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達到,木裴軒起身往外走,當視線接觸到柜子上頭那顆石頭時,咦了一聲。
「怎么了?」
「你怎有這塊石頭?」石頭頗大,他沒抬起來,光是就著光線左瞧右瞧看半天。
「不對勁嗎?是阿貴叔從緬甸帶回來的!
半晌,他眉開眼笑的站直身,問:「有沒有聽過賭石?」
「沒有。」石頭也能拿來賭?中國人的賭性是有多堅強?
「這是一門生意,有些石頭就外表看不出所以然,但里頭蘊藏著水晶、玉料,商家會把那些瞧不準里頭有沒有寶物的石頭拿出來賣,有興趣的客人可以賭賭看,花錢買下,讓商家剖開石頭,若里面果真有好東西就賺到了,若是沒有等同于輸了,當中有賭博意味,因此叫做賭石!
穆小花點點頭,問:「所以呢?」
他撫摸石頭,笑逐顏開。「我敢說這里面有好東西,還不少!
「你怎么知道?」
「你以為我只研究兵法兵器?我也花不少時間研究玉石。」
家里有六個哥哥,除了承爵的大哥需要學會管理政務之外,其他的哥哥們各自掌理一方生意。
目前府里掌管玉石生意的是三哥,他是個玉石迷,他和三哥感情好,在三哥的薰陶下,對玉石知識頗豐。
「所以……」
「交給我,我讓阿?富厝,再讓鋪子里的管事來看看。」
穆小花點點頭,木裴軒怎么說她便怎么做,沒想過他會貪了自己的東西,就像阿貴叔從來沒想過她阿娘會卷款潛逃,這樣子的信任需要長時間培養,但木裴軒與她并未花太多時間。
也許這是緣分,也恰恰是這個緣分讓穆小花相信,自己從千百年后穿越到此,便是為著結識這個男人。
馬車緩緩進入木家莊子。
這會兒誰都看得出七爺有多討好暖房里那位姑娘,前些日子才急巴巴地讓人從王府里調來工匠,在莊子里建起暖房,昨兒個大清早剛從木王府回來,晚上又讓阿保回一趟王府。
這不,又有兩輛馬車從城里過來,只是不曉得七爺在瞎折騰什么?
別人怎么想的他不知道,全管事卻是樂觀其成,七爺能開竅,王爺王妃就松口氣,他們可是日盼夜盼,盼著七爺早日成親。
暖房的規模比想象中大,原本穆小花只想小打小鬧,滿足自己的五目臟廟就好,可他竟辟出這么一大片,想企業化經營嗎?
暖房確實做得不錯,屋頂上頭開著幾十扇窗子,白天推開木窗能讓陽光曬進來,夜里氣溫驟降,拉上窗、燒起炭,不但可以防霜雪還能保溫。
木裴軒心細,特地尋來幾個手腳利落的小廝幫忙,沒多久功夫,她的綠豆苗全種上啦,她還挑挑撿撿播上幾樣菜籽。
忙完暖房的事,她進廚房準備做幾道菜,感激好朋友的幫忙。
芙蓉蛋、蝦球、炒野菜、泡菜肉片和一道酸辣湯,制作泡菜的大白菜是她用幾個花盆種的,日里搬到院子里曬太陽,夜晚搬回屋里,辛苦幾個月才得了那一小盆。
平日里木裴軒胃口不好,再加上一桌油膩葷菜,往往只吃了幾口飯便停箸。
不能怪廚子,在這里,肉類的取得比菜蔬容易,所以穆小花的菜一上桌,木裴軒便餓了!
夾一筷子野菜入口,細嚼細品,笑容溢出,連苦澀野菜小花都能做得如此爽口,倘若……他勾起嘴角,心滿意足說:「我開始期待暖房里的收成。」
「蛤?我還以為暖房里的收成全歸我!顾笱劬,表情夸張。
「貪心,種那么多,你吃得完?」
「喂,話是你親口說的,又不是我逼你的。」
「看在我找人給你指使的分上,分我一點吧!顾f得可憐兮兮。
穆小花笑了,夾點泡菜炒肉放進他碗里!赋园沙园,話那么多!」
她沒應承,可木裴軒明白,自己的未來菜不愁吃啦!
原本一碗飯都吃不下的他,這頓硬是吃掉了兩碗,吃得肚皮漲起,被穆小花拉到外頭消食。
看著七爺歇不下的笑意,阿保忍不住多話!改鹿媚镆翘焯熳鲲埥o七爺吃,七爺肯定能胖上幾斤肉!
一個栗爆彈上阿保額頭,木裴軒說:「你當爺是豬啊,秤斤論兩的!
