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黃昏時,雨停了,書房的門還是緊緊閉著。他沒吃東西,她也沒胃口,可是并不想費心去敲門叫他。如果他愿意出來,就會出來,否則就算她喊破喉嚨也沒用。
晚間十點,她嘆了口氣,站起身。
坐了一天,她的身體僵硬酸麻。但她這個人什么優點沒有,有的就是一顆對明天充滿希望的心,她要回房洗澡,她要睡覺,不管他心情好不好,她只希望明天早上,當太陽升起時,這場莫名其妙的冷戰可以就此結束。
深夜,言牧仁靜靜地走回臥房。
因為長時間熬夜工作,他的神情顯得相當疲憊,原本炯亮有神的黑眸也毫無光采。他悄悄地坐在床邊,俯看著唐佳妮。她熟睡著,規律地呼吸,亮麗柔軟的長發像披散在潔白的枕頭上。
如果,這一切真的只是一種手段……
他起身,離開臥房。
。
第二天早上,唐佳妮起床,盥洗之后,她換好衣服,走出臥房。讓人意外地,客廳除了言牧仁之外,連吳醫生也在場,只是一向嘻皮笑臉的吳醫生突然一臉嚴肅,兩人像是在等她。
言牧仁的表情像結了冰,氣色很差。
唐佳妮深吸口氣,走到他們面前!俺栽绮蛦?我去準備!
“不用了!毖阅寥收f。
“佳妮,你真的只是——”吳醫生急著問。
“老吳,這是我和她的事!
所以,這場冷戰真的是她的問題?雖然她完全猜不到自己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能讓言牧仁氣到不吃不睡。哼,她語氣不佳嗎?當然,被莫名其妙“冰”了兩天,就算脾氣再好,是人都會生氣。
唐佳妮在他們對面的座位坐了下來!把岳蠋熡泻沃附?”
言牧仁忽然將一張光碟片放在桌上!斑@是故宮的提案!
她一愣!澳悴怀圆凰玖藘商炀褪菫榱诉@個?”
他自嘲地扯扯嘴角!斑@不是你要的嗎?”
她看著他,他冷沉的態度讓她不自覺顫抖!拔也欢愕囊馑肌!
言牧仁黑眸冰冷!澳闵仙絹碚椅业哪康囊恢倍己芮宄热荒阋呀浉冻觥鷥r’,東西我也完成了,你可以走了。”
“代價?”她皺眉。
“對,代價!彼麑徱曀难凵瘢粠б唤z過去的溫柔!斑是你需要我解釋得更清楚?”
“不,不用了!彼椭^,閉上雙眼,任由灰霧籠罩住她,她想讓那空茫的世界吞噬她,那會比面對他無理的指控更容易些。她漸漸聽懂他的話,勉強地睜開眼。“我聽得懂,你以為我喜歡你只是逼你工作的方式!
他怎能作如此錯誤的結論?無論他的話傷她有多深,她都必須解釋清楚。“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但——”
言牧仁打斷她的解釋。“不,我并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就工作方面而言,你的企圖心跟過去的我很像,這并沒有什么不好!彼蛦〉卣f著。“只是,當你把企圖心用在我身上時,我的感覺并不好!
她震驚得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只能搖頭,呆愕而無法相信竟會發生這種事,他怎么可以說出這些話?!
“你接近我,原本就是為了故宮的案子,不是嗎?”
言牧仁望著她,等待她的解釋或否認。他覺得自己像是身在惡夢中,以為和她共度的安全、舒適的生活,居然只是一種手段,他迫切需要她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幫助他了解她做了什么,她想要的是什么?
但她只是呆坐著,眸心空洞,嘴角失去了她迷人的淺笑。
她顫抖著,試圖振作自己!澳沐e了,”她哺喃地說:“除了嘴上嚷嚷的,我心里已經不是非要你下山不可!
他眼神冰涼而傷痛!澳阍浾f過無論任何事,只要能讓你可以繼續留在公司學習,你都會去做!
唐佳妮凄涼地扯著笑!翱墒悄遣⒉淮,我可以這么作踐自己,沒有愛情的成分,我不可能……”她說不下去,淚水梗住了她的喉嚨,她的耳朵嗡嗡作響。
她泣不成聲地盯著他,仿佛不認得眼前的男人。“我再怎么解釋也沒用,你會指控我,就代表認為我有罪,不是嗎?”
