶——”
女兒外向，愛妻又遠(yuǎn)在“瑤五寨”，沒人陪，實(shí)在悶得很。
“我有戟陪著就夠了�！彼隣N燦地笑著，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
“唉！”洛庫倫深嘆了口氣，著實(shí)拿古靈精怪的小女兒沒辦法。
也不管女兒有沒有聽到，他扯喉再吼：“別玩瘋了，知道嗎？”
水紅色的翩翩身影，隨著一道白影輕盈掠過草原，似一朵隨風(fēng)飛揚(yáng)的紅花，點(diǎn)亮了整片綠意。
洛庫倫停下叫喚，瞧著眼前美麗的景色忍不住蹙眉。
就算他喊破喉嚨，也沒人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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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伊立克渤山，有種稀有的果子長于危巖峭壁處，帶著馥郁果香的鮮紅藥果，口感清甜，深具養(yǎng)血功效。
伊立克渤山終年云霧繚繞，人煙罕至，藥果在千年不散的云霧潤養(yǎng)下，添了一分絕塵的靈性。
當(dāng)允薩接下守護(hù)陵墓一職后，他總會(huì)在梭巡陵墓周圍安全之余，上伊立克渤山采藥果。
縱使山上人煙絕跡，孤崖形勢險(xiǎn)峻，他亦不為懼，只因這藥果是身體孱弱的妻子最喜歡吃的。
摘了約莫十來顆藥果，他將盈潤紅果用方巾仔細(xì)包妥，頎長的身軀借勢竄起，瀟灑自若地由孤崖邊翻身躍回地面。
稍理了理衣衫，他未多做停留便直接下山，一心只想讓妻子品嘗到最鮮美的藥果。
幾個(gè)時(shí)辰后，他才剛下馬，總管拓倫早已在邸前等著他。
“爺，您回來了。”
“夫人今天狀況如何？”
他與妻子舒洱佳打小一塊長大，雖然她長自己兩歲，但兩家皆是女真部落的望族，至適婚年齡后，兩人順理成章結(jié)為夫妻。
可惜的是，舒洱佳與他成親之后，原本孱弱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打從年關(guān)過后，臥病在床的她便沒能再起身。
即便如此，允薩未曾放棄過任何能治愈她的可能。
“蒲潔兒喂她喝過藥后，睡下了�！�
拓倫一如往常同主子報(bào)告夫人的作息狀況，與府里的大小事務(wù)。
允薩微頷首，繼而開口問：“我去瞧瞧她，這個(gè)時(shí)辰了，最后一帖藥該煎好了吧！”
“拓倫這就到廚房拿藥，再送至夫人房里�！�
拓倫恭敬開口，心里為主子對夫人無微不至的照顧敬佩不已。
主子雖然公務(wù)纏身，但仍沒忘記夫人一日服三帖藥的時(shí)辰。
“爺要在房里和夫人一塊用晚膳嗎？”拓倫離開前又問。
允薩挑眉，朝拓倫勾唇一笑。“也好�！�
感受到主子贊許的表情，拓倫笑了�！拔伊⒖滩顝N房備些清涼可口的水飯，爺回來，夫人應(yīng)該會(huì)有用膳的胃口。”
所謂的水飯便是將做好的高粱米飯放入清水中浸泡，待要吃時(shí)再撈出裝盛，這是他們在夏季常見的吃法。
溽夏炎炎，夫人胃口不好，備些清涼的水飯，應(yīng)該會(huì)比較好入口。
“唔！再準(zhǔn)備一些白肉血腸、酸湯子和餑餑�！毕氲狡拮涌赡苡惺秤黄鹩蒙�，他便思酌著什么是妻子久未吃到的食物。
“爺請放心，拓倫會(huì)讓廚子多準(zhǔn)備些菜色�！蓖貍惔故止砗�，俐落地領(lǐng)命辦事去。
瞧著下仆的神情，允薩不由得有些赧然。
或許是對妻子有太多愧對，一遇上有關(guān)她的事，他便不由自主謹(jǐn)慎了起來。
允薩暗嘆了聲，思索片刻才又邁開腳步，由院子大門左側(cè)的小門進(jìn)入北炕——他與妻子的寢房。
“你回來了？”
允薩一踏進(jìn)房，妻子的聲音便由垂帳中傳來。
“正要喚醒你一同用膳�！彼呓P榻柔聲開口，在妻子面前呈現(xiàn)的是最溫柔的一面。
聽到夫婿期待的語氣，她幽靜的臉龐有些愧疚。“我沒什么食欲�！�
“沒關(guān)系。”伸手探了探她的額，他輕扯唇又問：“炕夠暖嗎？要不要再添點(diǎn)柴火？或者想喝點(diǎn)水？”