穆小花呵呵樂著,「阿保哥這話倒沒說錯,你實在瘦得天怒人怨,瘦得很礙眼!
「我礙著你的眼啦?」他不滿地朝她猛瞪。
她眉一橫,瞪回去,只是生氣的表情卻配上溫柔的聲音,穆小花說:「待會兒教你們家廚娘幾招,男人還是得養得壯實些才好看!
「她們要是學得會,我能餓出這副德性?」小花又不是第一次做菜,祭他的五臟廟。
冤枉哦,阿保替廚子抱屈,七爺這話說得不厚道,廚子做的菜誰不夸,明明是七爺太挑嘴……不過怨啥呢?誰教穆姑娘做的菜,又香又好吃。
「不然,我能當你家廚娘?」
「有何不可?」最好當他一輩子的專用廚娘,他怕怕地在肚子里補上一句。
「想得美。」
她朝他皺皺小巧的鼻子,可愛的表情讓他無法不動手動腳,掐上她的鼻子,柔嫩的觸感讓他舍不得松手。
「好啊,我美美地想、你美美地做,總之不會讓你吃虧。」
不會讓她吃虧?這話從他們認識之后他就老說,搞得好像她與他來往,圖的就是一個不吃虧。
她不現實、不勢利,她與人往來全憑真心,卻被他搞得像個勢利小人,偏偏啊……有一堆「不吃虧」的事實例證,讓她無從辯解。
她在不知不覺中收下無數好處,一次兩次三次,慢慢地,不曉得是習慣成自然還是被制約,每回碰到事,想到的第一個求助對象就是他。
好像只要他在,所有為難的事通通可往他身上推,自己落得一身輕松。
這情況不好,人不能過度依賴,否則靠山山倒,不會落個好下場。
只是她不圖著輕松,輕松卻自動找上門,她不圖著利益,他卻親手把利益奉上,你說說你說說,她得有多堅強的意志力,才能把好處拒于門外?
很次以后她才發現,他就是這樣子,一點一點把她給寵壞的。
這一刻她想,也許該設下攔門,攔截他過度的善心。
這時,小廝匆匆自前院走來,跑到木裴軒跟前稟報!钙郀,您要的人來啦,全管事已經把人領到偏廳!
「到了?這么快?」
阿保抓抓腦門,能不快嗎?三爺對七爺的事兒有多上心,七爺一封信過去,立刻連人帶車都給送過來。
「小花,走!」木裴軒拉起她。
「去哪里?」
他笑彎漂亮的雙眼,說道:「去了便知道!
然后她的手被他摟在掌心,微微的涼、微微的軟,微微的……又沒吃糖,卻覺得眼底嘴角都沾了甜味兒。
偏廳里,白白胖胖、滿臉福相的胡掌柜正坐在椅子上,細細看著桌上的大石頭,正是阿貴叔帶回來的那一塊。
幾名工匠或立或蹲,圍在石頭旁,一個個看得仔細。
見木裴軒進來,大伙兒連忙起身,上前招呼。
「七爺!
「一路辛苦!
「不辛苦!购乒裾f道。
「你們覺得里頭可有東西?」木裴軒問。
「應該有,只是不曉得成色如何,依我看……」
木裴軒和胡掌柜兩人對著石頭指指點點,穆小花不懂,聽著聽著便神游太虛。
昨天阿貴叔沒理會大山,還是上館子買了幾道菜回來,兩家人圍在四方桌邊吃得歡快,阿貴叔說起路上的見聞和趣事,聽得阿娘眼睛眨也不眨。
她清楚,阿娘心里頭有多向往,只可惜是女兒身,只可惜身邊還有個拖油瓶,不得不把她圈在小小的土地里,日夜為生活操心。
夜里,阿娘悄悄問她,「阿貴叔送給你的石頭呢?」
石頭尚未剖開,里頭是什么不確定,她敷衍道:「朋友懂玉,想帶回去瞧瞧,看看里頭有沒有玉石!
阿娘叨念她幾句,怨她鉆進錢眼里去,阿娘的表情她看得一清二楚,那是心動、是喜歡上啦。
既是喜歡,為何不當家人?難道是顧念女兒?
想著想著幸福洋溢,那是她的阿娘啊,事事為她著想。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阿媛,攔著擋著不讓阿娘再嫁,阿媛擔心阿爹攢下來的家當便宜別人,又怕自己的嫁妝給少了,可她出嫁后,她阿娘一個人,漫漫歲月要怎么過?難不成一個人孤零零倚門到老?
昨兒個晚上她滿心琢磨,怎地說服阿娘嫁給阿貴叔,就算多個屁孩弟弟她也認了,可阿娘沒理會她的心思,只追著問她哪里來懂玉石的朋友?
