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樂到現(xiàn)在才體會到老爸一天到晚說的“廣交朋友,是通往成功的唯一道路”這句話的真正奧義。
顯然他朋友交得不夠多,所以才會離他人生成功的想像越來越遠——至少有用的不多。
關于林海優(yōu)對他生氣這件事,他完全無法從殷恒;虮R佐霖那里得到任何有效建議。
盧佐霖那種書呆子就不要說了。他拿了一整套保養(yǎng)品給殷恒希,只換來一句:“你去問馮西柚想吃什么,林海優(yōu)就會理你了。”
盡管這因果關系太離奇,但李可樂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了。
每天看著海優(yōu)對自己冷臉相對,一句話也不跟他說,讓他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都處在焦躁中。
刷!
籃球在空中快速旋轉(zhuǎn),隨著完美弧線落入籃框,彈跳落地的聲音在空曠的體育館里顯得分外孤寂。
他走過去,彎身抓起球。
眼睛澀澀的,有一點想哭。
剛結(jié)束一場比賽,他一如往常發(fā)揮超人的實力幫隊伍打入全縣的最后四強,可是他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體育館里安安靜靜,隊友離開了,觀眾也散場了,只有他還不想走。
踏出這里以后,校園里的每個地方,都有他跟海優(yōu)在一起的記億。
唯獨這里沒有。
因為海優(yōu)一次都沒來看過他比賽或練球。
他其實有一點挫折。他在球場上很帥的,每個女生都這樣講。
他的三分球,他的助攻、防守都超強。男生都崇拜他,所有的女生都會為他尖叫。
可是她一次也沒來看過。
他每次問她,她都說她不懂規(guī)則,也不喜歡體育比賽。
可是盧佐霖要她去參觀他的科展作品,海優(yōu)都會去,而且興致勃勃、問東問西。
那科展他跟去看過幾次,唯一的感想只有盧佐霖很欠揍。
他也想要海優(yōu)看到他很帥的樣子,還有超強的樣子,纏著他問東問西,問他怎么會這么天才、問他投球怎么這么準、還有助攻怎么這么神、為什么全場女生都在為他尖叫……這些他都準備好答案了,可是海優(yōu)從來都沒關心過。
或許以后也不會有機會關心。
因為海優(yōu)不理他了。
國三時海優(yōu)也有一次生他的氣,可是隔天他道歉過后就好了。但這一次,不管他怎么試圖跟她說話,她就是不理他。
他頹然坐制在地上,想了又想,抓抓頭,挫敗地低吼一聲,成大字形攤在地上,抹汗的白色毛巾遮著眼暗,試圖吸干汗水……以及跟汗水一樣咸咸的另一種液體。
他一直以為海優(yōu)對他的感覺應該跟他對她一樣,他們總是一起做所有的事情。
在每個人面前都是冷靜資優(yōu)生形象的海優(yōu)也只有在他面前會出現(xiàn)一些罕見的情緒,例如翻白眼、皺眉頭……還有看著他,抿著嘴角忍耐,眼睛卻彎彎地閃亮亮露出笑意。
好像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就是那些很小的瞬間,讓他覺得自己不一樣,覺得自己可以讓海優(yōu)很開心,別人做不到,只有他可以。
可是……為什么海優(yōu)不喜歡他?
他是李可樂耶!
這兩個星期他幫自己想了很多借口,就像他每次都沒考到第一名的時候一樣。
一定是有哪里出錯了,所以海優(yōu)才不喜歡他。
可是無論他找多少借口,卻都不能減緩他胸腔像被挖了一個洞一樣的疼痛。
咚、咚、咚……
運球聲突然在體育館里響起,拍了三下,李可樂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個新手,連基本運球都不會,失手讓球滾走了。
他不知道對方是誰,可是難得惡劣到極點的情緒,讓向來以爽朗隨和著稱的他有了爆發(fā)點。
“出去,不要煩我。”
盡管聲音有怒意,卻不像平常男生爆發(fā)一樣的大吼,依舊維持著近乎禮貌的音量。
那人安靜了,聽不出是不是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很輕很輕的腳步聲走到了他身旁一正確地說,應該是頭頂上方。
為什么不能讓他靜一靜?他加大了音量,正想喝斥。
隨著對方動作,一陣溫曖、帶著熟悉香甜的氣味湯入鼻間,他微微一僵。
這味道他很熟悉、很清楚.,是暑假時,他在國外特地買給某個人的沐浴乳。他喜歡這個味道,淡淡的,有點幽微的甜,像某人。
而收了禮的某人,一如往常,節(jié)儉地把禮物仔仔細細使用了。
會是她嗎?從不肯踏入這里多看他一眼的她?
