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一聲令下,廚房空了出來,始終關在書房里的兩人,第一次將陣地移往廚房。
十多分鐘后,洛華思把小鍋子里的清湯面倒入兩個青花瓷碗公,最后再把蛋跟青菜鋪在上頭,大功告成。
莫卓剛負手,雙腿分立在門邊,活像尊門神,看她微彎著腰,飛快地把面條煮好,用烏木長筷細心地把簡單食材鋪在面上。
及肩黑發好像又長了幾公分,因為傾身的動作,略略往前滑動,烏亮秀發眼見就要落入碗公里,沾上白煙騰騰的熱湯。
沒來得及多想,他往前一個跨步,右掌往前一抓,成功阻止美麗發絲沾上熱湯的悲慘命運。
她察覺他抓著自己的頭發,心頭倏地一跳,側仰起臉,微瞠雙眼朝他發出疑問。
莫卓剛清了一下喉嚨,避開她疑惑的視線,表情不太自在,響亮揚嗓。“小心你的頭發,萬一掉進湯里多—”他本要說可惜,但話到舌尖,猛然一轉。“咳,多臟啊。”
“喔,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币娝輕輕抓著自己的頭發,她伸出一手,見他還是沒有放開的意思,只好提醒。“你可以放開了,我把它們塞到耳后,你一直抓著,手會酸!
他哪這么嬌貴了!莫卓剛不悅皺眉。抓著頭發也會手酸,這話說出去能聽嗎?!
見她一臉堅持,大掌眷戀的又多摸了一會兒,才依依不舍放開。
明明都是頭發,為什么她的摸起來如此冰涼柔順,他的卻粗得要命?
“差不多要再剪短一些了。”他一松開,她抬起手,把一小束頭發熟練地塞到耳后。
“你說剪什么東西?”聽見她要剪發,他濃眉一皺,揚聲問。
“我的頭發!比A思歪了一下頭,用手指了指。“每次彎腰弄東西,頭發就一直掉下來,很不方便!
“買個夾子夾住不就好了,女人就是要留長頭發才好看!蹦縿偙牬箅p眼,語氣霸道,丟出自己認定的想法。
她的頭發這么好看,柔柔亮亮的,連電影明星都沒她的漂亮,剪什么剪?浪費老天爺給的好東西。
“我沒時間買!彼畔聻跄鹃L筷,忙著把兩個大碗公放到托盤上,打算拿到餐廳去。
“你這女人,寧愿花時間工作,也不給自己的頭發買個發夾?”
“我需要賺錢,你是莫家少爺—”她正要拿起托盤,少爺兩個字才剛說出口,就見他一副老大不爽地搶過托盤,往旁邊啪的一聲重重放下。
他轉頭,專心瞪她。
華思隨著那一聲啪,身體跟著抖了一下,又見他惡狠狠地瞪著自己,雙肩一縮,一雙眼睛瞠大看他。
“跟你講過多少次,你故意氣我的是不是!”莫卓剛雙掌一邊一個握緊她纖細的肩膀,壓抑低吼。“別對我擺出老師姿態、不準覺得我小你兩歲就是小弟弟,更不許你老是少爺、少爺的叫我。”
“陳叔跟其他人也都這樣叫……”她小小聲咕噥,神情無辜。跟大家一起叫,哪錯了?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彼佑昧Φ伤
她跟別人比什么比!別人怎么喊他,他心里不在意,當然無所謂,但她不同,每聽她喊自己一次少爺,就覺得她似乎故意在閃躲什么,令他相當不爽。
“可是—”她想往后縮去,但他堅如鋼鐵般的十指抓得好緊,她無法動彈。
天底下哪來那么多氣死人的“可是”?
向來鮮少人敢違背他意思的莫卓剛,雙眼怒火飛竄,臉色一沉。這女人嘴巴一定要這么不聽話就對羅。
他陰冷地盯著她的嘴,漸漸的,眼神由怒轉癡。他生氣歸生氣,但又無可奈何,每次被她氣到,瞪著她的時候,他總想,不知她吻起來是什么感覺?