她木然、冷漠地起身。“我會離開!闭f完,她別過頭,轉身離開。
言牧仁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她不解釋是代表默認了嗎?他想聽她解釋,哪怕真的只是利用他,如果理由夠充分,也許他會要自己釋懷,但,她沒有解釋,卻是選擇離開,這是她唯一的答案嗎?是她唯一想要的嗎?
吳醫生看著傷心回房的她和漠然呆滯的言牧仁。“你會不會太沖動了?佳妮不像那種女人……”
言牧仁揉著酸澀的眼睛!皼_不沖動都來不及了,說出去的話不可能收得回來!
“你可以解釋——”
“老吳,你只要幫我送她平安下山就可以了。”
“早知道你要我幫這個忙,我就不來了!”吳醫生懊惱地抓著頭。“唉呀,你這又是何苦呢?明明喜歡人家,就算被她利用一下又怎樣?我看得出來佳妮也很喜歡你,你前天晚上不在家,她打電話給我時,簡直就要哭出來了——老同學,這世界上要找到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女人不容易。【拖裎,打了一輩子老光棍,就是遇不到自己喜歡的人!”
言牧仁沉默不語,黯然無光的雙眼盯著她消失的方向。
“同學,佳人難尋啊!”
他信任她,她的出現讓他重拾對人的熱情,不再孤僻自守,同時也認為她應該和自己一樣,萬分珍惜并守護兩人的愛情,但……結局并不是,到頭來,想相守一生的人似乎只有他。
他知道自己也許是很沖動,但只要一想到她可能是因為工作、因為學長的要求,才接近自己,只要一想到恩愛是假的,微笑是假的,歡愛時她每個喘息呻吟,低訴著她愛他,這一切全都不是真的,他的心就像被刀割過一般,痛得讓他無法呼吸。
唐佳妮由臥房里跌跌撞撞地出來,她把長發束起,嬌小的身軀扛著快二十公斤的裝備,整個人像是要被壓垮似的。
吳醫生看到他的笨蛋同學明明心疼人家,卻只能緊握拳頭,咬著牙什么忙都不敢幫。
他站起來,像個見義勇為的男子漢沖到落難小女子身旁。“來,妹子,我幫你。”
唐佳妮搖著頭。“不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吳醫生搶過她的裝備!皼]關系的,老言要我送你下山,反正我沒事,不然我干脆送你回臺北好了,你一個女生,這行李這么重,換車也挺麻煩的!
她愣了愣,望向言牧仁。“他要你送我下山?”
吳醫生拍著胸口,義憤填膺地說:“要是知道他要我幫這個忙,說什么我今天都不會來他家!”
原已停歇的淚水,再度在眼眶中聚集。他會找吳醫生幫忙,就代表他早打定主意要她離開了,根本不管事情的真假如何……
傷心有用嗎?哭泣有用嗎?所有的恩愛就當是一場夢吧!
她收回視線,扛起行李,走出大門,抬起頭,走出他的世界。
他聽到車子發動的聲音,然后漸漸消失。
兩天沒合眼,身體早累了,但言牧仁知道自己不能休息,一旦入睡,她的身影會竄入夢里,繼續折磨著他。
她一離開,他立刻起身上山種樹,翻土、施肥,整天拚命工作,希望讓自己累到沒辦法想她。當他終于在午夜回到家,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議,但,他歡迎這樣的不適,只要能轉移他的自責和思念,身體上的疼痛又算什么?
“明明喜歡人家,就算被她利用一下又怎樣?”
不,他不能再想下去,一直以來,這個屋子就只有他一個人獨自生活的,不是嗎?怎么才十多天,他已經習慣屋子里的飯菜香味,習慣她清脆的笑聲?
言牧仁回到房間,臥室里空蕩蕩的,一陣空虛與無力感突然襲來,他像泄了氣的氣球,失落地環顧著房間,目光落在空無一物的大床上。
那張床有許多激情的回憶,不只那張床,這個屋子、他巡守的路線、他上課的學校、他生活每個個角落,都有她清晰的影子……
言牧仁一個箭步上前,打開衣柜,里面不再有她的衣服。他支著額頭。他在想什么,她離開了,難道還希望她的離開只是自己的幻覺?
他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家。她走了,清空了居住其中的每一絲痕跡,也同時帶走他的心。