他微微一愣。
一只小手輕巧地拿起了他蓋在眼睛上的毛巾,解答了他猶豫又期待的困惑。
那雙讓他心痛又想念的美麗黑色眼瞳,映入了他眼里。
林海優(yōu)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來。
她知道李可樂今天有比賽,他每個月初都會把賽程表COPY—份黏在她的記事本里,一再叮囑她要來看球。可是她從沒想過要來。
聽聞太多女生討論起球賽時,話語和眼神中透露出對李可樂的愛慕,好像李可樂……被分享了。
在這個球場上,李可樂不是每天賴在身邊跟前跟后的煩人精,而是全然陌生的發(fā)光體。
她本能地抗拒,潛意識不愿意被拉開距離。
可是今天,比賽時間到了,她想著筆記本里的賽程表,讀不下書:拖了又拖,磨磨蹭蹭,終于找了個借口離開自習室。
腳像自有意識地領著她來。
只是,來得太遲……
踏進散場了的體育館,她遠遠就看見有個人躺在地上,原想轉(zhuǎn)身離開,卻在籃架下看見了一個熟悉的水瓶,吸引著她走了過去。
那是個很廉價的塑膠運動水罐,上頭有個代表品牌的勾勾。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買下有品牌的禮物。
她能力范圍所能負擔、僅能回報他的生日禮物。
相較那些有錢孩子使用的物品,她的禮物顯得粗糙廉價,甚至拆禮物當天,有女同學拿著水瓶問是誰送的,說這材質(zhì)不耐,且可能有毒。
當時李可樂很大聲地說:“你懂什么!Kobe也都喝這種!配我剛剛好!
之后,她再也沒見他用過,心里有些失落,卻沒想到……
她輕輕撫摸著罐身上的刮痕,無數(shù)的記號顯示它經(jīng)常被使用,罐身貼著他的名字,顯示那位老是丟三落四、大而化之、連學校襪子都要備份一百雙才夠丟的主人,很在意它。
于是,心底被掩藏得很深很深的欲望,關于一點點少女對夢幻的渴望和想像探出頭。
她突然想面對他。
她知道自己連日的生氣不單是他在眾人面前突如其來的舉動,更多的是她的不知所措。
他任性想跨過那條線,卻從沒想過,萬一因此當不成朋友呢?
她的憤怒,也是她的恐懼。
她氣他怎么可以片面拿他們的友情冒險?這份情誼、他的承諾,都是她放在心上仔細珍借的。
只要保持朋友關系,她和他,或許可以如同當年李可樂信誓旦旦的承諾,一輩子都當朋友。
橫跨兩人之間的巨大深溝是太清楚、太殘酷,永遠都跨不過去……
可是……如果她能有選擇呢?
林海優(yōu)看著仔細貼著名條的廉價水罐。
如果……她不是走在鋼索上,一步都不能錯的林海優(yōu)呢?
她可以像平凡的高中女生一樣,簡簡單單做一個天真甜蜜的粉紅色美夢嗎?
積壓多年的疲倦和自制達到了臨界點,她在那條嚴苛的標準上偷偷挪動了一步,縱容自己多幻想一點點、多幼稚一點點她拿起他總是抱著的籃球,試著拍了幾下。
果然,那不是她所能掌控的,球滾到了他的身邊。
“出去,不要煩我。”他說話了。
聲音不再帶著陽光和朝氣,沒有所向無敵的過人自信,有點沮喪、有點憤怒。
每天都萵興得像沒神經(jīng)的李可樂也會不快樂嗎?
她遲疑半晌,走了過去,大著膽子蹲下身,拿開了他遮著眼睛的毛巾,迎上他有些泛紅的雙眼。
他……在哭?李可樂?
有幾秒鐘,他們對視著,誰也說不出一句話。
最后,林海優(yōu)抿抿略顯得沒血色的唇,猶豫地打破沉馱。
“李可樂,你們輸球了嗎?”
她、她開口跟他講話了!
躺在地上的李可樂瞪大眼睛。
她不生氣了!
一秒鐘。
就一秒鐘!
李可樂突然從地上跳起來,連眼眶的淚花都還沒消退,聲音已經(jīng)恢復活力。
“怎么可能!有我李可樂在怎么可能輸球!這場我獨得三十二分!西祥高中全隊是哭著回去的!連教練都哭!”
依舊是李可樂式夸張得不得了的幼稚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