看著她水潤的雙眼,氣血直沖腦門,他猛然傾身,二話不說,以吻狠狠封住她的口,免得他越聽越心煩。
“你—”洛華思輕呼。
兩人唇瓣相觸,她圓眸瞠大,往后退,想要躲開。
看見她身后就是剛才煮面的滾燙鍋子,他左手臂往她腰部使勁一攬,讓她整個人緊貼在自己身前,右掌控制她后腦杓,不斷加深原本只是輕觸的淺吻。
“唔……”她還想掙扎。
莫卓剛的舌趁機溜進她唇中,追逐她始終閃避的粉舌,擒獲、含住、輕輕吸吮,然后再放開。
“你……不……”她抬起雙手,往他胸膛用力捶打,拚命想要從他懷里逃出來。
但他根本不放!
兩條長臂宛如鋼鏈,將她緊緊困在懷里,一刻也不松懈,見她還在掙扎,干脆再次深深吻上她被自己吻腫的粉唇。
“唔……你不、不可以吻我……不……唔……”洛華思分不清自己是憤怒多一點,還是羞惱多一些,總之,有把火將她的臉燒得好熱、好熱。
他真過分,欺負人也應該有個限度,平常只是在言語上氣人,今天居然對她又抱又親!
“為什么不行?”莫卓剛的胸膛急劇起伏,虎腰彎著,額頭靠著她的,炯目逼視她紅艷艷的小臉,嘴角勾著自信的笑。
“你只是覺得我認真的樣子很可笑,又不是、不是—”她急得連話都說不好,只能更加用力瞪他。
“不是什么?”他眼神一閃,緊緊追問。
“不是真心喜歡我。”她輕喊出聲。
話一出口,洛華思才赫然發現自己最在意的,居然不是被他冒犯,而是他到底是出于有趣才吻自己,還是真心。
她當場猶如遭雷劈,狠狠愣住后,才恍然回過神,雙手使勁推拒他!翱傊憧禳c放開我!”
“哈哈哈……”聽見她的話,莫卓剛仰頭大笑,樂不可支,雙手將她摟得更緊,原本意氣風發的俊顏,此時更是春風滿面。
她會這樣說,代表她也喜歡自己!這個笨女人。
“我喜歡你。”他不閃也不躲,雙掌溫柔地捧起她的小臉,兩人四目相對,他一字、一字說得很清楚。
“什、什么?”她呼吸急促,全身繃緊。
“如果不喜歡你,你以為我會每晚乖乖準時坐在那里,讓你幫我上課超過半年?”
“你—”她又倒抽一口氣,完全吐不出其他字眼,心里一半正狂冒著甜蜜泡泡,另一半則被厚重的憂慮所覆蓋。
他、他怎么可能會喜歡她?
“如果不喜歡你,我干么老是對你說那些有的沒的?”莫卓剛一步一步拆卸她心中的疑問,直搗她內心深處。
“我以為你只是在逗我。”她感到有些恍惚。
“本少爺看起來很閑嗎!彼颐家惶簦涌雌饋碓僬J真不過。要不是真心喜歡她,連多看她一眼都嫌煩。
“可是我們之間不可能……”洛華思抬起一手,垂下臉,指尖撫上紅腫的嘴唇,心重重一沉。
剛才他吻自己的時候,除了錯愕、羞惱、下意識推拒之外,她竟也感受到一絲絲甜蜜……
“可能!”他宣誓般的炙熱眼神,緊緊纏住她慌亂的雙眼,字字都像在賭誓般鏗鏘有力。“絕對可能!
她渾身止不住輕顫,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不知所措。這怎么可以,雖然自己只是他的家教,可是這、這……
“我喜歡你,不準你不喜歡我!蹦縿倽饷季o皺,眉心擠壓出一道嚴肅的直紋,左手抬起她下巴,逼她與自己平視,不準她躲,雷鳴似的嗓音逼問著!奥牰藳]?”