感受到他的關(guān)心，舒洱佳握住他的手�！皦蛄�，你不用為我煩心這些小事�！�
“說什么傻話�！闭Z落，他由袖中掏出包著藥果的方巾喃道：“說不定吃了藥果，你就有胃口了�！�
“你又上山去了？”舒洱佳微蹙眉，屏氣凝神地問。
刻意忽略妻子語氣里的憂心，允薩微笑，語氣甚是歡喜�！敖裉齑笥袛孬@，你瞧！這十來顆藥果紅得漂亮極了。”
他的回答讓她臉色一僵，眼底、唇畔的笑意瞬間消失�！霸仕_，我不吃藥果沒關(guān)系，你不要再為我冒險(xiǎn)了……”
伊立克渤山終年云霧繚繞，崖深不見底，每每瞧夫婿帶著藥果回家，她便膽顫心驚地不知該喜該憂。
“你喜歡，我便摘來給你，為夫也只能為你做這些事。”他握住她略涼的小手，口氣帶著不容置疑與微微的苦澀。
她是他的妻，照顧她、體貼她，本來就是他的責(zé)任。
舒洱佳一言不語地望著他嘆息，心里有太多、太多不舍。
她知道允薩縱使外表冷漠嚴(yán)肅，但潛藏在厲冷俊顏下的是，比一般男子更深、更熾、更狂的情感。
只是她無福消受吶！但能嫁與他這重情重義的男子，她今生已無憾。
“允薩，假若舒洱佳真無緣與你白首，你也別難過�！�
“說什么傻話！”他濃眉輕皺地握著她枯瘦冰冷的小手，心痛地?zé)o法自己�！笆俏覜]能照顧好你，是我的錯(cuò)�！�
他們和一般夫妻不同，成親后不是益發(fā)親密，反而是更加疏離。
被盟長委以重任的允薩，幾乎長年追隨盟長穆圖遠(yuǎn)征各小部落。
而舒洱佳也許是孤單、或許是小病未理，在眾人驚覺時(shí)，她的身體狀況開始走下坡，小病釀成大病，接著就一發(fā)不可收拾，待允薩發(fā)現(xiàn)時(shí)已藥石罔效。
“舒洱佳只是遺憾，沒能為伊爾根覺羅家添子嗣。”她幽幽嘆息，語氣比風(fēng)還輕，縝密的心思哪里不明白夫婿心里的想法。
他對她的病，始終懷有愧歉。
見他不語，舒洱佳凝著淚堅(jiān)定地低語�！霸仕_，你就讓我安心，選個(gè)好姑娘，早早納個(gè)妾吧！”
允薩怔了怔，有些驚愕。說實(shí)話，他壓根沒想到要納妾。
“你再胡說，我要生氣了�！痹仕_掩飾不了心頭澎湃的情緒，不自覺冷著嗓。
他們都知道，以舒洱佳目前的身體狀況，他們……沒有將來。而聚少離多的日子讓舒洱佳更加確定，她與允薩之間的感情，親情絕對濃過于愛情。
所以她逼著他面對現(xiàn)實(shí)，逼著他不得不為伊爾根覺羅家的傳承，考慮納妾。
“允薩，別這樣，是我沒用，不管生或死，舒洱佳永遠(yuǎn)是伊爾根覺羅家的人，永遠(yuǎn)、永遠(yuǎn)——”
允薩打斷她的話，緊緊地將她擁入懷里，低嗄的嗓揉著太多不安�！皠e說了，來日方長，我們總會(huì)有孩子的……會(huì)有的！”
歲月流轉(zhuǎn)的記憶在腦海留下動(dòng)人軌跡，他的生命里，向來只有她，兩人由年幼時(shí)的淡淡情誼，醞釀為男女之間的情生意動(dòng)。
能共結(jié)連理是如此理所當(dāng)然……而今日，舒洱佳會(huì)走到這個(gè)地步全是他的錯(cuò)！
允薩深吸了口氣，赫然驚覺，抱著她，他鼻間充斥的不再是馨香的女性幽香，而是一股濃濃的藥味。
思及此，更加深了他心痛的感覺，圈住她的雙臂，陡地加重許多。
舒洱佳心滿意足地枕在夫婿溫暖的懷里，輕嘆。“傻的是你吶！”
燭光下，她眉心留下淺褶、嘴邊上揚(yáng)的弧線揉著淡淡的幸福。
自從病后，她不再奢求允薩的愛，只要能偎靠著他、只要他心里有她，這一生她便再無所求，就算兩人之間維持著這淡淡的感情也無妨，她只希望允薩能記住彼此最美好的曾經(jīng)，那就夠了。
舒洱佳端詳著夫婿，心中無限感慨地想著。
“別說這些了，我選顆最美的藥果讓你嘗嘗�！睊伻シv的思緒，允薩恢復(fù)原有的冷靜。
“嗯，謝謝�！笔娑盐⑽㈩h首，嘴邊逸出淺淺的笑，心卻揪成一團(tuán)。
“我差了人將晚膳送進(jìn)房，等會(huì)兒，咱們一起用膳�！�
“好�！�
凝著他極力裝出欣然的語調(diào)，舒洱佳只能心痛地柔聲應(yīng)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