穆小花笑笑,故作神秘。
她不說,阿娘也不追問,只提醒她,男人的外表家世不重要,重要的是芯兒,芯好,才會待你好。
她知道,阿娘是信她的,一如她信任木裴軒。
回過神,有經驗的工匠對著石頭指指點點,討論要從哪里下刀,只見一個個笑得嘴巴幾乎咧到后腦去,怎就這么開心?是覺得好笑,還是里頭真有大寶貝?
她望向木裴軒,他揚揚眉,繼續看著工匠。
「七爺,解石了?」胡掌柜問。
「喂,解石了。」
他點頭,就見幾個人湊上前,拿起工具解石,她看著認真,一伙人動手動得仔細,不多久石頭剖開,里頭綠得耀眼的玉石出現。
有人驚呼,「是上好的翡翠吶!」
有人訝道:「這么大塊,得值多少錢?」
木裴軒更樂了,驕傲地朝她努努嘴,沒說話,她卻是明白,他在說一一瞧,我沒教你吃虧吧!
初認識時,還以為他就是個病弱少爺,不缺吃喝,心慕漢文化,沒事當當假文青,可越是接觸越明白,他并非她想的那樣。
他博學多聞,一副病弱的身子,卻醉心兵書武藝,木王爺無心政事,他卻對大隋朝堂摸得一清二楚,他對什么都抱持高度興趣,對什么都懂上幾分……弄到最后,她這個二十一世紀人類能在他面前顯擺的,只有農事專業以及滿肚子的古龍金庸和電視劇。
偏他對她的傳奇故事感興趣,聽著她的故事,欲罷不能,惹得阿保笑話她,「往后姑娘不種糧了,還可以說書糊口!
「七爺,這翡翠讓老奴帶回去吧。」胡掌柜眉開眼笑,嘴巴都快喇到后腦去了。
「這不是我的,是穆姑娘的!顾研』ㄍ瞥鰜,笑眼望她。
胡掌柜上下打量穆小花,說不上來為什么,覺得她有些眼熟。
他不是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尤其這些年與馬幫往來,也碰過幾個運氣好的,帶回的石頭里面藏著好東西,只不過成色這般好的,著實少見。「姑娘,您這翡翠可不可以轉讓給我?」
穆小花不懂玉石更不懂市價,看一眼木裴軒,見他微微點頭,她便也跟著點頭。
「胡掌柜打算花多少銀子買下?」木裴軒開口問。
胡掌柜審視小花,依她的穿著打扮……許是住在附近村子的農婦。忖度片刻,他揚起笑臉,在商言商道:「翡翠成色不錯,姑娘您覺得,三千兩銀子賣給我,行不?」
三千兩?聽到這個價,穆小花倒抽口氣,玉石有這么好賺?
如果不算能私人帶回來販賣的貨物,就是阿貴叔這種馬幫老人,也得跑上十幾趟才賺得到這么多的辛苦錢,往后要不要讓他多帶幾塊石頭回來?
只見穆小花點頭如搗蒜,胡掌柜揚起笑眼,就要往懷里掏銀票。
木裴軒卻揺揺頭,「胡掌柜,做生意講究誠信,您這樣欺負小姑娘不厚道。」
胡掌柜詫異,七爺這是在幫小姑娘說話?可鋪子是木家的,莫非……眼睛咕嚕嚕轉上一圈,他再次試探。
「七爺這話說得太重了,這剖面大,看到的翡翠大,可誰也不曉得整塊切下來是不是想象的那樣。好吧,既然七爺開口,我再加點價,六千兩,行不?」
穆小花眼睛瞪得更大了,一句話就漲一倍,果真是欺負她不懂行?幸好木裴軒在,否則豈不虧大。
人嘛,聽著看著,多少能學一些,何況前輩子她也是做生意起家的。
穆小花微笑,不疾不徐道:「胡大爺,要不……我給您結工錢,這翡翠我不賣了!
不賣?怎么成?好不容易看到成色這樣好的翡翠,若他沒看錯,這塊石頭至少值萬兩,再經工匠巧手雕琢……三五萬兩絕對跑不掉。
「姑娘,不是小老兒夸口,附近幾個城里,就咱們木家玉石鋪最大,開的價錢最實在,要不,姑娘想要賣多少,出個價吧,如果能買得下來,小老兒就做這個主,若不成,我回去問問東家,再給姑娘答復?」
出價?穆小花將目光投向木裴軒。八千?她用口形問。
木裴軒握住她的手,出面和胡掌柜討價還價!敢蝗f兩千兩吧!」
這價錢讓穆、花和胡掌柜一同倒抽口氣。
七爺這是偏幫外人啊,難道……她不是外人?可看她的穿著打扮又不像,胡掌柜猶豫著!钙郀敗
「成不成?胡掌柜要是不能應的話,就依穆姑娘說的,先結工錢!