“你、你好霸道!彼s了一下身體,下巴想要躲開他鉗制的大掌,不料,卻被他捏握得更牢。
“霸道就霸道,反正—”拇指輕輕摩蹭著她豐厚柔軟的下唇,垂下黑眸,將唇逼近!澳闶俏业摹!惫芩懊嬲f什么,最后這句才是重點。
語音方歇,他的唇再次重重壓上她。
而這一幕,落入一雙充滿不認同的眼睛里。
自上次那個吻開始,雖然洛華思依舊不愿與莫卓剛太過親近,但這幾個月以來,兩人感情還是有升溫的跡象,尤其是他的體貼,總令她難以抗拒。
這一日,結束家教工作,洛華思剛走到大門,就看到一輛黑亮的賓士房車早已經等在大門口,沒有困惑太久,車窗緩緩降下,答案自行揭曉。
是剛出差回來的莫天霖。
駕駛座上下來一個男人把她請上車子,與莫天霖同坐在后座。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碰面時,我跟你說過的話吧?”莫天霖劈頭就說,一雙冷眼鄙夷地看著她。
“我要你安安分分待在我兒子身邊,教他法文就好,別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他將來的老婆,是對企業有幫助的千金!
“請您放心,我對您的兒子和飛上枝頭做鳳凰這兩件事,一點興趣也沒有!
“嗯!
回想起過去的承諾,洛華思縮了一下。
“既然你沒有忘記當初的承諾,就別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我一開始就警告過你,家世像佑偲那樣的女孩,才有可能進莫家大門。希望你不是難纏的女人,這張支票你拿著,然后永永遠遠從我家、我兒子面前消失。”莫天霖拿出一張寫著三百萬的支票,遞到她面前,語氣森冷!岸藛幔俊
他只想跟她私下把這件事給了了,沒必要為了個女人,跟自家兒子起正面沖突。
她盯著支票看,體內升起詭譎的笑意。
“真有這種事?”她扯唇,笑了一下,神情苦澀。
“嫌不夠?我可以提高價錢,只要能幫兒子清除身邊不該有的障礙,花多少錢都值得!蹦炝卣Z氣轉為輕蔑,鄙夷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轉!安贿^你也別太貪心,當心人財兩失,到頭來,你什么都沒有。”對付沒見過世面的小女生,三百萬足矣。
“不用了,我只是個障礙,障礙通常都不用花太多錢。”她拿走支票,看也不看直接丟進文件夾里,彷佛那不過是一張剛從店員手中接過的發票。
“時間晚了,我讓老王開車送你回去。”莫天霖細細觀察她的動作。
“不用麻煩,我朋友來接我了。”說完,她打開車門,下車,快步走向來接自己的白蕪碧。
莫天霖看著她坐上一輛破機車,閱人無數的眼睛精光一閃。
有舒適的大車不坐,跑去坐朋友的破機車?
他臉上閃過一絲冷笑。她如果不是真有幾分骨氣,就是蠢!不管哪一種,都很好對付。
砰!
“你說什么?”莫天霖一掌拍在桌面上,瞪大雙眼,盯著眼前瘦瘦白白小小只的女人。憑她也膽敢跟他談條件!簡直不知死活。
“你聽到了!甭迦A思站在書房,心中的緊張比起第一次站這接受他面試時少了一點,另外還多了股堅持。
上次,她來,是為了求得一份工作;這次,她來,是為了維護尊嚴。
“從沒看過現你這么厚臉皮的女人!”莫天霖惡聲惡氣低哼,眼神充滿鄙夷不屑。
這種女人他看多了,無非就是想要更多的錢,打算放長線,釣大魚。想跟他斗?她還太嫩!
“我也是第一次遇上……”她挺直背脊,佯裝不受鄙夷視線影響,態度淡定!啊缅X要人離開兒子的父親!
莫天霖繃著臉。一般人聽他一吼,不是態度軟化,就是嚇得半死,她還能接著把話說完,清楚表達立場,看來下定決心了。
“半年后,你真的會乖乖離開?”反正不是不離開,他姑且看看,她想玩什么鬼花樣。況且,他不希望逼得她把這事告訴兒子,他們的關系已經夠糟了,若她能乖乖離去,多給這半年,他還能容忍。
“當然!彼c頭!鞍肽旰螅揖筒皇悄銈兗业募医。”
“你要我把事情包裝成理所當然的結束家教?”
“是的!
“我可以用進入企業訓練接班為由,停止家教。”除了多半年時間可以相處,這樣做,對她有什么好處?
“這個理由滿有說服力的!彼c點頭。
“你用三百萬延長半年,不會打算玩什么花招吧?”他企圖弄清她的最終目的。
“我只想正常地結束一份工作。”
莫天霖盯著她看,幾分鐘后,冷笑起來!奥逍〗,你的想法還真特殊,用三百萬換半年的家教工作,我們這種勞資雙方的關系,說出去有人信嗎?”
“您拿三百萬讓我離開,也很像電視劇劇情!甭迦A思站起身,轉身往外走!半m然想法不夠創新,卻是我第一次遇上這種事,感覺還算新鮮!
“洛小姐。”他喊住她。
她回頭,一手放在門把上。
“別想高攀我兒子!
他在警告她?洛華思明確感受到對方的敵意。
“你太看得起自己的錢了,有錢,不代表地位比較高!庇袔讉錢就認為自己比別人更優越,才會有什么高不高攀的說法。
她并不意外聽到這句話,可惜的是,在她的世界里,最高階的人,是品格最好的善良人,不是總資產最多的有錢人;最向往的愛情,是最專注平實的真心相處,不是充滿算計利益的商業考量。
太過復雜的感情,她不要,也要不來。
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一旦摻入其他雜質,就會變得毫無價值。
洛華思苦笑。這算不算是感情潔癖?
“我聽說過一句話“窮得只剩下錢”,您聽過嗎?”
見對方臉色鐵青瞪著自己,她轉開門把,踏出富麗堂皇卻令人不想多待的書房,關上門將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價值觀,阻隔在門板之后,她才松了口氣。
這樣和人說話的方式,真累。
書桌前的窗戶大開,風吹入,一張紙在桌面上動了兩下。
又一陣強風入境,輕盈的紙張不敵風勢,被吹起,飄落地面,紙的背面寫著海明威名句:如果兩個人相愛,注定不會有幸福結局。
“……真的很夸張耶你!居然會忘記拿睡衣,幸好我在家,不然看你怎么辦!卑资彵獭芭椤钡拇蜷_洛華思的房門,走到床邊,拿起好友忘記拿進浴室的衣物,轉身往外走,左腳拖鞋踩上一異物,發出清脆的聲響。
什么東東。
她站在原地,低頭,看見拖鞋下的紙張,彎腰拿起,快速看了一眼,翻個白眼。海明威真的很煩耶,悲觀主義。
她翻到正面,心臟加速跳動,雙眼不斷瞪大,胃部一陣扭曲。這、這是什么鬼東西?華思到底想干么?!
原本以為華思這陣子常常恍神,是因為快要結束家教工作,沒想到……她居然打算去干這個!
“有看到嗎?就在床上。”
門外傳來洛華思的聲音,有點回音,顯示她還待在浴室里。
白蕪碧抖了一下,猛然回神,朝門外回喊。“喔,我看到了。”
她把那張紙胡亂地塞進上衣口袋,捧著衣服走到浴室前,敲兩下門,門板很快就被打開。
洛華思伸手把衣服拿進去,不到一分鐘時間,穿好衣服,走出來時,只見白蕪碧雙手抱胸,站在門旁,正等著她。
“干么?”她雙手舉高,拿著毛巾,正在擦頭發。
“我有事問你!
“喔,你問啊。”
她往客廳的方向移動,白蕪碧跟在身后,最后兩人在客廳沙發坐下。
“家教的工作是不是快結束了?”
“嗯,剩最后一次!笔彵淘趺戳?臉色超難看。
“以后晚上時間空下來,你會再找兼差嗎?”白蕪碧小心翼翼地觀察洛華思,果然發現她臉色一僵,匆忙別開視線,假裝專心擦頭發。
“還沒想這么多……不過,應該會吧!
“你缺錢嗎?”
“誰不缺錢?”
“洛華思,我很認真在跟你說話。”白蕪碧雙手抱胸,語氣變得沉重。
“我也很認真地回答你。”洛華思雙腿盤在沙發上,放下濕毛巾!笆彵蹋愀擅?陰陽怪氣的!
“這陣子你每個禮拜都回南部老家,是不是伯母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