胡掌柜一臉的苦大仇深,他要是說不成,七爺轉頭把石頭往鋪子里送,三爺知道這事,能不氣他不會辦事?可一萬兩千兩,這價錢應下,回頭那幾個管事背地里能不說他幾句閑話嗎?
「七爺,減一些,行不?」他苦哈哈的臉上,把「為難」兩個字寫得明明白白,七爺這口價還得太狠!
糖小花扯扯木裴軒的衣袖,低聲道,「得饒人處且饒人!
她胃口沒那么大,聽到五千兩已經高興得想跳起來了,一萬兩千兩?天價吶!
見穆小花松口,胡掌柜連忙接話。「七爺,一萬兩成不成?這是咱們木府的生意,方才確實是我欺負姑娘年輕,開的價過分了些,您就大人大量高抬貴手!
見他可憐兮兮的模樣,木裴軒失笑,他就是看不得胡掌柜欺負如飛,她是他的人,誰也甭想欺負!
這是替她出氣呢,穆小花笑逐顏開。
胡掌柜說的沒錯,既是木府的生意,就算好朋友站在自己這邊,她也不能太過分,又扯扯他的衣袖,微微點頭。
木裴軒這才松口,「我不為難胡掌柜,但第一次做生意,胡掌柜是不是該釋出一點善意?」
見他開口,胡掌柜才定下心,連忙道:「這是應該的!
他從懷里掏出匣子,點出一萬兩銀票,遞給七爺,連同契書一起奉上,他把契書遞給穆小花,穆小花看不懂,木裴軒接手讀一遍,確定沒問題才讓她蓋下手印。
直到契書完成,胡掌柜忙道:「給穆姑娘的賠禮,過兩天小老兒定會雙手奉上,多謝姑娘、多謝七爺不怪罪!
「沒事,做生意本就這樣。」穆小花回答。
這姑娘性子不錯。胡掌柜點點頭,又道:「七爺,三爺問您那圖樣……」
話剛問出口,阿保已上前將匣子遞上,胡掌柜沒打開,卻是滿口道謝。
直到全管事把人給送出門,穆小花才低聲問:「自家的玉石鋪,你這樣漫天要價,不會有事嗎?」
木裴軒微哂。「一萬兩是公道價,他沒虧,你沒損!
「可原本玉石鋪能賺很多的!
「別擔心!顾嫠雁y票收好,卻突地問:「你看得懂漢字,卻看不懂東巴文?」
又來了,老問她答不了的問題。她挑眉笑問:「七爺,我跟你很熟嗎?為什么要事事告訴你?」
「我以為我們已經夠熟了!
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兩下,穆小花巧笑回道:「對不住,你認知錯誤!
木裴軒沒有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心想著,總有一天吧,總有一天他們會熟悉到可以分享彼此所有的事,到時她肯定不會隱瞞。
他盼著那天早日到來。
見他不語,穆小花以為他當真了,連忙轉移話題,「你給胡掌柜的圖樣,是玉石雕刻用的嗎?」
「對,你感興趣?」
穆小花吐氣,很高興他沒反問她:我跟你很熟嗎?為什么要事事告訴你?
「嗯嗯。」
見她點頭,他很開心,很高興她對他的事感到興趣!肝业膱D畫得不錯,常幫三哥畫圖樣讓師傅雕刻!
「你會兵法,會漢文,寫得一手好字,會彈琴、會下棋,又會畫圖……」她報著手指一樣一樣數,滿臉崇拜的的問,「請問,你有什么不會的?」
「我這身子啥事都不能做,閑的時間多,自然什么都學了一點!
他不是自怨自艾,只是直覺說出事實,卻害得她笑容凝在嘴角。
她握住他的手,說得鄭重!改闵碜幽膬翰缓美,頂多是虛了點,等等我,等我種出藥材,給你做川貝枇杷膏,保證你藥到病除!
這刻她做出決定,決定買很多很多很多土地,為他種枇杷、為他種川貝、為他種足所有藥材。
「神藥?」從娘胎帶來的病,他看一輩子大夫,從漢醫到巫醫,能用的法子全用上了也不見有效果,她怎敢信誓旦旦?
「神仙姊姊親手制出來的,自然是神藥。」
「神仙姊姊在哪里?」
「眼睛這么大,在這里啊!顾钢缸约。
他看著她,笑了,她回望他,也笑了,笑會感染似的,兩人從咧嘴微笑到出聲大笑,越笑越開心,越笑越得意。
全管事在門外聽見,忍不住也笑了,他的七爺啊……難得這般快活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